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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6.
这个学期结束,假期正式开始。两人先是休息了几天当做缓冲,随后选了一天早晨开始做大扫除的工作。
阁楼重新整理,老旧的东西也得丢掉,一些珍贵的旧物则好好封存起来。
清扫有条不紊地进行,继国严胜将多年未进的母亲的房间整理干净,准备到时候叫工人来把这里改成书房。他将物品分类封存,整理完毕后伸了个懒腰当做放松,却发现多年前那个被母亲倒扣在床头柜的相框不见了。
那张照片里是年轻时的父母,他仔细思考了一番是否已经将它收好,却没什么印象,正准备仔细找找,便听见整理楼下的继国缘一在叫他。
他于是下楼帮忙,心道或许之前整理过了,没再去纠结。
两人忙活了一天,准备出门吃饭,刚刚下过雨,空气十分清新,疲劳感都连带着消减了很多。
继国严胜本来要打开手机查查有什么好吃的店面,随后继国缘一意外地提出带他去一个餐馆。
两人到达店面,选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点好菜之后便开始聊天。继国缘一解释自己知道这里完全是因为炭吉和炼狱——三人约着出来玩的时候,他俩总是带着自己去吃各种好吃的。这家是他们偶然的发现,没想到意料之外很好吃。
餐馆人气不错,隐约能闻到后厨传出的饭菜香味道,把人的食欲勾起来。饮料比饭菜上得快,继国严胜用吸管搅着冰块,听着冰块碰撞时发出轻轻的声响,感觉有些惬意,勾起一个微不可察地笑。
他们吃饭的时候注意到,不远处有桌人,是一家三口。小孩的头上带着纸皇冠,餐桌中间摆了个小蛋糕,还燃着蜡烛。
夫妇两人为孩子唱完生日歌,小孩开心地许好愿望将蜡烛吹灭,把蛋糕切开,两大一小将蛋糕分着吃了。
继国严胜看着那个开心的小孩,想到了他们的小时候。
那时,他和继国缘一的每个生日都有母亲陪伴,他们在母亲的歌声里许下愿望,然后一起吹灭蜡烛。小时候的快乐总是十分简单,虽然没有父亲在场,但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已经够幸福了。
他这样想着,转头看向身边的继国缘一,发现继国缘一也看着那桌的一家三口出神。
继国缘一察觉到他的目光,随后转过头来,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示意没事,突然想起从前,拉着母亲的手去到公园里玩的日子。
然而公园时隔多年已经重建,他们又有多久没有一起走走了呢?
他于是开口说,去江边散步吧。
两人吃完饭去到江边,有很多和他们一样来散步的人。他坐在长椅上,等待去买饮料的继国缘一。
江水缓缓流过,对岸的车和行人在灯光的映照下,只留一个剪影。
继国缘一去的时间不算久,他接过冰镇饮料,说了谢谢,随后打开喝上一口。冰凉的温度将燥热和疲倦一同带走,他缓缓呼气,鼻腔里是雨后的气息。
37.
可能是因为看到小孩过生日,继国严胜当晚做了个梦——小时候的自己曾经为继国缘一做过木笛当做生日礼物,虽然自己认认真真做了一个星期,但成品做工依旧很粗糙。他又不安又期待地看着继国缘一收下礼物,继国缘一脸上露出笑容的瞬间,心里被偌大的满足填得满满的。
不过那也只是梦而已,继国缘一不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他也不会再去做一个木笛。
他们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在一起吃早餐,这是两人长期养成的习惯,继国缘一喜欢坐在他的左边,早晨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除了继国缘一把杯子打碎的小插曲,其他似乎没什么区别。
他吃饭时又想到那个做木笛的梦,计算着他们的生日,随后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想问他最近的喜好。
他本来没想太多,准备一如往常地记下继国缘一喜欢的画具或艺术家,但继国缘一没有说出他预想中的话。
摄影?
继国严胜在心里思考着,没有做声。
两人出发去超市买东西,他很快便将东西拿好,准备去找继国缘一。他走了不久便找到人了,他的愣了一会儿,看清了站在继国缘一身旁的人。
三木纯理在和继国缘一聊天,少女的手中提着一个袋子,他看出里面装的是药,又看到和三木纯理交谈的继国缘一。莫名地,想起那天打扫卫生时和诗的谈话,皱起眉头,一个隐晦的念头从心里冒出来。
继国缘一有喜欢的人,是谁?
一个丝毫没有经过推测的答案出现在他脑中,他看向发现他的三木纯理,又看回她身旁的继国缘一,女孩和两人打过招呼以后便离开了。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笑着将这个念头从心底打消,可越不愿去想,一些从前被忽略的细节便越是从脑中涌现出来。
继国缘一和三木纯理很少有交集,两人开始交流就是从那天的晚会开始的。
他想起三木纯理调侃继国缘一的“女朋友”时,继国缘一焦急解释的情景,被他撞破之后那个拙劣的谎话,想起和继国缘一在午休时对视后,继国缘一匆匆错开的眼神,以及三木纯理那毫不知情的“缘一在看这边”的调侃。
碎片便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拼接起来,平时忽略的细节似乎都成了坚不可摧的证据。他撕扯着那团混乱的线,试图找出终点,却一无所获。
晚上,两人准备上楼休息,继国严胜越想越心慌,不愿再继续纠结,打算开口直接问他。
“兄长,忘了和你说,明天去公司,我也想去。”
仿佛是可笑的默契,继国缘一抢先他一步把话说出来,他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也想不通对公司这类事物不大感兴趣的继国缘一会想去参加他和三木纯理的策划。
为什么?
他明白过来,自己从未和他说过策划的事情,也没特意和三木纯理说过别告诉继国缘一,估计是三木纯理今天和他聊天时说漏了嘴。
不小心让他知道了她也要去。
继国严胜的神情冷冷,只觉得心里堵着火,留下一句“随便你”便上楼关上了房门,泄气似地躺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这莫名的烦躁在梦里丢掉,但怎么也睡不着,脑中又想起三木纯理那句“就那么害怕他喜欢谁”的调侃,心情于是更烦躁了。
我在烦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奇怪,但一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得起身坐到桌前,打开台灯整理资料,方便继国缘一明天看。
38.
继国缘一虽然很少参与这类的事物,可由于他们的父亲从小就派人教授他们相关知识,他就算对实战毫无经验,理论还是扎实的。
他虽然反应比较慢,但不至于拖他们后腿,有时任务布置下来,有不会的东西,继国严胜忙不过来管他,三木纯理便会帮忙给他讲解。他领悟得很快,没有让两人过多的担心,很快跟上了他们的进度。
继国严胜常常很晚才到食堂吃饭,一个是为了人少些安静,一个是为了避开那两个按时吃饭的人。
纯理和继国缘一熟悉以后很快便开始交流除了工作之外的事,继国严胜当然知道纯理渴望结交他的心,于是当两人聊天时,他总是下意识看向继国缘一,只觉得心中不悦,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
两人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劝他按时吃饭,不然伤身体。
时间流逝,他们在假期将要结束的时候做完了收尾的工作,三人和一起工作的公司前辈一起吃了饭算作小小的庆祝,之后便各自分开回家休息。
第二天,他们在家里休息,入夜,两人在客厅里看书,母亲曾经的房间已经被改造成书房,他们将书本整理好,一人用一个书柜。两人时常像这样,总是抽出一些时间来待在一起,或许是看书,或许是各做各的事。他们看书的时候很安静,基本不说什么话,这是他们最舒服的状态。
不知看了多久,继国严胜觉得有些累了,准备起身去喝点水,打算问继国缘一要不要也来一杯,话在口中,又被自己咽下去。
继国缘一也许是因为太疲劳而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走过去轻轻唤了他几声,没有醒。他看着睡得安稳的人,上楼去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喝完水后,看到他依旧在睡着,坐到了他身边的地板上。
他们看书时用的都是光线温和的落地灯,柔和的亮度将继国缘一的脸映得有些模糊。
继国缘一睡觉时很安静,神情也十分放松。继国严胜想起母亲还在时,两人睡一个房间一张床,继国严胜不论睡到多么边缘的床边,继国缘一总是能有办法找到他,然后像一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来,有时拉住他的手,有时就只是抱住他。
继国严胜一开始还挣扎过,跟他说了好多次不要粘着他,小时候的继国缘一低着头说一定不会了,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继国严胜又看到自己被搂得严严实实。长此以往,他便放弃了挣扎,让继国缘一随便抱。
母亲离去后,他们和父亲住在一起,各自都拥有了自己的房间,也就不再一起睡了。继国严胜想到,当时的继国缘一是如何习惯了自己的身边不再有人呢?分开后,继国缘一从来不哭不闹,也没做过什么半夜三更来他房间的举动,只是那样安静着,沉默着。
他于是突地意识到,继国缘一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弟弟——他的身高早已比自己高出许多,声音也变得低沉。
他思考着,将手指轻轻抚上继国缘一的眉梢。少年的眉目生得深邃,即使平日里没有太多的表情,也依旧吸引了一大批追求者,他想起这个学期帮他扔掉的数不清的情书,惊叹于外表能带来的魅力。
手指划过鼻梁,落到人中上,他看着下方闭起的双唇,想,是柔软的吗?
沉香木的气息在周身萦绕,似是将继国严胜带入了一个模糊而朦胧的梦境,他凝视着自己的指尖,脑中有什么混乱的东西呼之欲出,他想不清,也不愿再去想,遵从自己的本能,将手指移到唇瓣上。
原来真的是柔软的。
他有些惊奇,迟钝的大脑想起那些追求继国缘一的女孩,想到那些煽情的爱情片。
接吻时会是什么样?
抚上唇瓣的指尖似乎打开了那扇禁忌的门,他将身体前倾,低下头去。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一条手机信息的声音将继国严胜从这场迤逦的梦里唤醒。
我刚刚想干什么?
他被自己给吓得发凉,准备和继国缘一拉开距离随后起身。
下一刻,继国缘一似乎是觉察到熟悉的气息,凑上前来,习惯性拉住他的手。
巧合地和他双唇相贴。
继国严胜的脑中刹那一片空白,只觉得全身都战栗起来,他挣脱继国缘一的手,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锁上后坐到床上。
房间因为没有开灯而漆黑一片,而继国严胜却觉得此时的黑暗比光亮要更让他安心。他的心脏似是要跳出胸腔,眉头紧紧皱起,脑中回忆起刚刚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让他更加慌乱了。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错处,为什么要给继国缘一盖毯子,为什么要用手去摸他的眉眼,为什么……
……会想吻他?
他的脑中飞速闪过许多片段,自己和继国缘一每一次靠近时微妙的心绪,莫名的紧张,那些下意识去寻找熟悉的身影的每一次目光,知道那个名为诗的女孩没有和他交往时心里莫名地放松。
他突然想起三木纯理的调侃,
“你就这么害怕他有喜欢的人吗?”
一切串联起来,他总算是想通了那个令自己苦恼许久却迟迟未解开的答案,卸了力般地躺倒在床上,感受着自己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
他突地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变得轻飘飘而暖洋洋,这样的感觉太过于神奇,他拿起手机,翻出和三木纯理的聊天界面,没经过思所,便将信息发了出去。
【有件事想和你说。】
三木纯理没有及时回消息,他不介意,随后继续打着字,说到一半,看着自己的打字框,停了下来。
下一刻,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眉头紧紧皱起,自嘲般地勾起嘴角,将打出的字删去,手机熄屏扔到一边,又再次躺回床上。
他看着这个充斥着黑色的房间,闭上眼睛。
三木纯理的聊天窗口显示消息已读,但没有回复。
39.
开学,换了很多人的位置,但也许是因为老师的刻意安排,他和三木纯理依旧是同桌。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假期如何度过,如同往常。
“严胜,缘一好像换位置了,”三木纯理转过身去,没想到继国缘一也恰巧看向这边,顺道打了个招呼,“换去和炭吉同桌了,不过他俩本来也相处的不错。”
继国严胜发现三木纯理沉默地看着他,开口,“为什么不问我那天晚上想和你说什么。”
“你不想说,”三木纯理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语气里带着笑,“你本来是希望我知道的,但最后没说出来,一定有隐情。”
“虽然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但并不代表我所有事都得弄得一清二楚,”三木纯理看到老师从门口走上讲台,开始说一些开学的事情,压低声音,观察继国严胜的神色,“现在还不是时候,对吗?”
继国严胜不说话,三木纯理知道他听懂了,两人都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拿出纸笔开始记录老师说的话,为新学期的开始做好准备。
继国严胜选择了沉默,却并不代表心里的情感就随之一起消失殆尽。
他躲着继国缘一,甚至是有些害怕和继国缘一处在同一空间里。他尽量躲开和继国缘一相处,可目光总是下意识地看过去,听见别人呼唤那个名字也会留个心眼听,三木纯理和继国缘一的关系逐渐熟悉起来,两人说起有关继国缘一的话题时也会被他刻意带过。
三木纯理很快看出他的异常,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回答没有问题。
太糟糕了。他这样想着,得找点什么事去做。恰巧有场演讲比赛,他如同沙漠中的旅人遇到了一弯浅水,毫不犹豫立刻开始准备参赛。
找到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后便轻松很多,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比赛,他却用了比平常拼命很多的劲头来做准备工作,最后毫无疑问夺得第一。他站在颁奖台上,看着主持人念着台本,台下的同学为获胜者鼓掌喝彩,他只觉得空虚,又下意识去寻找那个身影。
找不到,找不到,他有些焦急和烦躁,正准备收回眼神,下一眼看到了和三木纯理坐在一起低声聊天的继国缘一。
他顿时不愿再去管什么奖项了,看着两人坐在一起,他突然想起三木纯理之所以能和继国缘一熟悉起来,是因为继国缘一那个也想去公司做做策划案的决定。
答案于是就这样摆在了他面前。
心里泛起酸涩的滋味,他撤回看向两人的眼神,垂下眼帘。
40.
继国严胜要给继国缘一准备生日礼物。
他看着日期,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生日快到了,自己虽然躲着他,但礼物依旧是要送的。他如同以前送礼物一般去搜索画笔画本,看着搜索栏里的词条,突然愣住了——他想起继国缘一之前说过的新爱好,摄影。
他有些头疼,摄影方面他是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而现在如果去问了继国缘一的喜好,不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准备给他送生日礼物的想法?
他没办法,放学后不再等继国缘一一起回家,去了很多次电子城,又去网上查了很多的资料,还问完了身边有摄影经验的人。
功课算是做足了,却依旧不知道给继国缘一选什么礼物好——以前继国缘一偶尔会和他聊起喜欢的画具或者喜欢的艺术家,他在心里悄悄记下,生日的时候便会买画具或者出版的画册送给他。
但这次不一样,现在的他躲着继国缘一还来不及,于是只得找一个看起来最不明显的试探方法——将人约出去,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款式,买下来就行。
他做好心理建设,开始实施这个计划,随后发现了不对劲,继国缘一总是变着法地拒绝和他一起出去,一两次还好,但是多了以后便说不通了。
继国缘一在躲着他,为什么?
他又试探了几次,发现果真如此,又想起最近继国缘一和三木纯理走得更近了,心里莫名地生气起来。他耐着性子又尝试跟继国缘一说了一次,毫无疑问被打太极似地拒绝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语气不善,“继国缘一。”
这样三番五次的拒绝我?
他听到面前的人平静的回答,心里火气更大,上前抓住继国缘一的手腕,不让他离开,“继国缘一,你今天不解释清楚……”
“要解释什么?”
他对上继国缘一平静的目光,滋生的火气被冷冰冰地浇灭,立刻清醒地想,是啊,继国缘一需要解释什么?
他放下了握住继国缘一手腕的手,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天下午放学,他准备离开,三木纯理拦住他。
“严胜,有事要跟你说,”她道,“能稍微留下一会儿吗?”
继国严胜没去和她对视,点头后重新坐回位置,等班上的人都离开。
“你最近怎么了?”三木纯理不愿和他绕弯,将心中的疑惑抛出,“你的状态不太好,特别是和我交流的时候。”
“是吗?”
“是的,比如现在,你甚至不敢和我对视,”三木纯理叹气,问,“是我的问题吗?”
“……不是的。”
“那么,发生了什么?”
三木纯理得到的是继国严胜的沉默,她像是想到什么,笑出声,“你们兄弟两个在某些地方真是如出一辙。”
“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没有察觉到缘一在躲着你,”她道,“原来你也在躲着他。”
“严胜,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他闭上眼,像是不知道怎么办,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办法了……”
“帮帮我吧,纯理。”
三木纯理垂下眼帘,思索以后无奈地点点头,又看向他,道,“不过,还有一件事。”
“我和缘一在写交换日记,你是知道的对吧,”她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语,“你知道缘一写了什么吗?”
“他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三木纯理笑着摇摇头,同转过头来震惊地看向自己的继国严胜对视,道,“严胜,你知道答案吗?”
继国严胜心里一惊,对上三木纯理的眼神,两人长期合作的默契让他毫无逻辑便得出了一个事实——三木纯理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为三木纯理的敏锐感到震惊,随后无奈地勾起嘴角,没有说话。
41.
他们生日当天,继国严胜发烧了。
起初继国严胜只是觉得有些头晕和口渴,太久没有生病,只当自己没有睡好。
他去倒了点水喝,随后还是觉得有些晕,于是坐到沙发上休息。
继国缘一从楼上下来,看到他,和他问早,他看到继国缘一,感觉莫名地放松下来。
下一刻,胃开始抽搐,一种强烈的反噬感涌上来,他捂住嘴跑到厕所里,将刚刚喝了没多久的水全部吐了个干净。
继国缘一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急忙也跑进厕所,在他身旁蹲下。他下一刻仿佛失了力气,被继国缘一一把拉住。
“兄长,”继国缘一皱眉,察觉到他过高的体温,手抚上他的脸,随后说,“你发烧了。”
继国严胜的脑子昏昏沉沉,缓缓站起,走到洗手台打开水,洗了个脸,清醒了些,“缘一,麻烦你帮我冲点药……”
“不用说我也会做的,”继国缘一在他身后扶着他,生怕他站不稳,“现在兄长先回房间去休息吧。”
继国严胜点头,准备回房间,但迈出脚的时候却感觉失了力气,下一刻被继国缘一从身后拉起,半搀着回到房间里。
发烧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一半的意识轻飘飘,另一半又混沌不已。继国严胜只觉得头无比地疼,睁眼没有力气,只看得见光芒铺满房间,风轻轻吹起窗帘,闭眼坠入梦中,黑色漫漫无边,不知何处是终点。
继国缘一则是因为担心他而忙来忙去。先是烧水冲药给他,随后又去拿湿毛巾敷额头,因为继国严胜之后又吐了几次,他半哄着继国严胜将药喝下以后,就拿了个垃圾桶去到他房间里守着人,防止再出问题。
药似乎喝了以后会让人格外感觉困,继国严胜没多久便皱着眉睡过去了,继国缘一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人,松了一口气。
他拿了本书去到继国严胜的房间,靠着床边坐下,又回头去看继国严胜紧闭的双眼,心想,兄长连梦中也是这张‘生人勿近’的脸,他突然轻轻笑起来,转过身去看书。
继国严胜从梦中起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先是看着天花板缓了一会儿,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随后觉得口渴,打算起身去喝点水。
起身之后,感觉手被握住了,他往身侧看去——是已经睡着的继国缘一。
他皱眉,大脑里回想为什么继国缘一会和自己睡在一起,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发烧了,症状蛮严重,他模糊地记得继国缘一为了照顾他忙活了好一阵,直到自己安静下来。
他于是心里涌上一股暖意,用手轻轻摸了摸睡梦中的人的头发,下楼喝水。
身体补充完水份后,他突然停顿——糟了,生日礼物。
他最后还是没有把继国缘一叫出去选相机,只能综合自己找到的资料买了一个他觉得适合的作为生日礼物。本来是打算和朋友们开个小的庆生会庆祝一下,顺便把礼物送给他,但没想到自己居然突然发烧,庆生会肯定也取消了。
他这样想着,拿出手机,果不其然继国缘一已经和朋友们说明了情况,大家发给他的消息都是关心和生日快乐。
他笑着将手机熄屏,想,既然都选好了,总不能不送。
他于是上楼拿了纸笔和自己包装好的礼物,下楼打开客厅的落地灯,用纸折了一个四方形当作贺卡,写下‘生日快乐’,随后和礼物一起摆在茶几上。
他收拾好东西,想着明天给继国缘一一个惊醒,刚想起身回房间,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兄长?”继国缘一下一刻清醒,走过来把手附上他的额头,感受到温度回归正常,松了口气,“啊,还好,烧已经退了。”
“你怎么醒了?”继国严胜心道糟糕。
“我感觉到兄长不见了,所以就醒了,”继国缘一老实回答,随后道,“兄长,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继国严胜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继国缘一于是往他身后看去,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礼物,以及那句‘生日快乐’。
他有些惊讶,看看礼物,又看看继国严胜,道,“……是给我的吗?”
继国严胜沉默,继国缘一的笑容扬起,又问,“我可以打开吗,兄长?”
继国严胜无奈,只得开口,“有什么不可以。”
继国缘一坐到沙发上,小心翼翼的拆着包装纸,继国严胜转回头去,心道,不就是一个礼物,至于那么小心吗。
他看着继国缘一期待的眼神,又不禁想到,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继国缘一拆完包装,将相机拿起,似乎没想到礼物会是这个,有些惊讶。
完了,他不喜欢。继国严胜随后闭上眼睛,像是放弃般地在心里自言自语,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下次直接问他就……
他的自言自语还没结束,就被继国缘一的一声“兄长看这边”给唤回了神。
“怎么了?”继国严胜看向他。
下一刻,相机拍摄的声音响起,他正巧和镜头对视,明明面对的是冰冷的镜头,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却仿佛漏了一拍。
镜头的另一边,继国缘一正注视着自己。
他就这样愣了几秒钟,直到继国缘一看着刚刚的相片笑起来,他才迟钝地回过神,问,“怎么突然照我?”
“兄长,我很喜欢这个礼物,”继国缘一拿着相机仔细看,答非所问道。
“你喜欢就好。”
“所以缘一用它拍下的第一张相片就是兄长,”继国缘一笑着看向他,“这是送给兄长的礼物。”
“兄长,生日快乐。”
他在心里想,继国缘一多大了还这么幼稚,自己送了他相机,他给自己照了张相,就能算是礼物吗?这样想着,心里却莫名地像是吃了棉花糖,变得甜而软,他于是摇摇头,本想说些冷酷的话,嘴角却勾起来。
“嗯,谢谢你。”
继国缘一将那张写着‘生日快乐’的纸条也仔细收好,又将拆过的包装扔掉,一切处理好后,两人一同上楼睡觉,而继国缘一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跟着继国严胜进了他的房间。
继国严胜拗不过他,只得笑笑,让他躺在自己身边一起睡下。
进入梦乡前,继国严胜想,让梦一直做下去吧。
42.
从送了生日礼物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从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或者说,他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木纯理送了他们一人一只钢笔当作生日礼物,调侃他们下次别再生病,说着,灶门和炼狱也凑过来把礼物补上,同他们说,记得还欠他们一场庆生会呢。
几人说着说着笑起来,预备铃响起,炼狱和他们再见,他们也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一天很漫长,但一个月却很短暂,时间就这样飞逝,那些不可名状的情愫也蒙上厚厚的灰尘。他们天真得认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没想到,一场暴雨将这份感情冲刷干净,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打破艰难维持的平衡。
起初是继国严胜察觉到继国缘一的神色不对,看他的时候常常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是继国缘一去找三木纯理的次数在短时间内变得频繁起来。
继国严胜心里的不安隐隐升起,但他还没准备好打探的措辞,消息便砸在了他的耳边。
那是他们高三下上学期的假期,进入高三,大家都为学业忙碌起来,即使是在假期里,两人也天天学习,没什么时间去玩了。
但是那天晚上,他们放下手头的学习,被司机带去一处宾馆。
他们打开房门,房间里坐着那个快三年未见的男人——他们的父亲。
男人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听到他们进房间的声音,将烟熄灭,随后招呼他们坐下。因为实在是太久没见,他们从前和父亲生活的时间里也鲜少做过太多亲切的交流,所以此时男人的嘘寒问暖在他们看来,有些过于僵硬了。
他们规规矩矩地回答男人的每一个问题,气氛安静得如同审讯,男人似乎也察觉到客套的问候对他们三人没有必要,于是果断结束话题,看向继国严胜,开口说正事。
“……结婚?”继国严胜听完男人的话,眉头紧皱,看向男人,“父亲,我没有听错……”
“是结婚,”男人打断他,继续道,“成人礼之后就先订婚,等你们大学毕业就结婚。”
“为什么?”
“严胜,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男人看着他,微微皱眉,“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知道……”继国严胜顿了顿,沉默着低下头。
男人看着眼前的少年,似是有些不忍心,语气软下来些,“你如果现在接收不了,我可以给你一些考虑的时间。”
房间里安静下来,继国严胜依然低着头,脑中一片混乱,他想,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是自己?
为什么自己的婚姻要被他人定论,为什么不能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我也是有喜欢的人……
沉香木。
他太熟悉这个味道了,沉香木。
继国缘一坐在他的身旁,从进到房间里就一言不发坐在他身旁,但他即使再安静,信息素的气味依旧不能完全收敛起来,就那样轻松而又沉重地钻入他的鼻腔,如同在他心上开了一枪。
他自嘲般地勾起嘴角,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等待他的答复的男人,“不用了,父亲。”
男人被他突然的同意给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刚想问他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就见到继国严胜站起来看着他。
颤抖的手握成拳又放下的瞬间,继国严胜道,“就这样吧,我同意了,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继国严胜转身,对上继国缘一看他的眼神,里面似乎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但此时他分不清,也不愿再去分辨了,只想离那股沉香木的气息远一点,匆匆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父亲来这边除了说这件事之外,也顺道来看了看这边的公司发展,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继国缘一和继国严胜对这件事都默契地选择闭口不谈,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进入高三最后的一个学期,周五老师在班里通知,他们这周能完整地得到一个周六周末,同学们的欢呼响遍整个教学楼,说自己要回去补觉,约着出去吃顿好的的讨论半天才停下来。
他们则没有那样的闲心,先去超市里卖了快用完的日用品,又去买了很多食物,做了饭吃完。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继国严胜洗漱完毕,泡了些茶,想着继国缘一也喜欢这个口味,于是上楼敲了敲他的房间门,“缘一,我泡了点茶,你要不要喝?”
他等了一会,没有回答,于是推门进去。
继国缘一趴在桌上睡着了,刚刚洗过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湿漉漉地贴在背上。继国严胜于是走过去想叫醒他,让他把头发吹干,走近时便看见继国缘一的手压着几张信纸。
继国严胜有些好奇,于是将信纸拿起,读起来。
继国缘一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睡梦见睁眼,看到是继国严胜,低声叫了声兄长,目光向下看到继国严胜手上拿着的信纸,立刻清醒了。
“兄长,你什么时候进来……”
“给谁的。”
对视,沉默。
“兄长,你听我说,”
“给谁的。”
沉默。
继国严胜笑了,道,“给她?”
继国缘一站起来同他对视,似乎声音都有些颤抖,问,“兄长,你喜欢她吗?”
继国严胜将信放回桌上,道,“不喜欢,你信吗?”
继国缘一愣了愣,随后也笑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继国严胜,拿起信纸一股脑揉皱,丢到废纸篓里,抬脚离开房间。
继国严胜依旧没有说话,盯着废纸篓里的信纸,听到楼下关上家门的声音,他知道,那是继国缘一出门了。
下一秒,他像是再也绷不住似的,蹲下身抱住自己,靠在桌脚边。他闭上眼睛,颤抖地咬住下唇,任由眼泪流下来。
43.
继国缘一冲出家门后便不知道去哪了,他漫无目的地走入一家商店,买了几罐啤酒,随后看了看时间,坐上了最后一班的公交车。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带着耳机,却听不进歌曲的声音。窗外,太阳坠落,银月将升,路灯亮起,人们在街上走着,不知是谁的家里传出饭菜的香味。
于夜间游荡的兽们在此刻苏醒,展现出其独有的生机。
巴士的终点站是墓园,他在墓园入口的店里买了一只花,随后走进墓园。
这里抛去人们口中的怪谈论断,只是一座安静的,无数石碑与沉睡的魂灵的安居地,远离城市,虽没有光亮,但抬眼就是漫天星空。
继国缘一开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来到熟悉的墓前。
他将刚刚买的花放下,坐在墓前,道,“母亲,我来看看你。”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要叛逆一次,所以买了啤酒,又为自己解释,反正自己很快就要成年了,稍微喝一点不会有问题。
啤酒的味道并不是想象中的香醇,入口苦,回味涩,吞进肚中的时候嗓子也跟着难受起来。他皱着眉,一口气喝下大半瓶,长长吐了口气,随后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变得快起来,他缓过劲,又一口接着一口地喝起来。
他一遍喝着,偶尔自言自语几句话,有时又长篇大论很多事。
酒水见底,他的脸也红得不轻,他有些昏昏沉沉,被冷风吹得一机灵,拿起手机看时间。
“这么晚了……”他喃喃着,打通司机的电话,先是断断续续道了歉打扰人家休息,随后让他来接自己。
他挂断电话,抬头看星星,数了几颗以后笑着摇摇头,道,“兄长不在这里……”
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皱着眉,将自己缩成一团,下巴搭在膝盖上。
“母亲,跟你说,缘一有喜欢的人了。”他说着,笑起来,像是小时候吃到了喜欢的冰淇凌。
他觉得意识有些昏沉,想再说些什么,却总是发不出声。
良久,他突然笑了,但又红了眼眶,将额头抵在膝盖上。
“可喜欢是错的。”
他闭上眼,颤抖地呜咽出声。
TBC
不出意外下章完结。
完结的时候会写一些解析,方便解释一些我或者看过这篇的亲友觉得没有写清楚、写得过于生硬、或者一些个人认为可以细细品味的点。(虽然这篇文本身很烂,不值得推敲。)
希望能拥有评论,会很开心。
这章写的很乱,我个人对中间的情感转折很不满意,但是心力和笔力实在不够,很抱歉。
202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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