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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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酩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甚至一晚上被下了多次的病危通知,所有人都觉得他快撑不过去了。
医生说他的器官已经衰竭,家属要做好准备。
秦昱就站在走廊上,又听着他说韩酩已经不能进icu了,这样对韩酩生命延长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徒增痛苦。
他从这些话里听出来了,他们在告诉自己:韩酩随时可能会离开,下次也许就拽不回来了。
他从门上的小窗看到韩酩正戴着呼吸机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他的大脑变得混沌,只是盯着那一隅角落,像是一剂安定,他这会只顾得上庆幸韩酩的逃脱。
他还有太多的话没和韩酩说,但他从头顺起的时候又发觉,说什么都不再有意义了。
他现在只想要韩酩醒来,再看一眼自己。
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直不敢开门进去,他害怕见到毫无生机的韩酩,更害怕他这么安静地睡着,在偌大的房间里有时甚至听不见他微弱的呼吸声。
汪颖本来想要留下来替下秦昱,却被秦昱拒绝了。
他自己一个人在那愣了好久才站起来缓缓打开了门,路过的护士看他整个人的步伐虚浮,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又像是灵魂出窍的躯壳。
房里没有开灯,月光从窗户那倾泻,秦昱发现了床头枯萎的花。
那是秦昱亲手换上的玫瑰,平日里就它开得最旺盛,韩酩有时候也会顺手浇上几次水。
一定是玫瑰太短命,绚烂过后就是衰败,仅仅是自然规律罢了,与什么封建迷信不会搭不上什么边。
秦昱只能这么想。
他轻轻地坐在了韩酩的旁边,细微的胸腔起伏是他最直观的感受到韩酩活着的象征,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韩酩的胸口处。
他的指尖抖得不像话,就连自己也控制不住,整个人说不上是冷得发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就连心脏也是钝痛难忍。
韩酩无数次躺在那里的时候,秦昱都会安静地等他醒过来,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醒过来,会眨巴着眼睛瞪着天花板迷茫一阵然后转过头看着他笑一笑。
这就是他的期待。
他可以坐上好几个小时,尽管他会觉得疲累也不愿意让韩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他的身边。
哪怕他有时记忆混乱将他与高中时的自己搞混,他都会毫不介意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只要韩酩能醒过来,怎么样都行。
可是他现在却全然不像从前一样的放松,他也没有信心去相信韩酩还会再次醒过来。
他的手掌滑到了韩酩的右手上,然后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人们说十指连心,只要交握的手不松开,眼前的人总会听到自己的迫切希望,他希望韩酩再醒来,就如同之前寻常的日日夜夜。
离开地狱里的恶魔,再次回来吧。
.....
“怎么了?睡懵了?”秦昱撑着自己的脑袋正等着韩酩醒过来,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啧了一声将他抱在怀里的恐龙玩偶抽了出来,然后将韩酩拖到了自己怀里,“什么表情啊你?醒来见到我你不开心啊?”
韩酩盯着秦昱的脸看了好久,久到秦昱的神色变得疑惑,他才忽然笑了起来,他歪着头蹭了蹭秦昱的脖颈,抬眼看着天花板轻声谓叹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一场噩梦,我梦到我快死了。”
“说什么呢!大清早的说这样不吉利啊,你别让我打你的嘴啊。”秦昱轻轻弹了一下韩酩的脑门,不赞同地皱着眉头看他。
“你舍得?”韩酩仰着头冲他挑了下眉,讨好般地凑过去亲了亲秦昱的嘴唇,然后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自问自答道:“你才不舍得。”
秦昱又紧了紧他的双臂,“是,不舍得,我最心疼你了。”
“不过真的好真实啊,就连躺在床上那种动也不能动弹的感觉都清晰得可怕。”韩酩像是躲避什么似的缩在秦昱的怀里,他攥着秦昱的衣服,整个人紧紧贴着他,“你能再抱紧我点吗?”
秦昱疼惜地摩挲着韩酩的眉眼,看着韩酩弱小的仿佛一头受伤的幼兽,他轻柔地抚摸着韩酩的后背,然后低下下巴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想吃些什么吗?”
“不想,就这么陪我待着就好了。”韩酩没让秦昱起身,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开自己半点。
“不吃饭会饿的。”秦昱捏了捏韩酩的白皙的手,“想吃三明治吗?溏心蛋怎么样?”
“想喝酸奶。”韩酩最后还是没拗过他,他坐起了身,朝着他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抱着我去。”
秦昱无可奈何地推了下他的脑门,然后转过身任凭韩酩跳上了自己的后背。
“吃胖了啊,你这比你高中那会可胖多了。”秦昱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以后每天早起和我晨跑去,别每天就知道在家里打游戏。”
韩酩的手在秦昱的身前晃来晃去,双腿也不安分地乱蹬,他似乎为自己打抱不平了起来,“那你做饭难吃点我不就吃不胖了吗?”
“哟,这还怪起我来了。”
“那不可就得怪你啊,谁让你做饭那么好吃。”韩酩小声嘀咕道。
秦昱将他背到了厕所,然后把他放在了洗手台上,他转过身,用手分开了韩酩的双腿,上前一步挤进他的大腿根处,盯着他的眼睛,“真的吗?”
“什么...什么真的?“韩酩扭过头脸涨得通红。
秦昱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看着自己,“我做饭好吃,真的吗?”
“当然啊,你做饭最好吃了。”韩酩的双腿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晃动了起来,拖鞋时不时地撞在洗手台下的柜子上,发出有规律的动静。
他有些羞赧地看着秦昱,眼神不自然地乱飘,他实在是受不了秦昱认真看着自己的样子。
“那以后你可就没机会吃上别的男人给你做的饭了。”秦昱满意地笑了笑,眼神里尽是疼爱,他温柔地理了理韩酩的头发,然后将韩酩的漱口杯灌上水,递到韩酩的眼前,“要我帮你刷还是你自己....”
“我自己刷!”韩酩没等秦昱说完就立马跳下了洗手台,他蹭着秦昱的身体下来,带有属于他的温热让韩酩忽然心猿意马了起来,他总觉得今天的秦昱十分不同寻常。
好像格外地...诱惑。
秦昱从他身后抱着他,韩酩忽然觉得肩上一重,回头才发现是秦昱的下巴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地嗔怪道:“重死了,快拿开。”
“韩酩。”
“嗯?”韩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觉得我们就这样好吗?”
“什么好吗?挺好的啊。”韩酩含了一口水又低头吐掉,“你怎么会这么问?”
秦昱摇了摇头,一手撑在台子上一手轻摸着韩酩的耳垂,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做的噩梦你还记得多少?”
韩酩刷完了正用洗面奶洗着脸,他对着镜子正给自己画个花脸,猛然听到秦昱问的问题,忽然心神一颤,他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秦昱,“怎么了吗?”
秦昱无所谓地笑了下,伸手又在韩酩的鼻尖上点了一下,“没什么,就是问问,有点好奇。”
“你今天好奇怪啊。”韩酩白了他一眼,“你快点刷牙洗脸,吃完饭我们去公园散散步。”
“好啊。”
秦昱从厕所出来之后就直接进了厨房,而韩酩则坐在客厅里一边开着电视一边玩着手机游戏。
韩酩往日很不喜欢早起,睡到日上三竿是他觉得最爽的事情,可是奇怪的是,今天起得那么早自己却没有一点想要睡回笼觉的想法。
反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朝气蓬勃一身轻松得很,就好像是卸下了什么重负,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没过多久,秦昱就招招手让他过去吃饭了。
“哇!好香!”韩酩闻到香味就觉得自己应该是饿了很久了,他迫不及待地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尝尝吧,我简单做了点。”秦昱撸起袖子帮他倒上了酸奶,“早上一定要吃早饭,别老是睡到下午,这样对身体很不好的懂吗?”
韩酩正自顾自地吃的起劲,口齿不清地回应了什么秦昱也没听懂,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
他说:“你这样看起来还挺可爱。”
“吃你的吧,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韩酩将他手边喝光的酸奶又推了过去,“给爷满上。”
秦昱笑了下,“得嘞。”
倒完之后又再给他放回到了他手旁边,他轻轻擦去了韩酩嘴角的碎屑,“吃饱了吗?”
“饱了啊。”
秦昱摸了摸他的头发,“那就行。”他收起了韩酩的碗筷,莫名其妙地说道:“你该回去了。”
“什么?”韩酩愣了一下。
秦昱看着韩酩怔愣的样子好笑地掐了掐他的脸蛋,“没什么,走吧,我们去公园散步。”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拉着他的手走到了玄关处。
韩酩看着秦昱低下身给他穿好了鞋子,他顺手就打开了门,然后回头冲着秦昱说:“走吧?”
秦昱忽然看着他摇了摇头,他说:“你想回去了,是吗?”
韩酩搭在门把手的手轻颤了一下,他无法理解秦昱的话,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秦昱。
“你在说什么?”
“他在叫你了。”秦昱靠在了鞋柜上,“你自己好不容易编造的美梦到头来还是被他破坏了。”
“我真替你可惜。”“秦昱”朝他一步步靠近,然后伸手将他推出了门外。
“那我们就下次再见吧。”
韩酩被一股很强的力量推了出去,可当他转身的时候,身后的一切通通消失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眦欲裂。
没有了秦昱也没有了他们住了很久的房子,他愣在那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的耳边却又有着秦昱熟悉的声音。
他听不清那是什么,像是急切的呼唤又像是其他的些什么,只是那个声音的主人他怎么都不会认错。
他的世界忽然变成了一片苍白,他摸不清也看不着,只有那道声音正不断地拉扯着他。
他自己也突然变得焦躁了起来,他想要去找到那个声音的所在,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过去。
他全力地奔跑,没有目的地奔跑。
他想找一个答案。
他觉得自己身心疲惫快要支撑不住,像是跳过了悬崖峭壁,但却没有体会到落地的安全感,反而像是不断地下坠下坠...
迷雾重重他看不清方向...
直到心底有了一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它告诉自己:醒过来,秦昱还在等你。
他的心脏猛地“咯噔”一声,忽然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猛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再也没有看不清的白雾了。
尽管是黑夜,他却有种没来由的安心。
他的意识还未回笼,他无措地躺在那里。
再然后他就听到耳畔紧急的呼喊声,还有着杂乱的脚步声...
他睁不开眼睛,但他听到了跟梦里一样的声音。
他喊:“酩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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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三章就真的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