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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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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迈出了艰难旅途的第一步。

-----正文-----

画家清晨起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了,以往药剂师都是那个赖床不起的,今天却不知为什么早就走的没影了。

伸手旁边一片冰冰凉。

天气越来越冷,画家起床的时候感觉有点发抖,想起昨天地上扔着的供暖通知。

要不要为了一段说不定哪一天就终止的感情交暖气费呢。

画家一边想一边穿衣服。

听到门咔吧一声打开了。

他狐疑的走出去,看到药剂师手里拎着两大包快餐盒,指尖还夹着一本杂志。

“我刚刚去买了早点,这边好荒,开了好远才碰到早点摊,不知道你爱吃甜的咸的,所以都买了点,你吃吃看吧。”药剂师一边收拾一边解释道,看到他看着自己的手,就晃了晃手里的杂志,“正好碰到了,我怕我回去就买不上了,所以就直接买了回来。”

“为什么去买早点?”画家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

又是这样啊。药剂师想。

每次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因为想和你过一个完整的早晨。”药剂师靠在桌子上看着画家,“顺便想和你谈谈。”

“没必要。”画家仿佛被这句话吓到,退了半步退回阴影之中。

“我想多见你一面,和你共处一室,和你一起共事是因为对你有好感,会赶到荒郊野岭来见你是因为喜欢你,但是想和你一起度过一个完整的清晨是因为爱你。”药剂师盯着他的眼睛,生怕这时候画家会找什么理由在他面前消失。

画家靠在墙上,直直的盯着他,药剂师看到他浑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画家就这样站了好久,转身上了楼,楼上画室的门咚的一声被摔上了。

药剂师觉得画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这还是第一次画家在他面前有这么大的脾气。

永远逃避感情,永远拒人千里之外。

不出所料。药剂师叹了口气。

他推开了画家的门。

画家坐在窗边,在朝阳中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你可以接受一切,容忍我做一切事,甚至容忍我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更近一步的关系呢?”药剂师上来之前心里压着很大的火气,在看到画家的这一刻全部平息在海面以下了。

但他的话就像抛向海面的石子,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打算回答我吗?”药剂师敲了敲门框,就这样看着坐在那边的画家,“你就偏好这种关系?无名无分,说断就断?”

药剂师等不到任何回答,只是固执的站着。他忽然想起来昨天他问画家那个问题的时候,画家看向他的眼神——有点迷茫,又有点害怕。

就像禽类遇到危险时会把头埋进沙坑里,画家也一样,一味地逃窜,一味的躲避。他害怕任何情感的渗透,害怕心理上的占有,甚至吝啬到意识到自己情至深处时还会把脸埋进枕头里。

你可以动他,可以对他做任何事,可以在他身上留下独一无二的痕迹,但是你不能拥有他。

药剂师觉得这段关系需要冷一冷了。

“我该上班了。”药剂师看了眼表,拿着东西准备下楼,“如果你以后只是单纯想约个炮的话,不要冲身边人下手。”

药剂师顺着台阶下楼,画家想解释什么一样张开口,却没有出声。

药剂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继续说道:“记得吃早饭,还热着,不想吃记得倒掉,放这里就坏了,凉了就不要吃了,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画家顺着栏杆的光影看着药剂师。

两道目光隔着斑斓的光斑相遇,但是药剂师这一次没有停留太久就收回了目光直接离开了。

这是第一次,药剂师离开之前没有跟画家说一句“再见”。

画家心里很乱,处于某种第六感一样的玄学,他觉得药剂师可能不会来了。

那个在每个周五晚上带很多吃的,坐在他旁边给他讲很多故事的人,不会再用那种带着温暖火焰的眼神盯着他看,不会再某个清晨给他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画家一颗心在这个早晨变得凉了下去。

药剂师刚刚上车就拨通了组长的电话。

“呦!稀客啊!”组长大惊小怪,听声音像是刚刚到单位。

“项目还缺人吗?我现在想好了,事情也解决了如果你缺人的话我就可以顶上去。”药剂师懒得跟他寒暄,单刀直入的跟他说。

“满员了。”组长想起来前一天好说歹说抓了他一天都被他推脱开的事就很来气。

“那就算了。”药剂师倒是拿的起放的下,正准备挂电话。

“你真的要来啊?”组长连忙打断他。

“嗯,想好了,该安顿的事情安顿完了。”药剂师轻声说。

“那行吧我给你报上去了,你好好休息几天,收拾收拾,周三的飞机。”组长也干脆利索的答应了。

药剂师忽然茫然了,很长时间没有休过这么长时间的假期。

他抽出一天在中央广场坐了很久,看到了很多写生的学生,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周三的时候药剂师背着一个双肩包拎着电脑和公文包坐着飞机离开了熟悉的地方。

只有落地之后看到不一样的建筑风格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了。

画家一周都仿佛在期待和药剂师见面的周五,可他今天一直等到十一点也没有等到药剂师。

可能等不到了吧?画家想。

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上一周的事。

爱这个字太重,但好像在一起又只能靠爱来维系,可爱难道就是每周五十指相扣的短暂温暖了吗。

画家心底一阵空落落的酸涩。

画家靠在窗台上玩新买的手机。

他今天来的路上,有很多话想跟药剂师讲。比如“我新买了手机,想让你成为我手机中第一个联系人。”,又比如“我是不是可以在平时联系你?”还有“上周的事我考虑了好久,我想我可以试一试,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可是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坐在窗边,徒劳的望着窗外,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这周把压在心里的事都组织好语言准备慢慢说给药剂师听,可是现在没有人听了。

“我这周跑了很多地方,交了暖气费,这样子冬天的时候不会那么冷了。我从网上订了一张不吱吱叫的床,应该在路上,等回来了我组装起来,晚上能睡得踏实一点。你说这里枕头太软不舒服,我做了几个荞麦皮枕头,今天拿不下了,放在了画室里,堆成小山,偷懒睡觉的时候真的很舒服……”

可是这些话在他心里翻滚了很多个来回,在一片沉寂之中又压回他心里。

书里假大空的感情写了太多,原来只有失去这么真实,真实的好像他的灵魂穿过肉体,漂浮在以前挣脱不开的海水之中,无边无际,无着无落。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走的这么彻底,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药剂师推开门走进来,在一片黑暗中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正想问药剂师这一次想让他看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就感觉自己在向下坠落,他拼命想要抓住什么,药剂师在很远的地方伸出手,他用尽全力却抓不住。

越来越远,远到看不到药剂师的身影。

他就这么没有尽头的掉下去,很多人都和他擦肩而过。

画家从睡梦中惊醒,自己还躺在沙发上,窗户没有关,一身冷汗被吹的一个激灵。

一直没倒过来的时差让药剂师在休息室里打了个盹,手机自然而然蹦出的备忘录让他瞬间清醒。药剂师看着备忘录才想起来,今天是一个周五。

画家这个点应该在去郊区的路上吧,一个人坐着公交车,背着一个画夹又拿着常用的素描本。不知道是不是对今天充满期待。

药剂师忽然想起自己在异国他乡,和画家隔着茫茫重洋,连时间都隔着五个小时。

他忽然心里泛上了说不出的酸涩和愧疚。

他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想都不敢想画家一个人打开别墅门一直等他到很晚都等不到人,他不敢想距离见面五个小时之后的画家是不是睡在了客厅里。

他变得一天都不想等,想现在就回到他爱的人身边去。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不过药剂师运气一向很好。

澳大利亚的代表很果断,很快就完成了工作,本以为要在澳大利亚耗很久的药剂师看到短短三个星期就签下来感动的热泪盈眶。

早一天结束就可以早一天回去,早一天回去就可以早一点见到想见的人。

庆功宴上药剂师来者不拒喝了很多酒,以至于回酒店之后瘫在床上不想动弹。

他看着日程表安排着将来几天的事,看着最近返程的机票。

机票订购成功的凭证发给他的时候他有点不敢相信,但还是反复看了很多眼确认日期。

他忽然很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

他想起来他走之前的事。

我为什么要逼他呢?什么事不可以慢慢来呢?慢慢来总会好的。药剂师忽然有点难过。

药剂师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念画家。

他想起来之前有一个周五,他困得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画家把他扛回卧室的时候他醒来了,画家给他煮了一杯甜牛奶,看着他喝完之后给他掖好了被子。

画家收拾完以后躺在了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那天夜里谁也没谈欲望的事,却比任何一次都显得无比亲近。

他就在画家洗发水的香气和甜牛奶的味道里睡去,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他现在也想睡过去,做一个甜甜的梦。

却只是头疼的喘不过气来。

药剂师走出机场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距离每周见面的时间四个小时。

“昭和路,32号。”一般这个时候,画家已经睡了,但他依旧抱着点未知的侥幸心理。

毕竟未知的东西就像薛定谔的猫,只有打开门才能让可能态坍塌到一种结果中。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个神秘的客人,客人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只夹了一个公文包,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黑色风衣边缘磨得发亮,却在一个深秋的夜晚从市郊打车到另外一个市郊。

路程并不短,但深夜的街上车很少,车速很快,从车窗撞进来的风拍了他一脸,带着北方深秋特有的气息,树叶落下,光秃秃的枝丫上露出鸟窝。时间过得飞快,命运也始终没有为了谁停留过一分一毫。

他走的时候还绿色的树叶已经委顿在地,被来往行人踩出一条小路,有些叶子随风奔跑,有些叶子在背风的地方躺下来。新的色调覆盖旧的,层次鲜明的告诉他时间的消逝,风物的变化。记忆如同浪潮一样层层叠叠涌过来,把他拍在沙滩上,企图用时间溺死他。

两点十分,他顺着窗外望去,32号还亮着灯。

付款之后他大踏步走向前,原来从街边到画家门口只有三十二步,他却仿佛从摔门离开的那天早上足足走了一个月那么长。

进门的那一刻,所有冷风,抱怨,委屈都融化在了身后,身边只有暖融融的灯光。

画家从画布前抬起头望向他。

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目光。

药剂师忽然涌出泪水,视线模糊又转为清晰。

画布上是一个阳光普照的清晨,药剂师现在窗户前,伸出手触碰玻璃,在庭院不远处,有几只喜鹊正摊开羽毛享受阳光,药剂师隔着玻璃和窗外的鸟遥相呼应,颜料层层叠叠堆出他手背延伸到小臂上的疤痕。

“我在等你。”画家声音有点沙哑,嘴角上倾冲他笑了一下,但是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我一直坐在这里等你回来,想着你回来的话如果门不开你会进不来,我就把画架搬下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又找不到你,就只好在这里等等你。”

药剂师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我想了很多事,想跟你道歉也好,谈谈心也好,但我一直找不到你,我还在想你是不是病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画家在调色板上磕了磕画笔,支支吾吾的说,“我想了很久,得出了一个荒谬的结论。”

画家用力挤了一下眼睛,眼尾仿佛带着深秋的露水。

药剂师战栗着想抬手擦掉那道光影。

“上一次你问我,我会用什么来勾勒你,我甚至一度以为我只能用回忆来勾勒你了。”画家声音有点发颤,他抬手抓住了药剂师的手指。

除了工作和艺术上面的事,药剂师从来没听画家对他说过这么多话,颤抖着抓住他的手。

“我想不出来什么词能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在澳大利亚的这一个月,我真的很想你。”药剂师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从远方海洋吹来的思念,憧憬与不甘,“我想和你一起度过每一天,想每一天清晨都能和你一起醒来。”

药剂师伸手把画家揽进怀里。

爱是一个沉重的字,画家一生会听无数次,会说无数次,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让画家藏在深深壁垒之中的心脏跳的如此之快,像是午夜梦回是远方教堂的钟声,一下下击打在这个始终在躲避的灵魂上。

我是不会屈服的,我也不会臣服。他曾经这么想。

可是某种烙印一般的东西越过他厚厚的壳趁机打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他想一只刚刚出壳的小鸟,带着戒备观察这个世界,猝不及防被人抱了个满怀。

真温暖啊。他想。

跳下去吧,就算粉身碎骨又如何呢?

他伸出手,迈出了艰难旅途的第一步。

阳光顺着落地窗爬进来的时候画家正伏在药剂师胸前,被缓缓扫进来的阳光晃了眼。

他皱着眉扭过头去。

药剂师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早。”药剂师在他耳边轻声道。

“早。”画家闷声闷气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睡了过去。

药剂师并没有让他睡多久,用手指轻轻划过他身上的伤疤。画家在他怀里皱着眉扭着,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

“这是怎么弄得?”药剂师的手指点了点画家锁骨上一块圆形的疤痕。

“小时候和同学打架弄得。”画家拍了一下他的手,扭过头去。

“这里呢?”药剂师蹭了蹭画家的肩膀。

“上学的时候不想画画被我爸打的。”画家把头重新埋起来。

“那这里是怎么回事?”药剂师手指沿着画家大臂上的一道伤痕摩挲。

“上雕塑课自己给了自己一刀。”画家声音闷闷的。

“那这里这块呢?”药剂师缓缓抚摸画家背上的伤。

“骑车从山上摔下去,摔得。”画家一把抓住药剂师的手,“你问完了,轮到我了,这里呢?”

画家的手指划过药剂师右手臂上最长的伤疤。

“做实验,试剂瓶炸了,被碎玻璃划得,一个组的人,只有我挂了彩。”药剂师笑出声来,“还挺重的,缝了几针呢。”

“疼吗?”画家忽然抬头问。

药剂师的心脏停了半刻。

“当时可能不觉得怎么疼吧?”药剂师的声音软了不少,“你这么一问,我忽然觉得疼的一刻都忍不下去。”

画家抬头吻了他一下,另一只手顺着药剂师腰侧滑了下去,药剂师呼吸一滞,抱紧了微微红了脸的画家。

两个身影在阳光阴影中相拥,扭曲,时而分离,时而相互融合。

岁月相安,时光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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