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成一次亲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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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次儿戏般的婚礼,敖广被帝俊哄着换上喜服,不情不愿地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合卺酒花生桂圆莲子一样不缺,却不想有人做了两回新郎官。
帝俊携着身旁的女子缓缓走向上席,一路上向众人微微颔首,平素都要带着三分笑意的眉宇此时更加飞扬,也满载着温柔。众仙纷纷起身行礼,敖广也同敖丙站起身,挑不出差错地行了礼数,又重新坐了下来。
宛若一对璧人的天帝天后越走越近,敖广心里更加烦躁起来——却不是因为眼前的人,那是更深的荒芜感和不安。
不对……
哪里不对……
敖广努力压抑住一股脑全数涌上心头的烦躁和不安,尽管如此,胸口的命魂却没有半分动静,安安分分地待在原处,面对帝俊时安然地过分反常了。
他伸手微微抚过眉间,将皱起的眉头压平到看不出一丝问题。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翻天倒海的闹腾着。
无他,只是这股不寻常的感觉来得太玄乎,以至于因此推断的结论有些荒诞意味。
帝俊同他的妻子越走越近,两人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紧紧握着,是相爱的力度,但敖广对此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比他收到喜帖前还要平静。他身体略向前倾了一点弧度,似乎想借此确认点什么。
直到两人经过他身边,完完全全走过了之后。敖广才终于坐下来,姿态却比先前放松了不少,就像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是他。
龙族身上仍有很多古籍并未记载下来的秘密,比如护心镜的传统,再比如……独有的气味。
龙族留在猎物上的气味虽然浅淡,却能持续很长时间。按理来说除非帝俊中途被更强大的龙族标记作为猎物,否则这股气味还能跟他十几年。
一刹那间敖广的心猛地漏了一拍,庆幸和狂喜在心中放肆扩充,但随之而来的疑惑和不安铁丝网般不甘示弱地箍住那颗放松的心脏,一点一点收紧渗入。
为什么会有冒牌货?
天宫最近发生了什么?
帝俊现在在哪里?
是否……安好?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不断地跳出来,敖广用了神力才控制住自己冲上去薅住冒牌货逼问帝俊在哪里的冲动。
凭帝俊的神力不至于被单枪匹马的干翻,但要调动大批人手来解决帝俊……他不至于没收到一点风声。那就是被暗算了……
饶是敖广此时也有些暴躁了——唯一能确定的是帝俊还没死,否则命魂早就消散了。天知道他有没有被囚禁,若是被关起来了……啧。
心里装了事,眼前的歌舞越发乏味起来,一阵阵扑面而来的香风也腻味得很。敖广攥住衣角,官方地起来向上位坐着的“天帝”告辞,对方也没有留,客套地说了两句便放他走了。
敖广走出主殿时顿了顿,轻轻摩挲着袖中的护心镜。原本的大婚贺礼他早就派人送了过去,这一份本是想亲手赠他。可如今……
帝俊如今在何地尚且不明确,总不能向天下广而告之如今的天帝只是个冒牌货,真天帝不知去向。
他还没有脑疾。
从天宫到龙岛的距离只是驾云一刻钟便到了,这一刻钟之内他想了十几种方案,却一个又一个地被否定,说到底还是无法确定帝俊在不在冒牌货手上,束手束脚的。
敖广和敖丙前脚方在龙岛中落下,后脚就立刻窜出来一只乌龟精上前禀报:
“陛下!有一歹人趁着您与太子殿下前往天宫赴宴,袭击了龙岛!但那歹人似乎身上有伤,未过几回合便被几位将军拿下,属下已将其关入牢内,恐有蹊跷,还望您亲自定夺!”
“只有一人?”
“是只有一人,将军们也觉得不对,只等陛下回来再处理!”
敖广着实一愣:以往的确会有妖族攻打龙岛,却又畏惧龙族实力,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地来,七零八落地回。自他出生以来,一人前来龙岛挑衅这样的憨批行为他也是现在才见着了。
的确蹊跷。
他略一颔首,道:“带我去看看。”
“是。”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前往龙岛上的地牢。说是“牢”,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坑洞,最早的龙王据说是个简单粗暴的懒鬼,遇上的敌人都是直接解决掉,所以也不太需要牢房这样的东西。直到后来龙族的处事风格逐渐有所和缓,有时候抓到了俘虏,没有到处死的地步,中间有一任脑洞清奇的龙王就做了这么一个特殊的“牢房”。坑洞大抵是一个方形,中间修筑了挡板,上方则是覆盖整个牢房的阵法,即便是想向下突破也没有可能。
“砰砰——”怎么回事……
随着敖广一步步靠近牢房,胸口的命魂反应愈加激烈,仿佛一个寻到母亲的孩童,迫不及待地要冲出去团聚,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知道了原因——
旁人说的什么话敖广都听不清了,身体快于意识地往坑边奔去——时空在此刻停滞,只有他不顾一切地为着确定的答案疯狂。
“龙儿!别跳……”
帝俊看见他的前一秒还在笑,下一刻伸出的手就和脸上的笑一起僵住——他没想到敖广会往下跳。即便理智上知道不会出什么事,但身体却还是本能往前扑。
换在以前帝俊能面不改色地接住几个敖广,虽然敖广从来都不肯这么跳进他怀里。但现在他身上带着伤,还是伤在腹部,敖广这么一跳,纵然他勉强运起神力接住了,两人却还是双双倒在地上。
“咳咳……”帝俊用力咳了两声,虽然有些虚弱,却坚持抬头看着压在他身上略有些无措的敖广,仍然不忘贫嘴,“果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龙儿到底重了多少……”
敖广看着他这副虚弱的鬼样子,赶紧翻身下来,估摸着刚才压到的位置,手探进他经过一番蹂躏已经凌乱的衣衫中查看伤势,不待帝俊再贫嘴就把他打横抱起来,运起神力飞向自己的寝宫,留下满头不解的乌龟精与敖丙。
敖广摸出他原本伤势严重,现在好了许多,大抵是被暗算了之后修养了一段时间,现在虽则被他这么一压,问题却也不大。确定好帝俊没什么大碍,吩咐了侍从去库房寻些养气的天灵地宝后,敖广脸上的神色便逐渐冷了下来,手上还是没有停歇地输送神力给他疗伤,状似平静的目光一刻不放地戳着帝俊。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番,帝俊面色总算不像先前那般惨白,恢复了些许血色。
“说说?”敖广破天荒地开了口,虽然帝俊觉得他是想就地掐死自己。
该说不愧当了这么久的天帝,心理素质没的说,帝俊竟然还试图瞎混过去,语气仍然带着些不正经:“龙儿亲……嘶——”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他伤口上,柔若无骨的力道此时却像棉花中藏了把铁锤,“龙儿别按了……我说便是。”
帝俊眼眸闪了闪,语速极快地“解释”着,却是掐头去尾,缩水得严重:“其实问题也不大,不过是我手下一员大将生了异心,趁我虚弱下了把死手,不过被我跑出来,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搜,暗地里追杀罢了,”他又轻佻起来,“龙儿现在可要好好保护我这‘娇妻’了。”
敖广见他将事情简略道过,心脏狠狠一抽,声线再也维持不住平稳地发抖:“帝俊……你认识我到现在,撒的谎不计其数了,现如今还是不肯老实交代。好!那我问你,那镇压龙宫的法阵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会虚弱?为什么一开始不来找我?!”到了最后他的语气已经接近质问了,眼眶红了一圈,敖广不在乎这些,只执拗地盯着帝俊,恶狠狠得。
“龙儿……”
“休想蒙混过关!”他猛地揪住帝俊的衣领,眼里血丝凸显,虽然愤怒却还存着理智记得不碰着伤口。
悲伤的情绪几乎将他全数浸没,收到婚宴请帖的绝望、发现帝俊不见的惶恐此时如同山洪遇到了发泄口,排山倒海地爆发出来,“我跟你说我不会愧疚!这是你自找的,当年你设计把我龙族送入深海,如今放我们出来耗尽你神力也是你活该!你不是费尽心机要坐上那个位置吗?!如今你怎么就随便拱手让给别人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字都不同我说……”他动作迟缓地把头埋到帝俊肩窝,到最后声音也变得低哑,听得帝俊心疼得揪成一团。
“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把你让给别人了……”
他这么聪明,当然什么都猜到了。
帝俊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后悔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敖广一直平安喜乐,可自己却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宝贝扔进谷底。
敖广模模糊糊听见一声叹息。
一只有力的手覆上他腰间,另一只手按在他后颈,帝俊轻而易举地拥抱了他。
“龙儿,别哭……别哭,是我的错……我不敢同你说,我怕你又被我吓跑了,只想着办妥了一切之后来找你的……”他低头吻了吻敖广的头发,“天帝之位没什么好的,倘若留不住你,丢了也就丢了……”帝俊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一个极尽温柔缱绻的吻落在敖广额上,如一片轻柔的雪。
敖广自出生起便没流过眼泪,撑着一身的傲骨,遇见了帝俊。
“龙儿……龙儿……你娶我好不好?”帝俊抱着他,回想起他们在人间成亲时敖广说过的话语——“凭什么让我盖盖头,要娶也是我娶你!”
又是一个吻落在敖广面上,接下来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龙儿当我的夫君,往后天上地下再不分离。”
敖广唇瓣抖了抖,指甲再一次用力攥紧,却又被轻柔地抚开,抬眼便对上那双炽热温暖的眸子,双唇张了又和,终是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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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算是个小短篇,还有三四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