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視角
-----正文-----
他因我而生的任何起心動念,皆為自取滅亡。
我走向他便是為了終結他。
他假尋我之名引得許多人家破人亡,孑然一身。
我有責任終結他的罪孽。
贖十二年前故意大聲朗讀著那些書中知識給他聽的罪。
我捧著一本無字書,故意展示了村外絢爛多彩的文明世界給他,使他怨恨自己出生在如此寒酸貧脊的偏鄉,我故意散開我的長髮,半解我的緗色法袍,使他從身到心的每一寸都被我狠狠輾壓,使他的自卑愈發濃郁。
那時的我享受著炫耀的虛榮,盡情發洩胸口堵塞著的不甘,我朝崩滅,我已不是完人,卻還被新統治者趕出王都的不甘。
那年,幼稚的我假意看著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書,用最簡單的字詞替他講解著他聽不懂的知識,他一臉呆滯專注凝視的可愛樣子,在我的眼角餘光裡發燙,我控制著自己的聲量,保持我的聲音不會壓過他亦步亦趨的跟讀,我控制著自己的語速,確保他跟得辛苦,卻又不至於因為太辛苦而放棄。
正如他現在用別人看不懂的行為享受著萬人的盲目供養。
我有罪。
當我目睹他放火把整個村子燒成灰燼後站在高處拍手歡欣鼓舞的樣子,我沒讓我的貼身護衛對他痛下殺手。
他是我的孩子啊,不能生育的我唯一的孩子啊。
我栽下且日日澆灌的惡,終於破土而出的獨苗。
我怎麼能不去暢想,他成長茁壯到足以撕裂大地,割裂天空,他就該為我報仇,長大到足夠巨大,隨便長出個嫩葉,就能戳破這世界,隨便伸出條板根就能擠碎這人間。
我收起緗色法袍,遣散忠心追隨我的護衛,尾隨他,細品他的所作所為,慢嚥每一樣他嚐過的美食,暗妒擁有過他身體的每一個男女,為他有做或沒做的一切做出各種舌燦蓮花的詭辯與釋義,向身邊其他追隨他的信徒傳他的教。
我藏身於追隨他的信眾之中,他只要曾認真的看每一個信眾的樣貌必能找到我,但他偏不,他只顧著欣賞信眾瞳中自己的倒影,根本分不清信眾之間的區別,他沒有如我所想地毀滅世界,只是顧著繁衍,顧著將惡的種籽散播在自己腳下。
當耳聞背叛他的信徒組織要了結他的生命,我胸口的鈍痛久揉不能散。
我教他,教壞了他,我寵他,寵壞了他。
我不忍他的心靈要承受更多的惡意,於是我把我的初夜給了我的孩子並且和我的孩子成婚。
「雖然我的初夜沒能跟你一起,但以後的每一次,到死前的最後一次,都一定要是你。」結婚時他在鎂光燈的聚焦下擅自竄改了原先含蓄的誓詞,以此佔領了一星期的媒體版面。婚後的日子,他叫我嘗試各式各樣的姿勢,得意洋洋地展示他的學識淵博。
我用妻子的名義善盡一位父親的職責。
每一次做,都讓他拉著我的手隨便去哪裡,他喜歡飛高一點,我便飛高,他愈來愈猛烈的慾火,燒得我如熱氣球般升空,內部加大的壓力使我次次瀕臨破裂。
在他將死之際,我想補償他一段美滿的童年。
他二十五歲生日那晚,幾波殺手陸陸續續抵達的時候,我們還在做,他正在舔我滿身的蜜糖,我隨意抬手一道光障便將殺手們隔離在離我們兩步之外,他們舉著槍、握著棍棒、拿著刀劍,或站在原地,或貓著腰從梁柱之側邊探頭,瞪大眼睛看我們交纏,聽我們喘息。
「我的真神,所以我這麼喜歡你。」他依賴著我強大的保護,又狠狠蹂躪著強大的我,眾目睽睽,我聽見自己驚喜參半欲拒還迎的尖叫,我們加速升空。
在最難以自拔之時,我軟倒在他的身上,撤走了光障,殺手們一湧而上,將我從他身上拉開,我這才察覺我的下身早已鮮血淋漓。
看他在凌虐中死不瞑目。
我的罪得到了相應的罰。
殺紅了眼的殺手轉而過來侵犯我,我將光障開在了殺手之外,阻擋我們的信徒進來救援。
我撿了一根他的斷指握在手心,想著十二歲那年,如果。
如果,我放下書,拉住那個點不齊羊而哭著回家的他,我們一起,有沒有可能,同聲念著浩瀚辭海裡不朽的萬千詞句數完銀河裡明滅的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