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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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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大清早半梦半醒陷在酒店大床里折腾了一次才起来。

流川中午有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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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两人大清早半梦半醒陷在酒店大床里折腾了一次才起来。

流川中午有聚餐,收拾完开车先走了,昨晚宿醉的几人个个头疼脑涨回家补眠。

仙道打电话叫来司机,载着他出了城区直往郊外。

盘山公路漫长蜿蜒,没什么其他车辆,两边铺满郁郁葱葱的树木,即将换季,天空看似高阔了许多,零散的流云朝着风的方向缓缓游走,又一年夏天逐渐行至末尾。

仙道低头看着手机,锁屏是流川刚睡醒的照片,乱发翘起,一脸迷茫。

车窗外的树影斑驳闪逝,仿佛时间划过的痕迹。

仙道爷爷最近迷上了围棋,他年轻时候逆流商海生活过于仓促,如今有了空闲,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司机下车给仙道开了门,低声问了句:“少爷,我在这里等你,还是晚上来接你?”

“我可能会留宿,你先回城区,这边也有车,我自己能开。”仙道说完沿着林荫小径往里边走。

爷爷和管家先生正在花园中因为下棋的事争论。

“古城,你有业余段位,我是初学者,不能让我一个子?就一个。”

“棋局如战场,让一步我就满盘皆输。”管家先生坚持自己的原则,抬眼看见迎面走来的仙道,起身来喊了句少爷。

“不让棋就不让,你还演戏转移我注意力?听夕夏说,那小子最近恋情风生水起,大周末哪会有时间来探望我这个孤独老人。”话音刚落,他的双肩被人轻轻按住了,回身仰头一看,愣了下,“哟,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回来看看孤独老人。”仙道开着玩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脖子怎么搞的?”

“……没什么。”仙道摸了下鼻子,想起昨晚洗澡沾湿了创口贴,索性扯了下来,早上匆匆忙忙把这事给忘了。

管家先生站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老爷,年轻人的事你就别问这么多。”

“爷爷你什么时候喜欢下围棋了?”仙道转开话题。

“提到这个就来气,古城作为三四十年前小有名气的业余棋手,一个子都不肯让我。”

“老爷,你可以找鹤女士陪你下。”

“她只会五子棋,东一颗西一颗乱放还总是她赢。”爷爷叹了口气。

仙道在旁边笑了一阵:“古城先生,我和爷爷有些事想单独聊聊。”

“好。”管家先生点点头,转身离去。

“是不是生意出状况了?”爷爷皱了下眉。

“公司目前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仙道说,“一些私事,感情方面的。”

“不用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家人之间有话直说没关系。”

“爷爷,我想我应该是找到人生伴侣了。”

“已经确认了?”

“嗯,没有依据,心里认为就是他了。”仙道看着爷爷,“但是……他肯定不符合你的要求。”

“又不是跟我过一辈子,不符合就不符合。”爷爷捧起茶喝了一口,“你上次说惊大于喜,我琢磨着对方可能条件不尽人意。”

“不,他条件很好。”仙道抿了下嘴,“只有一样你不会接受。”

“你倒是说说看,哪一样会让我觉得不行。”

仙道咳了一声,过了半晌:“性别。”

“性别怎么会不符合要求……性别?”爷爷忽然反应过来加重了语气,“等等,你……”

“我都说了,惊大于喜,你还满怀期待。”

爷爷手一抖,茶杯险些没拿住,就是见惯了风浪,仍半天才缓过神:“遮遮掩掩三四个月,原来你是准备带男朋友回家,我现在真的是清醒状态吗,怎么像在做噩梦?”

“我也总不能一直瞒着。”

“夕夏说你们经常共度周末……脖子上的牙印……所以你跟他已经那什么……唉,这让我老人家怎么说!”爷爷努力平复情绪,重重地呼了口气,“好在我心脏血压正常,不然现在已经昏倒在你面前了,仙道彰,你……你这到底是想干嘛?”

“抱歉,爷爷。”仙道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先消消气。”

爷爷打开他的手,站起来就走:“我回书房了,今天不想和你说话,一个字都不想说。”

仙道对着桌上的残局发愣,手机响了半天才听见,一看来电显示是流川。

“嗯?”仙道提起精神。

“你到了没。”流川正开车去接同事。

“到了。”仙道从棋龛中抓了颗棋子把玩,“流川,今晚我不回家,住爷爷这。”

“随你。”

“你不会想我吧?”仙道调侃了一句。

“白痴,不说了,同事在前面等我。”

“好,聚餐愉快。”

仙道爷爷一生气就跟外界隔绝,把自己倒锁在书房,午饭也没出来吃。

“奇怪,你每次回来,老爷都很高兴,今天这是怎么了?”鹤女士一头雾水,榨了柠檬汁给仙道端过来。

“我们产生了一点分歧。”仙道支着脸,没什么胃口。

“老爷比前两年任性多了,你别往心里去,他跟我下棋输了都闹情绪。”

“这次任性的是我。”仙道往杯子里丢了些冰块,喝了口柠檬酸汁。

当夜,山间空寂阒静,夏虫的鸣声被草木掩盖,已然低不可闻。

仙道经过书房,门开着,爷爷没在里面,四处找了一圈,在落地窗前看见他披着衣服,独坐在花园长椅上。

月光染在爷爷斑白的头发上,浮显出几分孤独。

仙道走出家门,踱至长椅旁坐了下来,不远处的花丛间还有未死的流萤,一点一闪。

爷孙二人谁都没说话,夜晚穿过树叶的凉风簌簌作响。

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仙道爷爷咳嗽了一声:“你是在等我先开口?”

“我怕你仍然不想跟我说话。”仙道靠在椅背上。

“这件事如果我坚决不同意,你作何打算?”

“那就只能跟流川两个人过,不带回来,以免你生气,他也尴尬。”

“也就是说我会失去你?”

“爷爷,我们今生的亲缘关系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仙道盯着天上的某一颗星。

“今生……”爷爷神色忽黯,“我之一生,命途坎坷,摸爬滚打几十年,妻儿都不在了,要不是有你,真觉得活着其实没什么意义。”

“小时候你骗我,说我爸妈出去旅行而已,过几年就会回来的。我知道他们去世了,但还是忍不住相信你说的,坐在家门口等着,因为我觉得很遗憾,我以后的路只能自己走了,我希望他们可以陪着我。”仙道顿了一下,“如果我放弃了流川,也能活下去,只是他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爷爷,我不想将来每过一段时间,就惋惜站在身边的人不是他。这种心情很难受。”

爷爷忽然念及亡妻,想从前总是坐在一起赏月,闲话家常,现在也只剩他一人,不免心中酸涩,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生,真的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我在书房想了一整天,说实话,我反对有什么用?以死要挟这种龌龊的手段我实在用不出来,打又打不过你,就算赶你出门,一分钱不给,以你的能力闭着眼都能找到工作。唉,你爸妈当年要是留个败家子给我就好了,不至于束手无策。”

仙道被爷爷认真无奈的语气逗笑了,伸手搭住他肩膀轻轻拍了拍。

“可惜了那条项链,我特地请人设计的见面礼,鹤女士都说好看。”

“怪我当时没跟你说清楚。”

“费用你报销,不然我就这么送给……叫流川?”

“嗯,流川枫。枫叶的枫。”仙道松了口气,“好,我报销,你要是送条女士项链给他,我的日子可能会不太好过。”

“我好过就行了,大半辈子都在照顾你,老都老了,还戳我一刀。”

“辛苦了。”仙道斜靠在爷爷的肩膀上,“我小时候也跟你这样聊天。”

“根本没聊天,就是要我念故事给你听,一会大象跳舞,一会乌龟唱歌的,烦人。”

“我才知道你觉得我很烦。”

“烦,烦着烦着……趴在我背上睡觉的小鬼,都能一只手把我提起来了。”

“我把你提起来干嘛?”仙道笑出声来。

“你有流川的照片么,让我看看。”

仙道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爷爷:“他不喜欢照相,锁屏这张冒死偷拍的。”

爷爷戴上老花镜,按亮手机屏幕:“……高中生?”

“你的眼镜是不是该换了?”仙道咳嗽一声,“我也不至于拐骗未成年。”

“个子挺高?不过刘海太长,都快挡着眼睛了,唉……”

“刘海长你叹什么气,抽空去剪一下不就好了。”

爷爷把手机还给仙道:“你无法理解我此刻复杂的心情,一时半会真的接受不了。”

“还强烈要求我带他过来么?”

“你都决定了的事,自己安排,就算我有抵触想法,也不会为难小辈,最多不给他笑脸,这是我的自由。”爷爷撇了下嘴。

“你见过流川,就会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不给笑脸。”仙道伸了个懒腰,“爷爷,进屋吧,山风有点大,吹着冷。”

仙道回城后没多久,公司出了点状况,不尽快化解肯定引起崩盘,内部大小会议不断,商讨应对之策。

流川最近都没见过仙道的面,偶尔几通电话匆匆说几句就有事挂了。

过了几天,流川父亲出差回来,研讨会多耽搁了一周,当晚他把流川喊到家里吃晚饭。

沙发上堆满了邻城小食,流川随手一翻基本都是甜的,没什么兴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仙道这几天很忙?”流川母亲在旁边写报告,随口问了句。

“他公司有事。”流川拿过手机,前天联系过一次,通话时长两分钟。

“这么一看,我们家就你最闲。”

“是生活规律。”流川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父亲,有些担心,“我爸真会做菜?”

“二十几年前会,现在我也不清楚。”流川母亲捏了捏鼻梁,喝了口茶,“你爸说想见见仙道。”

“我知道。”流川翻开手机相册中仙道的照片。

“你俩是不是感情出现危机了?”流川母亲放下笔记本。

“没有。”流川放下手机,躺倒在沙发上,“他工作方面的事我确实帮不上忙。”

“心里挂念,但一脸漠然,对方无法感知。”流川母亲继续忙她的事。

流川开着车,晚上的街市到处都是闲逛的行人,不知不觉就停在了仙道公司楼下。

夜色中高耸的大厦,每一层都灯火通明,流川从没踏足过仙道的工作领域。

流川搭电梯上了顶层。除了感情,很多事互不干涉。今天也只是想看他一眼就走。

夕夏没见过流川,脸上挂着职业微笑:“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找仙道彰。”流川看着她。

“如果没有预约的话今天可能见不到,他目前还在开会。”

“我等他。”

“不知先生怎么称呼,等会议结束我再通知少爷。”

“流川枫。”报完家门,流川又说了句谢谢。

夕夏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他几眼,迅速搜寻记忆的角角落落,一无所获,这人跟少爷究竟什么关系?她脸上不动声色:“流川先生我先带您去会客室休息,这边请。”

流川点了下头,跟着夕夏走。

仙道开完会快将近十二点,神情带了几分倦意。

夕夏抱着文件从秘书办公室出来:“少爷,这些文件还得签了。”

仙道揉了揉脑门,呼了口气:“七七八八差不多总算解决了,不然我真要累垮。”

“对了,会客室有位先生在等你,八点一刻到的,现在还没走。”

“嗯?”仙道皱了下眉,“是客户么,今天没人说要来见我。”

“应该不是,我对他没印象,叫流川枫……喂,少爷,你跑这么快干嘛!”

仙道一口气冲进会客室,见流川架着脚靠在沙发椅上喝咖啡。

“流川,怎么来了不告诉我?”仙道走上前,揉揉他的头发。

“忙完了?”流川眼中蒙了层睡意,伸手搓了下,“见一面就走,不打扰你。”

“怎么说得这么可怜。”仙道一阵笑,把他拽了起来,“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你去我办公室的休息间。”

“能洗澡么,来的时候出了很多汗。”

“有浴室,衣物不介意的话穿我的。”

仙道牵着流川走进办公室,打开内侧休息间的门,摸亮墙上的开关:“这段时间我也都睡在公司。”

“嗯,去你家没人。”流川回头搂了仙道一把。

仙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夕夏姐,就是接待你的那位女士,她手里有几份文件等我签字,你先待在这,我忙完就过来。”

“好。”流川脱了短袖,打开柜子,叠着的清一色全是衬衫,往下一翻,找了套睡衣……特别老头子的风格。

仙道带上门,回头见办公桌前的夕夏一脸错愣,笑了笑:“怎么傻眼了?”

“你刚才走出会议室还死气沉沉的,怎么一下精神抖擞了。”

仙道拿过签字笔,坐下来翻开文件:“我们先谈正事,这些文件需要我再看一遍,还是可以直接签?”

“我已经全部检查稳妥了。”

“嗯。”仙道拔开笔盖,“以后流川过来你直接带他进我办公室。”

“少爷,这不合适,你这里有很多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再好的朋友也要提防些。”

“我跟流川不止是朋友。”

“你们……他就是你那位神秘的恋人?”夕夏顿时瞪大了眼睛,“完了完了,我把他丢在会议室将近四个小时就泡了杯咖啡,我会不会被炒鱿鱼?流川先生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他要是一进门说是我男友,你肯定喊保安。”仙道笑着说,“叫他流川就行。”

“你这恋爱……谈得有点与众不同。但愿流川不计较我招待不周。”

“他不会在意这种事。”仙道起身,“签完了,你收拾好早点回家,我让司机送你。”

仙道关了办公室的灯,锁上门,走进休息间,流川盘腿坐在床上擦头发。

“你怎么翻了这套睡衣,爷爷买的,花色太老气。”仙道脱下西装,伸手解开领带,走到床边俯身亲吻流川,“你今天来真是明智之举,前段时间恐怕得等到凌晨两三点。”

流川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把浴巾搭在他肩上:“去洗澡。”

“我再看看你,怎么感觉好几年没见了似的。”

“公司的事很棘手?”

“这些年习惯了,忙起来冲锋陷阵,只要你别觉得我有意冷淡就行。”

流川撇嘴,口气不悦:“我妈还说我对你漠不关心。”

“我们运气好,有通情达理的家长。”仙道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流川,“等过完这阵子,我给自己放个假,哪都不去,天天在你面前晃悠。”

“不用,我嫌烦。”流川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往床里侧挪了挪。

仙道笑着直起身,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只穿了件睡裤爬到床上,流川在玩手机。

“怎么还不睡?”仙道顺手关了灯。

“等你一起。”流川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按着仙道的肩膀一阵吻。

仙道抱紧流川,摸摸他的头发,低声说了句:“我很想你。”

“仙道。”流川沉声喊他的名字。

“嗯?”

“肚子饿了。”

仙道愣了愣,还以为他要说情话,果然做人不能想太多,伸手摸寻过手机:“洗漱完了才说饿,我订外卖。”

流川抓抓头发:“今晚我爸下厨,没敢吃。”

不过多久,午夜小食店送餐过来,炸虾薯条一类的,休息间内一股调料粉呛人的气味。

仙道推开窗子,坐在窗台边喝啤酒,看着流川埋头苦吃。

外面飘起了细雨,不夜的城市逐渐隐匿进迷蒙的水雾之中。

商路崎岖,看似风光,实则步步坎坷,盖建高楼艰辛漫长,坍圮却是顷刻间的事,多少人纸醉金迷,转眼一无所有。

因此每一个看似细微的决定都关系着生死存亡,仙道很谨慎。

与仙道爷爷当年一起打拼的叔伯们在这场危机中各司其职,退休的几位也从家中闻讯赶来全力协助,后续琐事逐一迎刃而解。

今天阳光有些刺眼。

仙道靠坐在沙发上架着腿闭目养神,办公室里弥散着露水枫叶的香薰气息。

夕夏端着清茶进来,一脸倦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又赢了一次,万幸。”

仙道睁开眼坐直身子:“不会输,我运气向来很好。”

“少爷,下午我能请半天假么,打算去做个产检。”

“没什么事你现在就能走了,反正助理在,让司机送你。”仙道按着酸胀的脖颈。

“明天开始接下去一周你要休息?”

仙道点了下头,露出笑容:“把所有的行程全部延后,让我自由一个礼拜。”

流川下班刚出公司正门,抬眼就看见仙道靠着车,站在不远处,愣了愣,长腿一迈走过去:“等我?”

“你说呢。”仙道笑着摘下墨镜,“想不想请我吃晚饭?”

“不想。”流川回答得很干脆,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仙道捏捏他的脸,“我还准备搬你那住上一周,混吃混喝。”

“事情解决了?”

“多亏几位叔伯尽心,不然以我个人能力够呛。”

“我已经答应去我爸妈家吃饭。”流川拍拍仙道肩膀,“一起。”

“啊,我什么都没准备。”

“回家吃饭准备什么?”流川皱了下眉,“我去开车。”

流川父亲前段时间那次心血来潮的烹饪,后果惨重,连夜被送进附院,急诊室的几位同事知道原因后笑了他好几天。

妻子抵抗力强,幸免于难,儿子当时没敢吃,逃过一劫。

流川父亲从此对厨房心灰意冷,今天听说仙道也来吃晚饭,老老实实打电话给附近餐厅订了现成的送来,只负责摆盘。

旁边榨着柠檬汁的流川母亲似是低声笑了:“你出差的时候,仙道来过家里,但是今天感觉不太一样。”

“我跟他肯定无话可说。”流川父亲轻叹一口气,“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也会紧张?”流川母亲看了丈夫一眼。

流川父亲静默几秒:“与紧张无关,或许是尴尬,毕竟对我而言,他是个陌生人。”

“事已至此,就当家里多了个儿子。”

“做人真难,我跟亲儿子相处得都不怎么样,又来一个。”流川父亲无奈地揉揉眉心。

空手拜访总归失礼,仙道想起车上还有支八九年的红酒帕图斯,只能先将就一下。

流川进家门换好拖鞋往里面走,仙道跟在后边,感觉像正式见家长,低头清了清嗓子。

流川父亲看着仙道,神情多少有点不自在,干笑了几声,伸出手:“你好,我是流川的父亲……那个,那个什么来着,你就当是在自己家,别客气。”

仙道放下红酒,双手与之交握:“伯父,打扰了。”

“先开饭。”流川母亲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拍仙道的肩膀。

流川冷眼旁观仙道和父亲你一言我一语闲聊,母亲时不时给他们夹菜,也没人搭理自己,捧着碗米饭略显多余,匆匆吃完去客厅看新闻了。

附院那边忽然来了电话,有急诊,流川父亲二话不说放下筷子就走。

流川母亲习以为常地嘱咐了一句:“开车注意安全。”

“伯父一向这么忙?”仙道随口问了句。

“十几年前更忙,我们连照顾孩子的时间都没有,流川自生自灭长大的。”

“其实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还以为流川跟家里的关系不好。”

“确实不算亲密,我曾一心想让儿子对法医产生兴趣,有意灌输这方面的知识,哪知弄巧成拙,忽略了儿童对于恐惧的承受能力,流川被吓得一个多月没说话,从此对解剖学阴影难消,到现在都有点怕我。”

“能把流川吓得不敢说话,画面估计真的难以接受。”

“免得你吃不下饭,我不细说了。”流川母亲一脸平静。

仙道顿时明白流川之所以不喜欢住在父母家的原因了。

流川母亲继续说:“流川每年暑假都被丢在附院,他爸很固执,觉得办公诊室里带个小孩不合适。流川也听话,自己一人在回廊玩,有天我路过准备带他回家,发现他靠着廊柱睡着了,灯光下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缩在树影里,相对而言,不哭不闹的孩子更让人心疼,我当时都不敢走过去,觉得非常愧疚。”

“这么说我都有点后悔小时候怎么没往附院跑,指不定能在回廊上碰见流川。”仙道半开玩笑半认真。

流川母亲摇摇头:“碰见了也不会跟你讲话。”

“但至少能有个人在他身边。”

“此刻你不是正在他身边么?”流川母亲温言说道。

“说的也是。”仙道挑了下眉,看了眼不远处靠坐在沙发上专注看电视的流川。

吃完饭小坐片刻,仙道和流川起身告辞,流川母亲从不挽留,任他们来去自由。

各自驾车就近去了流川的住处,初秋的夜晚,穿行在街道上的风渐渐转凉。

两人有一阵子没亲热,进了家门,灯也不开,在黑暗中兴致勃勃地较劲。

流川像只牙痒的狐狸,啃咬着仙道的脖子。

仙道抱紧流川,手掌挑开衣摆抚摸他坚实的背脊。

从沙发到地板转战浴室,又吻入床海中,今晚仙道的进攻很凶,流川差点招架不住,几次想要坐起来都被压了回去。

流川恍惚想起数月前在论坛看的帖子,他和仙道在别人杜撰的字里行间忘情纠缠。

世事难料,竟全部成真。

“这个时候,你还走神?”仙道哑着嗓子,眸中深情。

“白痴,在想你。”流川喘着重气,仰起脖颈索吻。

仙道低头轻笑,回咬他的嘴唇,身下动作更加激烈,心内似有海潮呼啸澎湃。

尽欢也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直至夜深力竭,才肯放过彼此。

流川把脸闷在仙道的怀里,迷迷糊糊睡去,梦见幼时独自待在附院藤蔓深深的绿荫回廊上。

夏日炎炎,蝉鸣寂长。走廊那头蹬蹬跑来了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满脸笑容:“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吗?”

“好。”流川在梦里说。

仙道早上醒来,流川又没睡在身边,裹着被子一大团缩在角落。

“……你不怕把自己闷死?”仙道拎开流川压在脑袋上的枕头。

流川皱了下眉,口齿不清地哼了一声。

仙道屈指刮了下他的脸颊:“八点了,你今天不上班?”

流川抿了下嘴,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仙道横卧床上,支着脑袋神情慵懒地看流川换衣服。

流川瞥他一眼:“怎么还躺着?”

“休假,我乐意的话可以躺一整天,你别太羡慕。”

“……”流川按了下酸胀的腰,狠狠地砸了仙道一枕头,头也不回地朝盥洗室走去。

仙道半个多月没登陆过游戏,密码差点忘了,号还停在幽深的君山银茶林中。

蓝衣如故,身负断天长剑,手中悠闲地摇着画满翠竹的扇子。

工作日的白天,帮派在线玩家少,三尺青锋几个正在打副本赚钱。

仙道刚骑上小毛驴,佛印发来私聊:“追风施主,十数天不见,贫僧甚是想念。”

“……你能正常点么?”仙道发了个冒冷汗的表情。

“最近我彻底被戒律院的师叔盯上了,说话要严谨,这个系统NPC简直跟鬼一样,动不动把我拎回嵩山跪在佛祖前,游戏而已,又不是真的出家当了和尚。”佛印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自己要玩少林的。”

“当时在官方网站上看了些游戏视频,少林的棍法太他妈帅了。”

“我都想重回听雨山城了,隐侠的剑式套路用不顺手。”

“我才不信你舍得不要逐风的侠侣号。”佛印啧了一声。

“确实舍不得。”仙道看了眼悬在腰上的七夕玉佩。

“话说回来,你跟逐风的发展真是神速,不久前才名刻月老祠,转眼奔现,是打算就这么发展下去?无意八卦,纯粹关心朋友,毕竟你俩都是男的……再多嘴问一句,你不会是被逐风的家里人打了,因为养伤才来不了游戏的吧?”

仙道看完一阵笑:“佛印大师,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

“那可难说,要是我父母知道我喜欢男人,肯定把屋顶给掀了。”

“所幸我和逐风的家长都不是火爆脾气。”

佛印拍了拍光头,从擂台上一跃而下,长棍扛在肩上:“跟逐风在这个区斗了大半年,也算兄弟一场,他要是能一条路走到底,我也觉得很高兴。”

“谢啦。”仙道发了个笑脸的表情,“对了,帮我个忙,我想换比武装备。”

“上周游戏更新后获取途径有些麻烦,要分别挑战各大门派的掌门NPC,一定几率获得部分装备。”佛印转着长棍,“今天我调休,跟你组队前去没什么问题,不过……你穿着副本装备肯定一招被秒,我单打独斗太吃力,尤其是你们隐侠岛的岛主,克我的棍法,你先回门派做做任务,拿些基础装备增加些防御力?再过半小时无常也该下课了,带个杀手一起偷袭比较方便。”

“这么麻烦?要不我雇一队人帮我打算了。”

“……你太不会过日子了,动不动就把银两送给外人。”佛印坐着马车回少林准备再学一套伏虎棍法,“游戏本身是为了消磨时间,朋友一起玩才有意思,你要花钱请人,以后别跟我们往来了。”

“好吧。”仙道行至君山渡口,跨上小船,越过浩淼的洞庭湖,前往丹枫古径。

“可惜你不是隐侠岛高阶弟子,只能学三套剑法。”

“什么?我以为只有三套。”

“这你都不知道?云曦和还说你是十一区听雨山城的大师兄,徒有虚名?”

“当时花钱请人帮我把号全部弄好之后才开始玩的。”

“我怎么就这么讨厌土豪玩家呢!”佛印忿忿地下了马车,沿着长满青苔的石阶走向千年古刹,一边讲解,“你在岛上不是有七位师叔师伯么,挑战他们座下的得意门生,一一战胜后可以升为高阶弟子,然后完成门派日常演武获得足够修为,再从岛主那领悟所有剑招套路。”

“原来如此,我还说怎么听雨山城有十几套扇法,隐侠岛就这么可怜。”

“不然等逐风回来,让他帮你挑战?”佛印在寺门口叹了口气,“都很难打。”

“逐风又不会玩剑客。”

“恕我直言,以逐风的天赋,脸滚键盘都比你打得好。”

“……”仙道一阵无语,望着归雁川上一片天青,水鸟扑飞。

“我先去方丈那换伏虎棍的秘籍,无常来了喊你,总之……你加油。”

隐侠岛七位师叔师伯以北斗星为名,座下得意门生也都是系统NPC。

仙道不知输了多少回,仰头一碗又一碗饮下师兄师姐们递来的茶,拱手作揖,再叹一句:“学艺不精,惭愧惭愧。”

无常下课后回到寝室,没接到生意,闲着无聊蹲在隐侠岛上观战,边看边叹气。

佛印发了私聊给他:“我伏虎棍都学完了,追风他胜了几场?”

“没赢过,天权门生已经挑战第八次……哦,又败下阵来。”

“追风说不定就会玩听雨扇客,真是浪费了他手里那把断天剑。”

“还是组队去刷掌门吧,追风的防御力完全不够,挨几下近乎空血,加上隐侠岛的剑招速度太快,确实也不好躲。”

“可以,先来少林,刚才我去方丈那换秘籍的时候,系统提示他染了风寒,老秃驴生病了比较容易对付。”

仙道的剑客号看起来有点沮丧,无精打采地坐在毛驴背上,做了几个任务勉强凑了套基础比武装备。

在前往嵩山的路上,无常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气馁,失败是成功的爸爸,至少你银子花不完。”

与佛印碰头组队后,他们进入空禅院,开启挑战方丈的任务,染病的高僧瞬间笼在金钟罩里,并召来十八铜人阵,金光闪闪,长棍呼啸。

佛印傻眼了:“我靠,这他妈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无常啐一口:“名门正派就是套路多,铜人阵不好破,老秃驴还开了极限防御。”

“你收匕首放暗器为主怎么样?”佛印调整了一下装备,尽可能地提高自身格挡能力。

“鬼知道要以少胜多?孔雀翎没带出来……等等,有追风在能用乾坤一掷。”无常说完看向仙道,“快,给我几串铜钱,让我感受一下用钱砸死对手的畅快。”

“我包裹里只有整银。”仙道挠挠脸。

“这游戏不能拿元宝当暗器啊!”无常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转了转匕首,“算了,有机会我就去戳老秃驴,你们给我打掩护。”

“唉。”佛印重重地叹了口气,耍了套新学的伏虎棍,撂倒一个铜人。

仙道经过刚才惨不忍睹的挑战后,对门派剑招熟悉了很多,本身操作意识强,断天湛蓝的剑气横扫千里。

几乎整整一下午,三人都耗在了空禅院,大败十八铜人阵后,方丈的金钟罩更麻烦,技能甩上去铿铿作响,打破需要很长时间。

方丈盘腿坐在原地,双目紧闭手掌合十,时不时咳嗽几声。

“怎么好像在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家似的,还不如站起来痛痛快快跟我们打一场。”佛印抡着长棍。

“你刚才不是都叫他老秃驴来着。”无常的匕首刷刷作响。

“怎么都是我少林方丈啊,病得半死不活,我们三个还在撬他的金钟罩。”

“这游戏也太难玩了。”仙道叹了口气。

花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合力碎了方丈的内功防御,老和尚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交出一个菩提宝箱。

“追风,你去开。”佛印心力交瘁地打坐调息。

“宝箱里要是没装备,我立马吊死在你们少林寺门口。”无常咬牙切齿。

没过多久,仙道在组队频道里发出了获得物品,狻猊铠一件,适合门派,燕北长枪客。

“……”无常一口老血,“再见,我去江流集买麻绳,今天一定要死在嵩山,堂堂大少林,杀人不见血!”说完使出门派轻功,跟阵风似的掠出空禅院。

“真是造孽……”佛印话没来得及说完,戒律院师叔带着武僧弟子金刚怒目而来。

“混账!勾结外人,欺师灭祖,伤我方丈,你可知错!”

“知错知错,我这就跟你们走。”佛印已经无力挣扎,看了眼仙道,“方丈要是没给装备,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别人都是哪个门派的玩家开箱子给对应门派的……戳了一下午的金钟罩,你怎么摸了件逐风的铠甲,还是拾取后自动绑定,无法交易……我真是一言难尽,有点累,去佛祖面前念个经冷静冷静,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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