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者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片熟悉的海洋走过去，脚下踩着断裂的草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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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车上下来。

这里仍与记忆中的没什么区别，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天空中没有一丝光亮。

他勉强合上车门，转过头去。

眼前的海洋非常安静，银灰色的细浪悄悄舔舐岸边的白沙。

本来掩藏在头脑深处的记忆挣扎着翻滚上来，从小肠到胃到食管再到口腔，他颤抖着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将那种熟悉到极点的感觉镇压下去，然后迈开脚步。

这是一条许多人都走过的老路，但是此刻已经被一人高的杂草掩盖了。他在草叶间闻到了异样的气味，但那气味太淡，他分不清那是植物的苦味还是海水的腥气，也没打算停下来，于是不太熟练地拨开草丛，钻了进去。

他在疑惑海边怎么会长着这么高的草，黑色的天幕与褐色的叶子混成了一团真假莫辨的浓灰，让人有点分不清方向，那只刚刚安静下来的胳膊又躁动起来，衣袖中隐隐透出暗蓝色的光。

可能是因为踩断了一些草茎的缘故，那中本来极其淡薄的味道似乎稍微浓郁了一点，像是毒蛇一样悄悄掀开脚腕上的裤脚，顺着小腿缠绕上去。

这气味一开始问着带点臭味，但是之后却奇异地让人放松，于是他没再像之前那样惶恐地掐住手肘，而是放任它垂在身侧，闭上眼睛。

视觉关闭之后整个世界反而变得清晰起来，手感觉到他在靠近目标，于是欣喜若狂地震颤，心脏的搏速从老者向青年人过渡。

他跟随指令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更多的草茎被踩断了，于是有更多的毒蛇被释放出来，它们并没有阻碍他的脚步，反而温柔地托起这个将死的男人向前送去。

草丛逐渐稀疏起来，蛇群纷纷破土而出，褐色的幕布从天顶轰然坍塌，露出脚下的岩石。

他已然处于山丘的最顶层，天空仍然是漆黑的，但藏在草丛后的海却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他在醉人的香气中睁开眼睛。

荧蓝色光点从水的深处渐渐向上升起，已经有一些浮上了海面，但更多的似乎停在了浅水中，将整个地平线映成一团发光的暗绿。

他手臂上的怪物正在脑海里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它已经这样咆哮了十几年。

他扯掉了衬衫，又扯掉了裹在手臂上的绷带，然后在恍然间想起来与这片海初见的时候。

那时也是一个相同的午夜，他从家里跑出来，掠过那片让人痛恨的田埂，最后来到了海边的沙滩上。

他之前从没来这地方，有很多人曾对他说过海洋的危险性，说那些发光的东西是有剧毒的，而潮水会长出手来把人拖回海里。他也曾学过很多有关于海洋的传说，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一种居住在浅水中的人鱼，她们的头发漆黑而柔顺，有着蓝宝石般的眼睛与春藤般的手臂。当水手驾船经过的时候人鱼们就会唱起歌来，在潮声的伴奏下这种声音就有了迷惑人心的功效，当人们沉沉睡去之后，大船就会沉到海底，而她们会用手臂用致死的力道紧紧抱住猎物，然后连肉带骨头都吃掉。

理智告诉他那种人鱼是危险而致命的，但是那天他却无比渴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美妙歌喉，期望能够忘掉些什么。那片田埂，那栋房子与那些人像是巨石一样压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臂已经扭曲了，脊椎已经弯曲了，他不想被钉在这片地上，他渴望有东西能把他带去远方，就算仅仅是在梦里。

那时沙滩上也覆着柔软的银灰色细沙，大海在他眼前第一次发出光亮来，在沙子中间留下了很多亮晶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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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比较偏意识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