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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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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正文-----

44.

距离三木纯理去世已经过去快一年,事实证明,即使继国严胜和三木纯理没有这段婚姻,他也依旧能用自己的手腕将两家联合起来,并且变得更加强大——毕竟在他们的世界里,利益才是首要的。

而自从和继国严胜在葬礼上的短暂见面后,继国缘一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同他当时说的一样,继国缘一的确是从分家过来‘协助’继国严胜的,但又不完全是。

继国阳一开始也好奇过这个谜一样的继国缘一,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连继国缘一的影子都没见过。职员表上又的的确确写着那个人的名字,但他又不可能去问继国严胜,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只见其名不见其人。

葬礼结束后的某一天,他梦见曾经和三木纯理一起坐在那方庭院里晒太阳闲聊的时光,以及那轮血红的夕阳。

他半夜惊醒,屋子里一片漆黑,十分安静。继国严胜因为工作的缘故还没回家,他已经习惯了。

只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些想念三木纯理。

他想起当时的那个放着继国缘一东西的木箱,也有三木纯理的笔迹。他穿鞋下床,开灯走进阁楼,打开那个箱子,将之前看到的信纸带回房间里,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他这才发现,纸的边缘有被撕下来的痕迹,应该是从什么笔记本上撕的,而不是他想象中的信纸。

纸张因为时间太久而有些发黄,他看出这是三木纯理和继国缘一一起写的交换日记。

笔尖在纸上留下属于时光的痕迹,他读着过往的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怅感。

纸上,三木纯理提到了白夜花,他想起扫墓时继国严胜找了很久才找到的那种白色的花朵,无奈地笑了。

他将这些纸张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箱,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起三木纯理去世不久前给过他的信件,还有那句‘你知道应该给谁’。

他叹气,闭上眼睛,心想,可我连怎么找到他都不知道。

夜晚很安静,星星眨着眼睛,映出漂浮不定的云。

第二天是周末,他早早起床做好早餐,恰巧继国严胜回到家里,和他问早以后坐在桌前。

他早已熟悉继国严胜无论再忙都要一起吃早餐的习惯,于是两人一起吃了饭,继国严胜又准备去公司工作,继国阳像是想到了什么,叫住他。

“父亲,”

“怎么了?”继国严胜停下来,回头看他。

“院子里的空地,我能用吗,”继国严胜指了指空地的方向,“我最近对种花有点兴趣。”

“当然没问题,”继国严胜毫不犹豫,随后走过来摸摸他的头,道,“随便种吧。”

继国阳说了声谢谢,看着继国严胜轻轻关上家门去工作。

他上楼收拾东西,随后出门去买种子。问了很多家店才找到白夜花的种子,老板娘心善,又送了他一些肥料,告诉他种植的技巧。他谢过老板娘,回到家里种花。

除杂草,翻土,撒种,浇水……他忙活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才完工。

他伸了个懒腰,笑着锤锤自己的肩膀,走进屋里。

45.

一个周末,继国阳拿着肥料,从和老板娘道谢,从花店走出来。

当时心血来潮种下的花已经蓬勃地生长起来,他起初以为种死了,但依旧不放弃地每天照料,一个月后,种子破土而出,露出嫩绿的苗来,现在已经长到人膝盖高。

白夜花一年四季都开花,给家里带来许多生机。

他回到家中,穿上自己种花时的衣服,细细修理花的枝叶,又浇水施肥,忙活了好一会准备进去喝点水,抬头便看到隔着铁栅栏墙正看着他的继国缘一。

他起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继国缘一和他说了声‘你好’,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花种得很好,”继国缘一看了看那些茂盛生长的白夜,道,“你喜欢种花?”

“说不上喜欢,”继国阳回答地有些局促,随后问,“缘一先生,你怎么来了?”

“路过,本来是想去看看纯理的,”他回答,“公交坐错了站,所以来这边了。”

继国阳心道他曾经生活过那么多年,哪会有坐错站的道理,“父亲现在不在家。”

你想见也见不到的。

“没事,只是想来看看,”继国缘一笑着看向他,“你真的很敏锐。”

继国阳问他要不要进来休息,继国缘一摇头,同他说,“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吗?”

继国阳回房间换好衣服准备下楼,在门口停住脚步,又跑回楼上,带上了那封纯理给他的信。

他下楼剪下两只白夜花,同继国缘一离开。

46.

继国严胜在葬礼结束的不久后,找了个时间去拜访自己的父亲。

男人躺在阳台上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听见他开门的声音,道,“来了?”

“父亲。”继国严胜同他打招呼。

“坐吧,”男人转头看他一眼,“聊什么?”

“为什么把他叫回来?”继国严胜不愿和他迂回,直接开口。

“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继国严胜沉默着皱着眉,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笑出声,“放下什么?我听不懂。”

继国严胜的情感终究还是没有瞒住他的父亲,当时他面对男人的逼问,只得直接了当地将一切从口中说出来。

男人先是震惊地看着他,随后立刻给了他一巴掌,说,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继国严胜也和现在一样,沉默着垂下眼帘,随后笑起来。

男人愤怒地来回踱步,看见他的笑容,走过来又要扇一巴掌,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男人踹翻椅子,气喘吁吁地背对他,颤抖着说,

“滚。”

他一言不发,离开男人的住所。

他想着当时父亲愤怒的语气,又看着现在晒着太阳的男人,觉得可笑极了。

放不下,什么放不下?

我还有什么放不下?

男人叹气,道,“我以为你只是冲动,以为你结婚就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这么多年了……”男人拿起什么东西,继国严胜看到那是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父亲和母亲。

他觉得那个相框眼熟,心下了然,没说什么。

男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看着相框,隔着玻璃去摸那张有些褪色的相片,不知是对谁说话,“还是放不下。”

“他不是我叫回来的,他是自己回来的。”

继国严胜不愿再多谈,准备离开,道,“那就这样吧。”

“严胜,”男人对他说,“以后就不用再来了,照顾好自己。”

他看着那个拿着相框出神的男人,随后转身,离开这间屋子。

47.

继国阳和继国缘一坐在去往墓园的车上,两人为了打发时间聊起了天。继国阳这才发现,原来继国缘一的态度比起刚刚开始的继国严胜要温和很多,至少他一开始的时候不敢和继国严胜随便聊天。

“缘一先生,不要问我的事了,”继国阳打断他的问话,道,“问我,我们两个都尴尬。”

“我对你们的过去更感兴趣,”继国阳看着他,“纯理以前跟我说,她和父亲结婚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我的确知道……不如说,我是第一个知道的。”继国缘一无奈地笑起来。

……

当时的他在被三木纯理挑明自己的情感后,没过多久便被继国严胜送了一个相机。他爱不释手,拍了很多照片,偶尔也拍几张继国严胜。

起初只是看到了就拍一拍,到了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他专门买了一个相册,将照片打印装好,一张张的放进去。

后来又觉得太少了,于是去找继国严胜所有参赛的获奖照,像是在做剪贴册一样,按时间的顺序贴好保存。

他小心翼翼地将情感寄托在这些相片里,控制着自己,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他以为会这样一直藏下去,直到自己也忘记这份感情。

但父亲的电话打破了这一切,那是普通的一天,继国严胜在楼下叫他吃饭,他像往常一般地回答等一下,然后接起电话。

父亲简单地向他解释了继国严胜订婚的事情,提到三木纯理这个名字,随后问,他们合作过,对于这个女孩,继国缘一怎么看。

他的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父亲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在电话那头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父亲,”继国缘一听见自己的心沉沉地跳动着,似乎呼吸都困难,他尝试把语气变得轻松些,道,“他们很般配。”

似乎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他又继续向父亲描述了两人之间的很多事情,那些他心中的难过,被他用‘推荐’的口吻通通倾诉出来。

父亲听完后沉默一会儿,同他说暂时先不要告诉严胜,随后挂断电话。

我要怎么告诉他?继国缘一觉得可笑,怔怔地吃完饭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拿手遮住眼睛。

这就像是一个充满水的气球被戳了一个小孔,只是轻轻一下,里面的水却全部泼洒出来。

他这才发现,相册只是自欺欺人的手段而已——并非平衡或抑制,反而是滋润罪恶的温床。

三木纯理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他庆幸三木纯理聊着类事情的时候总是找一个安静且人少的地点,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

脑中的线在那一刻断开,他像是崩溃了一般地蹲在地上——罪恶,可笑,酸楚,痛苦一齐涌上来。

可笑的障眼法也没有骗过他自己,他只得直面现实,三木纯理也蹲下,同他平视,问,“缘一,怎么了?”

他抬头,看着她关切的眼神,红了眼眶,泪却没有掉下来,挂在眼睛里,颤抖地说,

“我不想再喜欢他了。”

……

“我知道兄长和纯理要结婚的消息,随后判断出他们两人当时还不知道,纯理对我突然的情绪也没有办法,”继国缘一整理着措辞,道,“所以她只得劝我,实在放不下,就去倾诉完,当一切已经结束了。”

“我听了她的话,却没办法再面对她了。只是深深地抱住她,说了声谢谢,然后跑走了。”

“然后,”继国缘一想起当时的自己,笑起来,“我找到了倾诉的方法。”

“我给兄长写了封情书。”

他们走到墓前,继国阳一明白了三木纯理真正的意图,他蹲下,将白夜花摆在上边。

48.

高考结束,继国严胜和三木纯理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而继国缘一选了国外的学校。

继国严胜听见他要去国外的学校读书的时候没发表什么意见,他只是帮忙查询了当地的气候,帮忙准备了去那边可能要用到的东西。

继国缘一订好机票,准备在假期里就提前去熟悉好生活,以防到时候麻烦。

他们到了机场,不只是三木纯理和继国严胜,炭吉和炼狱也来为他送别。

炭吉和炼狱和他拥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着让他寄点当地好吃的回来分享,不能忘记他们三人的‘觅食友情’,继国缘一笑着答应。

三木纯理也和他说了些话,她的声音很轻,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相视而笑,给了彼此一个拥抱。

在三木纯理和继国缘一说话的时候,炭吉和炼狱就发现继国严胜的别扭了,一边调侃着‘别对自己的弟弟这么残忍嘛’,一遍合力把继国严胜往那边推。

三木纯理和继国缘一的拥抱接受,继国严胜刚好被推到两人跟前。

三木纯理笑着走开,一时只剩下兄弟两个。

继国缘一看着沉默的继国严胜,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他正打算说‘那我先走了’,继国严胜开口了。

“缘一,”他和继国缘一对视,似乎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卡在嘴边,最后说出一句,“注意安全。”

继国缘一像是料到了他的心口不一,笑起来,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他,在他耳边道,

“知道了,兄长。”

继国缘一和朋友们挥手,随后转身,进了安检室。

整整四年,他们没有联系。

继国严胜是在大二的时候偶然知道继国缘一的社交账号的,当时他的舍友给他看了一组照片,他很喜欢,准备关注那个人。

他看到账号的第一眼就确定是继国缘一,因为继国缘一的头像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那根木笛。

他简直要为这仿佛像是巧合一般的剧本给笑到了,本以为离开彼此会是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兜兜转转,两人又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于是,继国缘一成了他大学四年唯一的关注用户。

继国严胜在学习或者社团活动累了的时候会看看他,人们评价继国缘一的镜头如同眼睛,所以很受欢迎。

爬上山峰看云海翻腾,走入林间看鸟语花香,悬崖边上听狂风呼啸,广袤大地上星河浩渺;路边的树,花坛的花,电线杆和天际线相交,猫咪顺着光滑的毛;夜间的街道,三三两两的人群,以及钢铁森林里的一盏盏灯,不知为谁而亮,又在等谁回家。

他看着一张张的图片,想,人们的评价没错。

49.

时间匆匆流过,转眼就是四年,他们大学毕业的那天,租下一个庄园酒店来举办毕业晚会。

大厅装饰华丽,他们邀请了乐队演奏,似乎是为了玩的尽兴,增添些所谓的仪式感,每个入场的学生都被发了一个面具戴上。

带上面具,彼此谁都不认识谁,有些胆子大喜欢活动的同学跳到大厅中间,随着乐队的演奏跳舞,人们自觉让出一个中间的场地,为他们喝彩。

天黑下来,继国缘一不久后来到现场,他向保安出示三木纯理给他的邀请函,带上面具走进去,将电话放在耳边,等待三木纯理接通。

他们在大厅外见面,三木纯理给他倒了杯酒,调侃他别喝太多。两人虽然多年未见,但依旧保持着偶尔发发短信的联系,他们聊了一会,继国缘一先停下来,似乎是斟酌着语气,问,

“兄长来了吗?”

“他不知道你在,”三木纯理料到他会问这个,指向不远处的花园,“他刚刚说去花园里散心,地方比较偏,你往右走过几个亭子就能看到。”

他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后离开。

继国严胜坐在亭子旁的草坪上,银色的月光笼罩着这里,他喝的头脑有些混沌,来人少的地方醒醒酒,却没想酒的后劲大,反而越来越晕了。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站起身,想开口问问是谁,有些站不稳,就要往一边倒去。

“没事吧。”继国缘一急忙将他扶住。

“没事……”继国严胜有些混沌的脑子想到,是继国缘一,他怎么在这里?

“谢谢你。”他脑子里毫无逻辑地蹦出一个幼稚想法——我要骗他。他的语气疏离,打算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没事。”继国缘一讶于他没有认出自己,心下一顿,也默契地当作不知道。

两人还保持着相拥的姿势,继国严胜觉得有些热,拿手想去推开继国缘一,却发现没什么力气,只得无奈道,“不好意思,能放开我吗?”

继国缘一后知后觉地松开手,问道,“你没问题吗?”

继国严胜跟他说自己没问题,让他去玩,别管自己。话音刚落,头又一阵阵地晕起来,要往地下摔。

“你这样不行,”继国缘一皱着眉又将他抱起来,这次无视了继国严胜的挣扎,强行撑着他,说,“我帮你开个房间,你躺着休息吧。”

继国严胜的脑子里只觉得酒的后劲太大,推不开身边的人,被强行拉着登记了房间。两人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继国严胜还在喃喃让他来付钱。

进了电梯,继国严胜便安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空间狭小,又或许是因为他混沌的脑子暂得了一片清明,他突然又想起,身旁的这个人,是继国缘一。

他腿下依旧没什么力气,只得被继国缘一半搂着站住。

这个距离很近,近到他觉得继国缘一沉香木的味道充斥着他的脑子。

他觉得烦躁,又觉得安心。

他昏昏沉沉地被继国缘一带进房间,他听见关门的声音,听见继国缘一找灯的声音。

继国缘一将被褥整理好,回来拉住又坐到地上的他。

他被继国缘一带到床沿坐着,迷迷糊糊地看着继国缘一给自己脱鞋子,想,我们多久没见了?

他俯下身去,想看看那张太久没有见到的脸。但他怎么见得到呢?面具将脸挡了个干净,他于是觉得面具太碍眼,把灯关上了,要去摘面具。

“别闹,脱鞋子。”继国缘一要伸手去开灯,被继国严胜的手拦住。

继国缘一于是叹气,于是在黑暗中将鞋子脱光,同他说,“你好好休息吧。”

继国严胜感觉身前的人站起来了,否则他怎么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

气味打开了时光的书,时隔四年重新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重新唤醒,他想到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昏昏沉沉的脑袋疼痛起来。

他将面具摘下丢掷一旁,也站起身,拉住了要往外走的继国缘一的手。

继国缘一被拉住的瞬间,雪松的香气蔓延开来,他心头一动,转过身去,用克制的语气同那人说,“你先休息……”

话音未落,他的面具被扯下,黑暗中只能看清模糊的影子,他刚想再说什么,就被两片柔软封住了双唇。

继国严胜吻上去的时候,是清醒或是混沌,他已经不愿去分辨了,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就这样吧,谁也不认识谁。

继国缘一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燥热起来。他想退后,便听到继国严胜轻轻笑出声,又在他嘴角处轻啄了一下。

下一刻,继国严胜只觉天旋地转,被继国缘一一手遏制住手腕,膝盖破开双腿顶到腿根,倒在床铺里。

他听见继国缘一问,“你知道我是谁?”

他笑起来,咳嗽的时候发丝蹭到脸,酒气打在继国缘一脸上,说,“四年……四年,不觉得太久了吗,嗯?”

“继国缘……唔……”

继国缘一堵住他的嘴,舌头在下一瞬间探进去,扫过他的牙关,和他交缠。

良久,他们分开,潮湿的唾液拉成丝,沾染在继国严胜唇边。

继国严胜因为喘不过气而大口呼吸,随后又咳嗽起来,眼角咳出几滴泪水。

他听见皮带解开的声音,随后自己的裤子被丢到地上,他想挣扎,继国缘一又吻上来,褪去了他的衣物。

他想挣脱,手被继国缘一扣住,继国缘一顺势向下,黑夜让感官放大,他忽视不了,只觉得燥热。

继国缘一用手帮他释放,在抽屉里找到了冰凉的液体倒在手上,手指探入隐秘处扩张,继国严胜皱眉轻哼,被他半哄半亲地掩盖过去。

继国缘一踏入那处神秘的地界,温暖将他包裹。雪松和沉香木的香气在此刻交融,却又因为特性而很快将彼此排斥。

吻的声音,交界处相碰的声音,一次次地呢喃,一次次地咬住细嫩皮肤下的腺体。

释放,索求,欢愉,沉沦。

被抛上快感的顶峰,又被钉入痛苦的深渊。

不要醒来,继国严胜坐在继国缘一身上,搂着他的肩膀,配合着继国缘一的节奏律动,继国缘一又吻他时,这样想着。

不要醒来。

然而昼夜总是相互追逐,藏于黑夜中的混乱在光的照耀下终究无处躲藏。

继国严胜睁开疲惫的眼,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他扶着胀疼的额头起身,正思考着昨天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早安,兄长。”

继国缘一的神色温和的看着他,随后凑上前来,给了继国严胜一个轻轻的吻。

继国严胜像是被石化了般定住了,继国缘一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微微皱起眉头,看向他。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继国缘一没有回来过,对吗?”良久,继国严胜的声音有些颤抖,闭上眼睛。

继国缘一看着继国严胜,沉默着,他开口,“没有回来过。”

继国严胜将头抵在膝盖上,颤抖地闭上眼,听见房间门关上的声音。

那天后,继国缘一长久地消失了。

50.

“所以,大学四年你从没和他联系?”继国阳有些惊讶。

“嗯,我当时觉得,需要给自己忘记的时间,或者说,给我们彼此。”继国缘一回答,随后看了看时间,道,“午饭时间已经过了,随便去喝点冷饮吗?还是你喜欢冰淇凌?”

“冷饮就行,”继国阳笑笑,继续刚才的话题,“看样子父亲并不是大学的时候把你的东西收起来的。”

“什么?”继国缘一有些疑惑。

“他把你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放到一个木箱里了,我是找到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才发现这些事的。”继国阳解释道,随后又问,“那你们应该之后见过面,不然他没必要突然把你的东西收起来。”

“……他们当时毕业的时候有个毕业晚会,”继国缘一不知道怎么说,“我当时去了。”

“毕业晚会?就因为一个毕业……”继国阳皱眉思考着能有什么蹊跷,随后一愣,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继国缘一笑,“很多事情,彼此知道答案就够了。”

继国阳明白他的意思,不再说话。

51.

继国严胜和三木纯理约好,放学后在花坛一角见面。

继国严胜今天刚好轮到值日,所以他去到花坛时,三木纯理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抱歉,让你久等。”

“不用说这些,我有事找你谈。”三木纯理难得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道,“严胜,我被家里的父母通知订婚了。”

三木纯理捕捉到他的不自然,叹了口气,“果然,怪不得……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们不会结婚,”继国严胜回答她,丝毫没有犹豫,看向她,“你也是这样想的。”

三木纯理点头,随后道,“但你知道,这件事不是我说就能决定的,我的父母……”

“没事,”继国严胜思考着,随后抬头,“我会想办法的。”

“这件事要慢慢谈,现在三两句话说不完,”三木纯理看着继国严胜,道,“你也有事吧?”

“……也是因为这件事,”继国严胜声音低下去,“当时我的父亲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缘一也在场。”

三木纯理没说话。

“所以他也知道了,”继国严胜有些自嘲地笑笑,拿出一封信递给三木纯理,“这是他写给你的。”

信纸被揉皱过,虽然有人尽可能地让它恢复平整,但拿到手上的时候依旧软塌塌的。

三木纯理快速扫过信件内容,了然,笑,“这是他写给我的?”

“是,我看见他写的。”继国严胜似乎是有些不愿意说这件事,眉头微微皱起。

“他写给我,为什么是你拿过来?”三木纯理只觉得不可思议,极力绷住自己不笑出声,“不过这的确是他的笔迹,严胜,这封信被揉皱过……难道你还吃醋,想破坏我和他的‘美好爱情’?”

“不是我,是他自己……”继国严胜愣住,思考了一会儿,有些急躁,只是加重语气道,“反正是他给你的!”

三木纯理有些忍不住,轻轻笑起来,道,“好,那我就收下了。”

继国严胜只觉得心里乱成一团,想要赶紧离开,他匆匆和三木纯理道别,准备转身就走。

“严胜,”三木纯理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继国严胜的脚步停下一瞬,没有回头,随后又抬脚离开。

他和三木纯理选择了同一所大学,继国缘一选择出国,日子本该这样一天天的过。毕业第二年,两人都有了一定的实力,争取不结婚的计划也写上日程。

但继国严胜没想到,自己会再次站在病房的门前,隔着玻璃,看着躺着床上的人。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路上堵着车,听完电话对面的人说出‘三木纯理出事了’的消息,心立刻沉下去。他看看前面仿佛没有尽头的车,吩咐司机不用送了,直接下班休息,随后跑上人行道,用最快地速度奔向医院。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病房门口,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医生,拦下询问情况。

“你是她的家属?”医生看向他。

“不,”

“……我是她的朋友。”

“能联系上她的家属吗,我们这边没有家属签字的话也不好安排。”医生有些为难。

继国严胜很快联系上三木纯理的父亲,三木纯理的父亲礼貌地向他表示感谢。

三木纯理的情况暂时稳定,他还是不放心,只得在病房门口守着,偶尔站起来,隔着房门玻璃看看里面。

夜深了,司机下班,医院离家不远,他于是慢慢地走回去。

他走在路上,影子拉长缩短又被拉长,路上行驶的车的光有些刺眼。

他抬起头,恍惚间看到一个匆忙跑回家的幼小身影。

之后,他每天都会来看看三木纯理,一次碰巧遇到了三木纯理的父亲,男人友好地同他握手,说,很期待以后两家的合作。

他本以为三木纯理的父亲会常来看她,但男人就像是恨不得赶紧离开似的,再也没来过。

继国严胜拿了个椅子坐在在三木纯理旁边,给她削苹果,他看着拿着苹果却不吃,只是看向窗外的人,垂下眼帘。

第二次见到三木纯理的父亲,是办理出院的那天,三木纯理的身体稳定下来,已经渐渐恢复意识,他像往常一般带了些水果和吃的给她,意外地遇到了她的父亲。

男人很惊讶能见到他,随后一直在和他谈以后的合作,或者是现在的项目。他看着在闭着眼睡觉的三木纯理,问他,“先生,您确定三木纯理可以出院吗?”

“才刚刚稳定下来,会不会有些太仓促了,”继国严胜看向他。

“唉,你们这些小年轻,我知道你关心她,”男人像是看懂了什么,笑起来,打趣道,“没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生个病而已,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继国严胜没说话,男人又想回到刚刚的话题接着聊,他看时间差不多,便先离开了。

一个周后,继国严胜去到三木纯理工作的地方。

“严胜,坐,”三木纯理有些惊讶他这个时候来,转头去给他倒水,“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有事。”

“啊,正巧,我也想说一下,我们之前说的……”

“我现在反悔了,”继国严胜打断她的话,没有去看三木纯理紧皱起来的眉毛,“我们必须得结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继国严胜深吸一口气,道,“文件已经拟好了,你看一看,挑个日子。”

他将文件递给三木纯理,三木纯理看完文件,无奈地点点头,道,“我只是不想拖累你,这样对我们都好。”

继国严胜没有回答。

“因为我的病,对不对?”三木纯理无奈地看向他。

“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了。”

三木纯理看向他,继国严胜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只得叹气道,“同意吧,纯理。”

52.

“所以你这次来这边也不是为了找父亲?”继国阳吸了口冰饮,抬眼看向继国缘一。

“只是因为工作,顺路来这边而已。”继国缘一解释,“刚刚也说了,公司之类的只是挂着名号,满足他们的形式主义罢了。”

继国缘一用吸管轻轻拨动杯中的冰块,“我现在主要做摄影。”

“当时葬礼上我见到你的时候还在想,你会不会来找他……”继国阳笑了笑,“结果没想到你就这样直接走了。”

“可能淡了吧,”继国缘一顿了顿,“而且说到底,见不得光,即使我去追求,他也不会答应。”

“你知道他怎么想?”继国阳有些意外。

“我们都知道,”继国缘一垂下眼帘,无奈地勾起嘴角,“都不愿承认罢了。”

服务生将他们点的甜品送上桌后离去,两人都默契地没说话。

继国阳轻轻吸了口气又呼出去,道,“他一开始把我带回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因为我本身。”

继国缘一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你说过,我很敏锐,”继国阳调侃自己,随后语气变回正常的样子,“我当时心里很害怕,他把我当作谁?我是谁的替身?我做了很多猜测,但又迟迟不愿去想。”

“去找一个答案特别简单,但是一旦找到了,就代表着,我不是我了。”

“越和他相处,反而越纠结,”继国阳看着冰饮上凝结的水珠,斟酌着怎么开口,“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能感觉到我是我,但又能察觉到他在透过我看些什么。”

“后来去见了纯理,当我知道他有爱人的时候,”继国缘一的神色波动了一瞬,继国阳没看见,只是继续说着,“我的心一下慌张起来。”

“我代替的是他的爱人……可我认为他是朋友,家人,父亲。”继国阳回忆着当时的感受,“随后纯理告诉我,他知道没人能代替那个人。”

“我姑且安下心来,但随后又发现这段往事,”继国阳苦笑,“毕业晚会后,父亲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封存起来了,第一次给我介绍家的时候,还告诉我你的房间是杂物间。”

“你们真的很有默契,彼此都希望忘记,彼此都希望淡去。”

“我知道这些事情的刚开始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情都很复杂,”继国阳看向他,对上他平静的眼神,“你肯定体会到的比我更多。”

“但后来我在病房门外看着纯理的时候,想了很多事。”

“她当初发现的时候,是否也和我一样在纠结这些呢?”继国阳看向窗外,“我想了很久,纯理当时究竟是怎么选择的……装作不知道,去破坏,还是光明正大地将一切挑明?”

“直到在纯理的葬礼上见到你和父亲一起蹲在纯理的墓前时,我才想通,”继国阳将视线移回室内,平静地和继国缘一再次对视,“纯理的选择很简单——她让你们自己做出选择。”

53.

病房是洁白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用水的气味,机器规律地滴滴作响,又或者发出运转的轻微噪音。

城市的夜很难看到星光,只留一轮皎月挂在天空,高楼一座连着一座,家家的窗户亮着灯,车从这个绿灯出发,又在那个红灯停下。人们在街上走着,街边的商铺放着最近火爆的歌。

夜里,三木纯理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眼睛看向窗外。

她将腰挺直,但不过多久便觉得累——久卧病床太过于消耗体力。她只得背靠在被医生帮忙升起的床上,找到舒适的位置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的梦总是断断续续而又模糊不清,这次也毫不例外,刚刚醒来时有些头晕,不过很快便好了很多。

已经是深夜,城市入睡了,也寂静下来。星星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身躯,她在一片漆黑里望向窗外,沉默着。

病房的墙上有个钟,每当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便会发出周期性地声响。三木纯理很多次地在夜里醒过来,之后便会这样听着指针的滴答声出神。

指针不知绕了多少圈,她的手机屏幕亮起。

是继国严胜。

她将电话开了免提,因为抬手也是个费力的动作,电话传出熟悉的声音。

“还醒着?”

继国严胜知道三木纯理容易夜间惊醒,曾经去病房里看望她的时候,自己也总是深夜才有时间。他本以为那时她应该休息了,但几乎每次三木纯理都醒着,反而是白天,她晒到太阳觉得温暖的时候,容易睡过去。

“有一会儿了,”她笑起来,“还在工作?”

“刚结束,现在在医院停车场。”电话那头传来车门关上上锁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感觉怎么样?”

“嗯……”三木纯理轻声应着,“要听真话吗?”

继国严胜沉默着,三木纯理笑起来,“反应别那么大,不是都习惯了吗。”

继国严胜叹了口气,“在等电梯了,很快就来。”

电话挂断,两分钟后,病房的门被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

三木纯理打开床头柜前的灯,有些昏暗的光将她的面容也照得不清晰。

继国严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向三木纯理,“药今天吃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还是按以前的来。”

三木纯理住院后,继国严胜掏了所有的费用,也包括现在的这间医院高层的单独病房。因为她的病,他们从前聊天的时候就习惯在这样的场合里——安静,只有两个人,也不怕被什么人听了去。

他们聊一些见闻,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或者平日的生活,他们曾经的少年时光也这样。只不过当时的三木纯理喜欢边听继国缘一的小团体闲聊,然后一边吃饭,而不是躺在病床上。

他们这次也聊了很多东西,直到说起继国阳。

“阳是个很敏锐的小孩,”三木纯理回忆着她和阳在庭院里的日子,“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他。”

“嗯,他的确很优秀”继国严胜想起他,微微笑起来,“怎么了?”

“他发现了。”三木纯理言简意赅。

继国严胜先是一愣,随后看向三木纯理,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知道缘一的存在了,”三木纯理回忆着跑到自己面前来确认真相的少年,苦笑。

继国严胜沉默着。

“你其实能察觉到,我已经活不长了,”她知道继国严胜会这样,于是换个方法开口,“离婚是为了不再拖累你,但我没想到你还是……”

“严胜,你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办吗?再找个另外的人结婚?”

“严胜,这么多年,我因为身体原因所以不愿去寻找真正的伴侣,而你呢?”三木纯理看向他,“用工作塞满自己的所有时间,我们之前也说过这件事,你从来的答案也是‘不感兴趣’。”

三木纯理看向他,“阳告诉了我他是怎么发现的——你把缘一的东西全部封存起来了。”

“既然不想见到,为什么不丢掉?”三木纯理皱着眉,随后又无奈地苦笑起来,“严胜,不觉得可笑吗?”

继国严胜不说话,手肘抵住膝盖,将头抱住,看着被昏暗的光照射着的地面。

三木纯理等着他的回答,但只有长久的沉默,她有些累了,靠回床上,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严胜,你在想什么呢?”

房间里,只有时钟的指针在嘀嗒行走着,窗外是无尽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继国严胜长而轻地吸了一口气,在暗处,模糊的眼眶看不清地板砖之间的分界。

他缓慢地又将气呼出去,随后颤抖着唇,像是喃喃般地吐出三个字。

“我爱他。”

他闭上眼,泪水滴到地上。

三木纯理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窗外。

云被风吹散,月亮显露出来。

54.

饮料见底,甜点也被解决干净,继国阳和继国缘一聊了很多东西,得到一句‘怎么是一个小孩来帮我指点爱情’。

继国阳对此不做评价,戳着杯底的冰块,问,“那你是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继国缘一思考着,垂下眼帘,“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太久了……我本来以为这样就能断掉。”

继国缘一继续道,“冰淇淋选两种口味,挑书的时候看到他喜欢的类型会顺手买掉,就连茶都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一度以为这只是习惯,可我走过每一个地方,拍下每一张相片,总会想到他,想和他分享,想让他也来看看这样的景色。”

“在纯理的葬礼上见到他时,我犹豫了,”继国缘一道,“我们彼此都知道,就差最后的那一层纸。”

“但现在的我们,拿什么来当勇气去捅破它?”

继国阳沉默着,随后将自己带出来的那封信递到他手上,“物归原主。”

他没去管继国缘一有些震惊的表情,道,“你觉得我是怎么发现的?我以为我是谁的‘替代品’,后来才发现不是的。之所以我拥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他太过于自然了,就像家里本来就应该有一个人。”

“你从未离开。”

继国缘一愣了愣,随后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了。”

55.

一个月后,继国阳接到继国缘一的电话。

那天他把信拿给继国缘一后,两人便结束聊天,继国缘一把继国阳送到家门口,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就这样分开。

开始的几天他还等着继国缘一的电话,却迟迟没等到,他想起继国缘一‘挂名上班’的前例,也就不再抱有期待。

他将浇水壶放到一边,接起电话。

……

“过生日?”继国严胜将书页合上,看向也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继国阳。

“是的,周末您有空吗,我想去游乐园,到现在都还没去过呢,”继国阳看着他,眼神诚恳,“如果能陪我去的话,我会很开心。”

继国严胜沉默了一会,然后看看自己的行程,道,“没问题。”

56.

周末,他们早早地醒来到游乐园,票是提前订好的,所以直接进去就行。

游乐园里到处放着卡通的歌,人偶走在街上跳舞,或者和人们拥抱合影,街上卖糖果、气球、各种玩具。

继国阳看到一个画糖画的摊子,过去自己动手画了两个,拿一个递给继国严胜。

继国严胜看着人满如山的各个游戏项目,有些头大——他也是第一次来游乐园。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的一次生日,他和缘一还有母亲本来是约好了要来游乐园的,但因为恰巧碰上闭园,就没有玩到。后来母亲离世,他们和父亲四处奔波,年龄逐渐增长,也就再没想过来这样的地方了。

继国阳换了很多硬币去参加射击游戏,继国严胜帮他拿着糖画,觉得有些饿,便吃起自己的那根。糖画的甜度适中,量也不是很大,他快要吃完时,继国阳的游戏结束,抱着一只棕色毛绒布偶熊走过来。

“父亲,这是我打到的,”继国阳很开心,“送给你。”

“你的生日,怎么送我礼物?”继国严胜笑着问他,“不过没想到你还擅长这样的游戏。”

“父亲能陪我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继国阳拿回他的糖画,将布偶熊塞到继国严胜手上,“这是谢礼。”

继国严胜笑着没说话,决定随便他。

两人去坐了过山车和海盗船,继国严胜对于这类项目有些力不从心,站到平地上时还有些晕,脑袋里依旧回荡着人们的尖叫声。他看着元气满满表示想多玩几次的继国阳,只能摇头感叹。

时间到了中午,他们吃好东西,继国阳说想去厕所,让他稍等一下。

半个小时后,继国严胜找了五六个厕所,都没有找到继国阳的影子。

他有些焦急,心道这样的地方人多口杂,出了意外怎么办。正准备再找找,转身时感觉到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兄长?”

继国严胜转回头,看着拿着相机的继国缘一,问,“你怎么在这里。”

“取景,”继国缘一抬抬拿着相机的手,道,“不过我比较好奇,兄长怎么也在。”

“……阳过生日,我陪他来游乐园。”继国严胜有些僵硬地和继国缘一拉开些距离,想起正事后神色低沉下去,“他不见了,我在找他。”

继国缘一的神色也紧张起来,加入帮忙找人的队伍,继国严胜看上去想说些什么,但想到多了一个人手,也就默许了。

“没有,”继国缘一摇头,“兄长那边呢?”

继国严胜也皱着眉,最后拿出手机,道,“不行,还是报……”

这样说着,电话打了进来。

“人太多,他迷路了,查了地图以后找到大门直接回家了,”继国严胜挂断电话,松了口气,“刚到家。”

继国严胜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个继国缘一,他退开一步,道,“知道他没问题,那我也……”

“兄长,”继国缘一又一把握住他,道,“既然他已经安全了,没必要急着回去。”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也想过要和母亲一起来玩,但后来没机会了,”继国缘一看着他,道,“那今天刚好,随便转转放松一下吧,反正今天兄长也没事,不是吗。”

继国严胜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无奈继国缘一手劲太大,人多口杂,他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只得跟着他走。

继国缘一给他买了冰淇凌,是他曾经喜欢的口味,他吃到嘴里,冰凉的气息将午后的炎热抵消大半。他心情舒缓一些,想到,算了,就随便走走吧。

继国缘一本来想拉着他去坐跳楼机,走到附近时,继国严胜听见了在车上传来的一阵阵惨叫声,联想起刚刚和继国阳一起玩的过山车和海盗船,果断选择了拒绝。

他向园内的工作人员要了游玩指南,用直觉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温和的项目,指着‘漂流艇’说,就这个。

于是就有了两人挤在一张小船上,继国严胜拉着船上的把手,后背紧紧贴在继国缘一胸前的一幕。

他以为的漂流艇是顺着水流看看风景,没想到水流很急且落差大,弯道也多。

两人只得全程前胸贴后背,继国严胜经过那些流速快的地段的时候精神紧绷,但一声都没叫出来,而或许是因为贴着继国缘一的胸口,他能感觉道继国缘一胸口轻轻的起伏,以及那一声轻笑。

笑什么?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继国严胜上岸时一下没撑住,差点腿一软就要摔到地上,被继国缘一眼疾手快扶起来。

他也不管自己被抱住,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没听到人群的尖叫,是因为水声太大了。

他于是排除了和水有关的项目,还没再仔细看看,就被继国缘一拉着进了鬼屋。

他本身是不怕鬼的,继国缘一也不怕,和他们一起进来的其他人每每被突然出现的鬼吓出声时,他们则是在评价这样的鬼有多仿真,还能怎样更吓人。

出了鬼屋,两人也懒得再去玩什么新项目,刚好走到博物馆前,就直接进去了。

说是博物馆,其实更像是展览馆,有很多卡通人物的雕像,每个区域有不同的音效和灯光,还有些互动的游戏和活动,总的来说比较用心。

继国严胜看到继国缘一拿起相机拍摄起来,于是也不催促,两人就这样慢慢悠悠地逛完了展览馆,再出来时,已经接近晚上,落日西沉,路上的卡通路灯也亮起来。

“兄长,指南上说天黑以后会放烟花,”继国缘一将指南拿给他,问,“想看看吗?”

继国严胜有些累了,刚想拒绝,随后瞟到继国缘一的相机。

是为了拍照?

继国严胜了然,点头说好。

继国缘一没有将他拉去放烟花的地点,而是带着他去坐摩天轮。

“摩天轮这种东西,来了如果不坐一次,是种疑憾啊,”继国缘一买完饮料回来,递给他一瓶,“况且在摩天轮上,能看见不一样的景色。”

他知道自己就算拒绝,也会被强拉着坐,于是接过饮料,和继国缘一走进去。

工作人员将门关上,机器缓缓启动,继国严胜看向窗外——他们的视野在缓缓升高,而落日也随之缓缓落下。

摩天轮上升到四分之一,天彻底暗下来,却还没到放烟花的时间,继国严胜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想到很多东西。

他想起他们的小时候,想起自己曾经的一次次心动,想起那些误会,和最后的放纵。

他当初像是疯了般,毫不犹豫地将继国缘一的所有东西都封存了起来,仿佛那些回忆的存在就如同纠缠的恶鬼。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忘掉,以为这样就可以撇清自己所做过的事情,那些心动,不安,慌乱,和油然而生的罪恶感。

继国缘一离开的第三年,他听取三木纯理的建议,试图去找一两个合适的人,然后他们离婚,他重新成家。

挑选的人不乏魅力气质资源性格,但他和那些人坐在餐桌上用餐时,心里的想法只有‘这会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他于是认为自己只是还没有动心的人选,但随后,领养的事情提上日程。

直到他领养继国阳的那一天,他才发现,继国缘一消失了这么多年,但却从未消失过。

哪有什么‘心动人选’,是他根本没有忘掉继国缘一。

继国阳在孤儿院的成绩很优异,但并不是唯一的人选,可他在看见继国阳红色的发尾时,就意识到,只能是他。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下意识’所带来的错误,但他又很快的意识到,不是的,继国阳不是继国缘一。

和三木纯理的谈话并非是点醒他,而是让他不在逃避。他觉得可笑,但当真的再次见到继国缘一的时候,那颗沉睡已久的心脏,仿佛又重新跳动起来。

继国严胜听见什么炸开的声音,回过神,才发现摩天轮已经到了顶部。而烟花早已一个接一个升上天空,稍纵即逝地绽放。

他看着绚丽的烟花,心里莫名涌起波澜。

“兄长。”

他转回头去,听见相机的声音。

继国缘一的镜头对着他,随后放下,勾起一个笑容。

他撞入继国缘一的眼睛里。

心在那一瞬间猛然跳动,他皱起眉,说了句‘幼稚’,随后转头看向窗外的烟花。

继国缘一没说话,也看向窗外。

继国严胜捏紧那只已经被自己抱了一天的布偶熊,看着窗外,乘着夜色,任由红色从耳根染到脸颊。

他们下摩天轮时,继国严胜已经恢复原状。他们都开了车来,于是在停车场便分开,继国缘一刚刚坐上车,继国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怎么样?”继国阳问他,“你们俩今天……”

“不知道,”继国缘一叹了口气,“感谢你帮我把他支出来。”

“什么叫不知道啊,父亲要是再拒绝……”继国阳有些着急。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继国缘一的语气里带着笑,“况且我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都没说?”

“但不代表他不懂。”

“那……”

“放心,”继国缘一轻轻敲着方向盘,垂下眼帘。

“我和他已经纠缠了那么久,不差这些时间。”

57.

那天在游乐园玩了一天后,两人也再没有联系,继国阳本来还想帮继国缘一再想想办法,继国缘一却说,没必要,他已经知道了。

如同落水的小石子,没有惊起太大的水花,悄然恢复平静。

继国缘一继续在这座城市进行摄影,而继国严胜则是继续工作,两人如同两条泾渭分明的河流,完全不相干。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继国严胜深夜回到家里的时候,继国阳已经睡了。

他感谢了送他到家的司机,随后换了沾染上酒气的衣物,草草冲了一个澡,便准备上楼睡觉。

他庆功宴上喝酒喝得太多,以至于现在还有些迷糊,二楼的灯没有开,他也没有力气去开灯,随便进了一个房间,坐到床上。

空气中弥漫的陈旧的灰尘的味道让他打了个喷嚏,他稳住身体不倒下去,意识模糊地发现,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还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啊,这是继国缘一的房间。他这样想到。

58.

继国缘一接起电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名字。

手机在桌上轻轻的震动,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声音格外响,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接通电话。

“……兄长?”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他心道是不是继国严胜按错了键,又等了一会儿,准备将电话挂断时,传来了那人的叹息声。

他于是想起今天似乎继国严胜参加了什么庆功宴,公司有人给他发了信息。于是轻声问,“是喝醉了吗?”

“没醉,还清醒着。”

那就是醉了。

继国缘一语气温和,“知道了,那兄长找缘一有什么事?”

对面又安静了很久,但继国缘一很有耐心,只是这样陪着他。

“继国缘一,”继国严胜喃喃出声,“……继国缘一。”

“嗯。”

“继国缘一。”

“我在。”

“你……真的是个混蛋”

“对,我是混蛋。”

“你……怎么……,”继国严胜似是被他的毫不犹豫给逗笑了,呼吸的声音都带着酒气,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头,“我……”

继国严胜又不说话了,继国缘一听着电话传来的呼吸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想你。”

继国严胜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以至于继国缘一几乎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他刚想开口问他说了什么,继国严胜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沉声道,

“我想你。”

继国缘一在电话这边睁大眼睛。

“你来见我,好不好?”

59.

继国严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依旧有些疼。

他模模糊糊地回忆起自己被司机送回家,然后洗了澡,之后做了什么便想不起来了。

他觉得有些渴,准备去喝点水,刚刚准备下床,看见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继国缘一被他的动静给弄醒,睁开眼睛后发现继国严胜正看着自己,有些慌忙的起身,道,“兄长。”

“你怎么在这里?”继国严胜刚刚说完,便想起了昨晚的后续——他给继国缘一打了电话,让人家三更半夜跑过来,自己则是倒在地板上沾了一身灰。

继国缘一准备帮他换衣服,但因为他实在闹腾,还把继国阳吵醒了。

一大一小折腾好久才让他安静下来,继国阳直接回房关门睡觉,继国缘一又去给他煮了醒酒药,让他喝下去后才休息。

他回忆起这些,又看向继国缘一。

继国缘一知道他想起来了,随后无奈地笑笑,说,“既然兄长已经醒了,那么缘一也没必要再留下。”

“让兄长困扰,很抱歉。”

继国缘一转身准备下床,却被继国严胜下意识地拉住手腕,转过头来。

“兄长,还有什么事吗?”

继国严胜只是拉着他,低垂着眼帘,半天没动静。随后,将他的头往自己的方向搂过来,双唇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早安。”他看向继国缘一,道。

继国缘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像是融化的冰山。

继国严胜有些受不了他看自己时的眼神,太过纯净,太过炽热,最后都隐匿在一片平静下。他准备说点什么,就看到继国缘一凑过来,低下头。

唇瓣相交,轻柔,如一阵拂过脸颊的风。

他们拉开些许距离,继国严胜想再摆出一副冷冷的样子说点什么,但最后自己先破了功,看着眼前的人,也笑起来。

60.

庭院里,继国阳给花浇完水,换好衣服后去准备早餐。

白夜花沾染着水珠,在阳光下静静地绽开,微风拂过,花随之一起摇动,尽情伸展着姿态。

像是在说,

爱意不会沉眠。

END

202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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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结束,谢谢看到这篇文的每一个读者,这是我们的缘分。

这是我第一篇完完整整写完的‌‎‌‎‍同‎‌人‌‎,现在看来这篇文章有很多的不足,读起来的节奏、视角以及文字本身都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但由于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以及想让它保持“当时”的样子,所以如果以后来做修改的话,也只会是错字别字的修改。

通过这篇文,当时的我体会到了很多新的东西,因为个人能力太差,动笔的时候不下一次想坑了,当时看到这篇文的读者的评论是让我坚持着写完的力量。

所以这篇文虽然十分幼稚、粗糙、拙劣,但也是我一份宝贵的回忆。

再次谢谢看完这篇文的你,谢谢你喜欢我的文字。

202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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