能赚几天是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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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得很快，黑夜里汽车行驶在柏油马路上细微的声响变得十分清晰，似乎携带着一股子寒意直窜进韩酩的后背，连带着浇灭了胸腔中的余热。

谁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即使有意掩藏也遮掩不住彻夜未眠的苍白。

他们想刻意忽略也忽略不掉的事实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他们面前：韩酩已经被下了病危通知。

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早就被他洞穿，他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再挣扎也没有用。

好像都已经麻木了，怀有一丝丝可能峰回路转的希望也只是他的奢望罢了，一把锋刀划破了血肉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好像竟带着解脱般的快意，他不想去细究。

他躺在床上如同提线木偶，他变得毫无生机，也全然没有力气抬起手来回握住紧紧抓着自己的那个人。

绝望的藤蔓缠绕在指尖上，蜿蜒交错，似是捆绑又似是切割，深渊里的恶魔正慢慢吞噬着他不堪重负的躯壳，一步一步的往下拽着。

他已经预见到了。

无名指上的戒指的英文刻字隐在阴影里，阳光下它熠熠发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秦昱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阴沉沉的，笑容变得愈发罕见。

韩酩发现，他越来越不快乐了。

“哥，笑笑吧。”韩酩的声音细弱，秦昱低头凑得很近才勉强听到，他说：“我想看。”

秦昱听罢之后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勾出了一个不算笑容的弧度。

他也发现了，他根本笑不出来了。

“好像什么话都说过了，但又觉得什么都没有说。”韩酩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他勾住了秦昱的无名指，“谁知道会这么快呢。”

秦昱的眼尾泛红，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也冒出了不少青茬，两颊瘦得都有些凹进去了。

韩酩很想伸手碰碰他的脸，可是自己就好像被困住了一样，纹丝未动的手臂告诉他，他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秦昱好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他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你现在还有些虚弱，过两天就会好的。”

“会好吗？”韩酩看着他笑了笑，然后笑容又逐渐僵在了他的脸上，他轻微地摇了摇头，“不会好了。”

“不会好了，不会了。”韩酩轻轻地又说了一遍。

前些日子还能下地到处乱跑的他如今已经连抬起手臂都变得困难无比，中间不过只差了个把星期。

他和秦昱原本每天都会去楼下花园了散散步，走累了再坐在长椅上聊天，光是看着任意一处发呆，看着树叶被风吹落都觉得静谧美好。

可现在的他看着窗外落下的树叶，内心却涌起一阵悲凉，他好像也会这么安静的离开吧。

闭上眼睛睡一觉，再醒不醒得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好像是一场赌博，第二天的睁眼代表着他的胜利，他不知道他这样的好运气还能维持多久。

也许没剩多久了吧。

郑婉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他们靠在一起的样子，她既心疼韩酩的遭遇又心疼秦昱的痛苦，她的心里一阵发苦，看着眼前的景象鼻尖又忍不住发酸，眼泪又克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刚想转身离开房间就被刚好抬起头的秦昱看见了，他叫住了郑婉，“妈，坐坐吧。”

郑婉不露声色地擦去了眼角的泪珠，连声答应了下来。

“小韩，怎么样，现在难受么还？”她弯下腰轻轻拍了拍韩酩的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啊，有什么想吃的也说，阿姨给你做。”

“阿姨。”韩酩眨了眨眼睛，“谢谢你。”

“你这孩子，现在还说什么谢谢啊，阿姨应该做的。”她伸手拨了拨有些遮住韩酩眼睛的头发，“你受苦了啊，阿姨...阿姨也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阿姨想帮你疼啊，可是阿姨什么都帮不了你。”

“阿姨…”韩酩看着郑婉的哭肿的眼睛心里有些闷，他没想到郑婉会这么心疼自己。

说着说着郑婉又哽咽了起来，“阿姨看着你们心里也难受啊，你每天都疼得睡不着。”她抹了把眼睛，“秦昱也是每天都不睡觉，被你赶出房间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外.....”

“妈！”秦昱忽然高声盖过了郑婉的话，意思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韩酩的神情立马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秦昱。

还未等韩酩开口说什么秦昱就快速把郑婉带离了房间，顺带着关上了房间的门。

郑婉看了眼把她拉出门的秦昱眼泪更加汹涌了，她伸手推了一把秦昱，后来不解气地又锤了一下他的胸口，“为什么不让我说啊，你们两个都不想让对方担心，但是我看在眼里心里也难受啊。”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为什么前段日子精神那么好感觉都要有好转了现在说下病危就下病危啊。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煎熬吗？就算我之前对小韩又再多不满现在也只剩下疼惜了，这么好的孩子得了这种病，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心也疼的啊。”

她的肩膀颤抖着，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一样，她抬头看着秦昱，“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是我的儿子，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现在每天都过得那么不好受，你以为我不担心吗？你每天都劝我让我回家回家，我回的了吗？我会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我每天都在怕，我在怕你以后怎么办，你会不会突然就不要我和你爸爸了，我每天胆战心惊的生怕你出什么事，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妈妈只有你啊，你懂不懂啊！”

“妈....对不起。”秦昱此刻只觉得心如刀绞，他真的亏欠她太多了。让一个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这么些天光是在这里就听闻了许多生命的逝去，他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母亲的惶恐，他真的让她操了太多的心。

“妈，我不会的，我答应您，我一定不会做傻事的。”他轻轻拍着郑婉的后背，“我只是想陪他走完最后的一段路，仅此而已了。”

郑婉这时早已泣不成声，眼泪浸湿了秦昱的衣襟，她的双手也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的母亲为他承担了很多，默默地在他身后支撑着他，连一句抱怨也没有。

“妈，回去休息吧，你身体不好，别累着自己了。”秦昱用衣袖擦干了郑婉的眼泪。

郑婉点了点头，看了眼房间，“好好照顾他。”

“嗯。”秦昱笑了笑，“路上小心。”

目送郑婉离开后他才缓缓开了房门，他一进门就看见韩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了。

“你干嘛！”秦昱连忙跑了过去，“你为什么不叫我啊！”

韩酩扯了下嘴角，额角晶莹的汗珠正缓慢滑落，他却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想起来一下，躺得身体都麻了。”

秦昱皱着眉头将他拥在了怀里，动作轻柔语气却毫不留情，“你要是不小心摔下来了怎么办？我才出去多久你就这么作死？你怎么这么不省心，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也会担心你？”韩酩整个人倒在秦昱的怀里，他抬起头看着秦昱的眼睛，“你照过镜子吗？你知道你自己瘦成什么样了吗？你以前熬夜复习也不会有黑眼圈的，可是现在你看看有多深。”

“我没什么感觉，我又不累。”秦昱为他掖了下被角，低下头埋在了韩酩的脖颈处，“我才不累。”

韩酩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妈说你这些天根本就没回去睡，你坐在那会睡得好吗？”他越想越气，用脑袋撞了下他，“都入冬了，怎么没把你冻死啊？”

“不冷，护士给我抱了被子，我睡椅子那的，那椅子宽敞睡得跟床没什么不同。”秦昱蹭了蹭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让韩酩有些发痒。

“以后不要这样了。”韩酩轻声说道。

秦昱闷声应了下，“嗯。”

“我们就这么过吧，能赚几天是几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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