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最甜的那颗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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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四年一梦,恍如隔世。
校车上,童声荡漾,把假寐中的那些回忆,好的,坏的,过去的,全部冲散。
醒过来,身旁,系着安全带的许思寒正咿咿呀呀唱,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小手小脚。视线里,他看了过来,对自己灿烂一笑,那俊逸的五官,和梦中的主角简直一模一样。
发了会儿呆,阿蝉也淡淡笑了。
和全车的家长小孩一样,他拍起手来,感受着欢乐的气氛。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驶过一段林荫路,就到达了本次夏令营的目的地,市郊的草莓园。
今天是工作日,游客不算多。这家草莓园是前几年新开的,环境很好,清新的空气中飘着阵阵果香。一眼看去,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一旁的草地上,是特地为亲子活动布置的游乐设施。
田地边,孩童们跃跃欲试地吵闹着。
“许思寒骗人!你说这次你爸爸妈妈都会来的,你妈妈呢!”
第一次见到活的七星瓢虫,许思涵正好奇地观察着,闻言,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我才没骗人,我妈妈来了!”
小男孩质疑地哦了一声,眼睛睁得圆滚滚,“许思寒妈妈是男生!”
拿好采摘工具往回走的阿蝉刚好听到这句,心里一愣,眼见两个人小孩吵得脸红,作势要扭作一团,他着急上前,被幼儿园的班主任先一步拉开。
女老师横亘在两人中间,蹲下去,看着生事的小孩,和颜悦色,谆谆教诲。
“世界上的爱情有很多种,不止男生和女生这一种哦。”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挠头,阿蝉赶紧过去,挡在做鬼脸的许思涵身前,“方老师……谢谢你。”
作为班里唯一的知情人,方老师笑而不语。
小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没多久,两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接过果篮,手拉手下地摘草莓去了。
“阿蝉阿蝉,你来吗。”
“没事,你先去吧,注意安全。”
“好哦。”
路边的阳光下,阿蝉一个人两手空空地站着,怅然若失地搓了搓手指,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如获至宝般的接了起来。
“喂……”
他开心得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握着电话,“我出来接你吧,你等一下。”
拜托完方老师暂时照看许思涵,阿蝉几乎是跑着出了草莓园。
百米开外的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阿蝉跑过去,看到半降着的茶色车窗里,自己涨红的脸,和气喘吁吁的样子。
他俯身,看着驾驶座里抱着手臂浅眠的男人,小声叫他,“阿凛。”
那天,酒会结束后,韩父听闻现场的情况,大为光火,把韩凛叫回家训诫了好几日。随后,立刻派他代替自己飞往南亚,参加一个国际商会,做好形象,以此盖过业界对于那晚的两家冲突的猜忌与丑闻。
就这样,韩凛在外漂泊了大半个月。
期间,阿蝉除了按着时差,一日三餐定点定时地给他发消息,提醒他记得吃饭,两个人几乎找不到联系的时间。偶尔,韩凛晚上空下来,阿蝉讲完许思涵的近况,刚想关心他,或是简单聊几句,韩凛就说自己累了,回来再说,不动声色切断沟通。
每次挂下电话,阿蝉的心都像被封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闷闷的,酸酸的。
他经常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想象那是韩凛起伏有力的呼吸,抱着双人床上,韩凛睡的那个枕头,吸吸鼻子,催眠自己,快睡着吧,醒来就天亮了,再熬几个小时,就又可以给他打电话了。
尽管他知道,很忙是真的,很累是真的,很想对他拒而远之,也是真的。
昨天晚上,一开完最后一场会议,韩凛就马不停蹄赶去了机场,只为如期参加答应过许思寒的夏令营。虽然机场也在市郊,离这里不远,但阿蝉一想到韩凛连轴转了这么久,回来都没能好好休息,就直接自己开车过来,还是觉得难受得无以复加。
来之前,他劝过韩凛好多次,“你这样太累了,先回家吧”,“我一个人带他去没问题的”,“还有下次的”,韩凛总说没事。
最后一次,韩凛几乎是带着薄怒,“你是觉得我没必要来,还是根本不希望我来。”
电话另一边的阿蝉在无助地着急地解释着什么,他听不进去,只是听到电话里只剩下克制的,颤抖的呼吸,才叹一口气,“好了,我们答应过思寒,爸爸妈妈都会去。”
韩凛迷蒙地睁开眼,他看到阿蝉趴在窗上,抿着嘴对他笑,好像一直在期待他来的样子。
韩凛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最甜的那颗草莓。
他刚下车,阿蝉正想要开口说什么,他就伸出双臂,把阿蝉,连同他没说出来的关切,一起抱进了怀里。
抱得很紧,弯下腰,脸颊贴着脖子,恨不得把他镶嵌进自己的身体。
“让我抱一会儿。”语气很轻,仿佛怕阿蝉会推开。
怔愣过后,腾空的双手慢慢下落,抱住了韩凛的肩背。阿蝉鼻子有些酸,心疼地,轻轻地摸了摸他长长了些许的短发,“对不起。”
他说,“你一定很累。”
许久,耳边,他听到韩凛低不可闻的一声,嗯。
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紧密地拥抱了快两分钟,韩凛毫无征兆地松开他,站直了身子。
“走吧。”
阿蝉愣了一下,点头说好,两人并肩往草莓园走去。
可刚才韩凛的眼神,却始终让他不安。
像一片淡淡的湖泊,却藏着深深的不舍,眷恋。
37.
这一块盛产奶油草莓,果实饱满,香滑甜蜜。
田野地很大,但正和小伙伴们一起研究着泥地里的各种小昆虫的许思寒,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和阿蝉走在一起的韩凛。
“阿凛!”
他刚踩上平地,韩凛已经走过来,蹲下,一把接住他。
“有没有听阿蝉的话。”他一手把许思寒抱起来,轻拍掉他身上的泥块。
“有!”他说,“我好想你的。”
韩凛掩着疲惫,笑了一下。
小孩趴在他宽阔的肩上,偷偷瞟一眼被拉去拍合照的阿蝉,凑到男人耳边,认真的,“阿蝉最最最——想你。”
韩凛看着他的脸,捏了捏,含糊地嗯了一声。
两人说了会儿悄悄话,许思寒就扑腾着小脚,要韩凛放下来。
他跑过去把被一群家长围住闲聊的阿蝉拉回来,一家三口,手拉手往草莓地里走。
下了田,走道很窄,韩凛让他们走前面,自己在后面提着篮子,装他们摘下来的草莓。
“思寒,别摘太多,太浪费了。”
“不浪费的,”小孩双手捧着一颗新鲜草莓,眼睛亮亮的,“我还要摘给爷爷奶奶,一起吃,可以吗阿蝉。”
没想到他还有这层心思,阿蝉点头,说当然好啊,边走边思考了一下,还是转头走到韩凛身边。
“阿凛,”他看着韩凛,指了指他手里满满当当的草莓,“思寒说到时候给叔叔阿姨拿一半,可以吗。”
又说,“有空我给他们送去吧。”
韩凛像是正在走神,阿蝉就又叫了他一声。
“好。”
他拉住险些踩到一颗掉在泥地里的草莓的阿蝉的胳膊,“我陪你一起去。”
阿蝉欣喜过望,“真的啊。”
“看路。”
“哦。”确认前方平坦无阻,阿蝉又梗着脖子扭头看他,小声问,“真的啊。”
“嗯,”垂眼,低低应一声,韩凛索性拉住他的手腕,“有空的话。”
38.
阿蝉的心情和田野间的蝴蝶一样,伴着花果香,翩翩起舞,越飞越高。
只是,从那晚开始,他还是一直在等一个和韩凛单独两个人好好说话的机会。
那件事就是梗在他们俩心头的一根刺,虽然疼,渗着血,他还是想要亲手拔出来。
摘草莓时,三个人,不合适。
洗草莓时,一排水池都是家长孩子,更不合适。
阿蝉心不在焉地给草莓摘叶,洒小苏打,再一颗颗清洗。
有家长来问他借小苏打,阿蝉满口答应,热情地给人家倒。
这位家长看他年轻单纯,漂亮得不像男孩,多少也猜出点端倪,客气地调侃道,“平时很辛苦吧。”
阿蝉啊了一声,眨眨眼,想起韩凛刚才在车里坐着歪着头瞌睡的样子,觉得理应是他更辛苦才对。
他摇摇头,笑道,“不辛苦的,我很开心。”
远远看见什么,那位家长也笑笑,心中感慨,看着不过高中生的样貌,小小年纪就持家了,真心道,“我是说,伺候你家一大一小两位少爷。”
阿蝉脸红了一下,没能开口,那位家长便把小苏打放好,含笑道谢离开了。
韩凛带着洗完沾满泥土的小脸和手脚的许思寒回来时,只见阿蝉正低头对着草莓发呆,小手被水柱冲得红彤彤。
他走过去把水龙头关了,许思寒扯扯他的衣角,说想去和小朋友玩滑滑梯。
韩凛说好,看他跑出几米,又嘱咐一句快吃饭了,别跑太远。
见许思寒跑开,他抬手,揉着阿蝉后脑的头发,“在想什么。”
闻声,阿蝉回过神,看了看他,又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摇了摇。
他默默在篮子里挑了两颗洗干净,还冒着水珠的草莓,一大一小。
他捏着小的那一颗,咬了一小口,丝丝甜味的口腔内弥漫开,于是要把那颗大的递过去,“阿凛,好甜。”
韩凛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犹豫。
阿蝉着急把嘴里的果肉嚼完,信誓旦旦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没骗你。”
韩凛才好像相信的样子,眼里柔和下来,让阿蝉松一口气。
可下一刻,他低头,就着阿蝉咬过的地方,直接衔过那颗小的草莓。
品尝过后,微微点头,“是好甜。”
39.
韩凛不愧在英国时参加过很多课余活动,主导完家长们搭好午休的帐篷,又找了一顶最荫凉的,让阿蝉坐好,自己去和其他人一起去太阳下烤午餐的自助烤肉。
韩凛边熟稔地翻着食材,边和家长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才知道原来幼儿园也有这么多琐碎的事。
他给许思寒夹了一小盘好消化的蔬菜,看着他吃完。
许思寒揉揉肚子,打了个香香的饱嗝,指着草坪,说要和园主的小秋田一起玩。
韩凛微皱眉,看了过去。
确实已经有不少吃好饭的小孩在草地上和小狗追逐嬉戏了,那条小秋田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体型和三岁小孩差不了多少。
韩凛思考了一下,还是拉着许思寒的手,和园主亲自确认小狗打过疫苗了,才放心让小朋友们和它一起玩。
帐篷里,嫩黄的布面映出大片暖光。
阿蝉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桶,里面是他早起给韩凛做的青菜粥。稠度刚好,暖胃养生,当时他一边搅动,一边想着,韩凛这一阵四处奔忙,舟车劳顿,一定没能顾得上好好吃顿热饭。
正要扭开盖子,帐篷被拉开,阿蝉愣愣地看着拿着一盒荤素搭配的烤串进来的韩凛。
两人拿着给对方准备的餐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韩凛拉上帐篷拉链,把食物放好,坐到阿蝉身边。
阿蝉直觉他要说什么,于是乖巧地抱着保温桶,静静等待。
片刻,韩凛伸手,拉着阿蝉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捏着他秀气的指节。
“我一直在等你。”他说。
韩凛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有股热意,似是怀念,似是惋惜,“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已经在一起七年了。”
他低着头,说得很轻,很慢,那神情和许思寒犯了错时很像,阿蝉从没见过他如此脆弱,哪怕是在那天。“这七年里,我一直都在喜欢你,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
他苦涩地笑了笑,摇摇头,“这几周出差,我想了很多,打了很多腹稿,可一听你的声音,又全部乱了套。”
“我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贱。”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仿佛说出来,就是真正的无力回天。
韩凛闭了一下眼,睁开,眼底微红,“如果现在你和我在一起,觉得哪怕有一丝的委屈和勉强,或者,心里还有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我们可以分开,我愿意放你走。”
“今晚回家,我就搬出去,以后我们只是思寒的家长。”他低着头,拉着阿蝉的手,留恋地摩挲着粉红色小指甲上那一瓣小月牙,“我以后偶尔会回来看看思寒。”
“顺便,”沉默少时,他才生涩地说,“也偶尔来看看你。”
把这些话全讲出来也没那么困难,就像,固执地等一个人,也没那么慢。
韩凛深吸一口气,像为接下来的话鼓足勇气。他把眼里的酸胀憋回去,才抬头,带着某种热意看向阿蝉,“可是。”
他沉黑的瞳孔里,是阿蝉通红的双眼,“如果你……”
他没能再说下去。
他所有的迁就,退让,妄自菲薄,全被阿蝉一个强势的吻堵了回去。
韩凛第一次被动地吻着,不知多久,才想起来抱住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的温热的身体。
唇齿间有泪,分不清是谁的,吻得狂乱深情。唾液黏着,吮得舌根发麻,贝齿嘴唇都被磕疼,没人愿意停。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比任何一次性爱都来得激烈的吻,像无论外面天摇地动,世界末日,这渺小的一隅,就是全部的无坚不摧的避风港湾。
“……我也是。”
阿蝉抵着他的额头,不断收紧抱着他脖子的双手,“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着低泣,“对不起……对不起阿凛……我宁愿去死也不想骗你的,可是我当时太没用了……对不起……”
他执拗地抱着韩凛,哭得抽抽嗒嗒,胡言乱语,只会说对不起,和好想你。
韩凛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抓紧,又被彻底揉碎,泡进草莓汁里,酸甜得不像话。
他的喉咙很紧,只会轻轻捋着他的背脊,等他哭得差不多平息下来,才安抚地说出一句,没事了。
阿蝉微微痉挛,抱着他不愿意撒手了,张着嘴,喘息都是抽搐的。
“对不起……”哭完以后,第一句又是这句。
他躺在韩凛怀里,攀紧他的脖子,“都是我害你,我欠你,我说过不会再骗你的。我全部都告诉你好不好,你心里还有什么疙瘩,我每个字都解释给你听。”
说完,他搭着韩凛的肩膀,起身,在韩凛湿润的嘴唇上郑重地亲了一下,又红又肿的眼睛看着他的,“我爱你。”
韩凛搂着他的腰,呼吸很抖,像抱着一个让他珍重,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宝贝。两人禁不住对视,啄了两下,又抱在一起缠绵地亲起来。
头昏脑热中,韩凛始终吊着根绷紧的神经。是这四年来,唯一一根让他血肉模糊的刺。
他摸着阿蝉的脸,终于开口,“当年,你……”
打断他的是帐篷外的询问声。
两人脸上的情欲都没退,阿蝉羞怯地看了他一会儿,把脸埋在韩凛脖子里。
韩凛搂着他,安抚地摸,清了下嗓,沉声问,“有事吗。”
“许思寒家长,”是方老师的声音,有些急切,也有些担忧,“许思寒小朋友好像出了点问题……”
闻言,阿蝉一下子抬头,韩凛及时护住他的头顶,才没磕到下巴。
“思寒受伤了吗!”阿蝉坐在韩凛身上,探出身子问外面。
“没有没有,”老师似乎有些为难,语气中满是歉意,“不过他全身发红,吐得特别厉害……您二位先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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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寒:哥没事,just助攻一哈
韩总:男儿有泪不轻弹(严肃)
阿蝉:老公宝宝知道你只给他吃素菜吗(无辜)
我本人:我终于通过不懈意志力签到百日获得绝美新头衔了,一定要炫耀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