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5，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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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晚饭前回到家的父亲边解开领带边问从卧室走下楼的儿子到，“这次和妈妈一起出门还听话吗？”

他一路拍着栏杆扶手跳下台阶，若无其事地回：“我没有不听话啊。”

母亲走上前和父亲亲吻问好，父亲的声音变得更温柔，且轻声：“礼物都送到了吗？”

对和儿子同母异父的另一个男孩儿，父亲显得尤为慷慨和大度。或者说父亲一向就是如此，是属于富人无关痛痒的那种行事习惯，并不刻意地针对某一个人。

母亲也声线柔和地答：“送到了。Danny很喜欢。”

不对。William在心里反驳到，他并没有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Danny回到房间后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眼那些昂贵花哨的礼物，什么都没有评价。但他当然知道母亲说的只是客套话，为了安父亲的心。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保持沉默跑到了饭桌前坐下。

今天或许是他才第一次见到的half brother的生日，可获得礼物的却是他。

——“给你。”

在某个William不知道名字的街区态度一直不太好的兄长勒令他等在门外，然后一个人进了某家看起来脏兮兮的便利店。

几分钟后Danny走出来，仍旧神情冷冽地把一包烟从空中扔给了他。是抛物线的路径，William很容易就能接到。

“被发现别说是我买给你的。”他一点都没有哥哥的担当这样冷冰冰地要求或者说是强调到，“算是你提前的生日礼物了。”

这大概是William收到过的最廉价和不合时宜的一份生日礼物，但握着那包深蓝色的烟盒时，不知怎么的，他却感到很开心。

Dan，或者说是Danny，和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不光是长相或者气质，他的说话方式，他的性格，全都充满了仿佛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叛逆。但意外的是，即使如此，即使Danny周身透露出对上流社会和上等人道貌岸然的生活作风的嗤之以鼻，即使他已经在中下阶级的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但William也并没有感觉到和他之间有什么代沟或者距离。

和他不一样，Danny看起来天生就能适应布鲁克林这样混乱和复杂的环境。确切地说，William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环境，Danny都能轻松适应，只是他会自己选择布鲁克林这样的地方，像是一种故意为之的堕落。

而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一点William尚不能辨明。

晚饭后他听到父母的议论，母亲小声又似乎担忧的建议：“果然之后…还是不带William去了吧…？”

父亲听不出情绪的权衡：“如果他执意要去的话，我们拦着也没用。你觉得呢？”一阵沉默后父亲又继续说到，“或许偶尔去那种地方对他也有好处，让他看看真实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要他不给你添麻烦。”

于是自然的，下一个七月二十七日到来的时候，William又跟着母亲南下去了布鲁克林。

五颜六色涂鸦的墙面，聚集在街边抱着滑板、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在阳光曝晒的公路上作业的工人们裸露的臂膀上刺有很醒目和夸张的纹身。

“William.”和他一起坐在商务车后座的母亲开口柔声提醒他到，“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

SUV的后备箱又堆满了众多没有感‍‎情‎‍‌‍‌色‍‎‌‌‍彩的礼物，司机帮忙搬到门前，身段仍然窈窕的妇人按响门铃，这一次却迟迟没有人开。戴着墨镜的母亲低下头来捻走他衣领间弯曲着的一根长发，他抬了抬下巴，像是因为等了太久而感到烦闷地无声叹了口气。

母亲对他安慰地笑笑，他抬手又摁了一次门铃。身旁的母亲本来是想制止的，说是那样不礼貌，但他已经按下了，又过了一分钟后门打开，母亲和他都是一愣。

“Danny.”她姣好的面容上缓缓浮上一些笑意，亲切又疏远。

“妈。”Danny俊秀瘦削的脸上仍旧是那样不露痕迹的表情，但叫她时总语气温和。走回客厅时又对她提醒到，“我爸还没起床。”

这一次又是直接忽略了一同前来的William，他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到走进走廊的Danny用力踹开门和呼叫的声音：“赶紧把你的衣服穿好——爸！”他说完后又走进厨房去泡咖啡，“我妈来了。”

母亲摘下墨镜看了看空旷的房屋：“保姆呢？”

他站在流理台前操作了一下咖啡机：“休假。”

“……”William至始至终没能开口，于是面对着两个疼爱的儿子温柔的母亲自然地牵线搭桥道：“这是William，去年也见过的…”

已经是‍‎‍‌成‎‌‎‍‌人‎‎‌的身形和气质的Danny抬头清俊地看他一眼，又低下目光时才低声回：“知道。”

William听到他像是揶揄的评价——“还有半个月就要满十五岁的那小子。”——明明知道也不算什么好话，但仍由衷地感到开心。

母亲欣慰地看着他说到：“今天你就满十七岁了啊。”

“……”他却一下子沉默了，五官更像父亲的轮廓分明的脸上仿佛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然后他转过头问自己的母亲，轻声地，不带情绪，“为什么每年都要这样麻烦地跑一次呢？”

William也偏头看着母亲，直觉这个问题不会让她开心。果然她柔和的笑容渐渐褪散，更多地是觉得惊讶：“……‘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啊…”

“Forget about it.”Danny也像后悔般地转回头，两手撑在台面上声线低迷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William静静地看着他，在心里其实很理解他为什么会说那种话。

在片刻尴尬又凝固的寂静中Danny突然又大步走向了父亲所在的卧室，像是为了泄怒一样沉声咆哮道：“你他妈打算什么时候从那个asshole的身上爬起来啊混蛋——！”

William全身一怔，看向母亲时才发现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比Danny的那句问话都更让她觉得难受。Danny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走廊深处响起一阵东西乱飞乱砸的声响，有两个男人的劝告和斥责声，本来不确定发生了什么的William，听到那些响动后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的“homo”，就是指Danny的父亲这样的人吧。虽然也听同学谈论过性少数群体的相关定义，但真当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时，少年人还是会觉得新奇。

对，只是新奇。

然后Danny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一句话没说地离开了客厅后就用力摔门而去。

勉强系好睡袍跌跌撞撞跑出来的男人看到前妻和另一个孩子时倒不觉得有什么惭愧的样子，只是偏过头看了看窗外：“……他又跑出去了？”

涵养和气质都很好的女人压着所有情绪无奈隐忍地看着他。男人走进厨房拿过杯子接了杯咖啡，喝下半杯后才走出来若有所思地对前妻建议了一句：“以后别在这里见面了，”他还没发现客厅里已经只剩下前妻一个人。

“——就直接去餐厅碰头吧。”

“Danny……Danny！”快步奔跑了一阵追上先夺门而出的那人后William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等等……”

Danny看着他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又要追出来啊？”

William抬起头，微皱着眉还在喘息着平复呼吸，Danny就是这时候意识到他比一年前长高了不少。

“你生气了……？”他问Danny。

Danny沉默一阵后移开了目光：“不是对你。”

两个人并排着朝某个目的地走去。William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他：“看。”

Danny低着目光看过去，看到一包没拆开的烟盒，伸手拿过：“不是吧——？”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正反看了几遍，然后看着William，“你还留着？”

放了一年的烟盒，他从没打开过，没有机会打开，在家里抽烟会被佣人和父母发现，学校里也不允许带这种东西。但他留着这件物事，本来也只是为了一个念想。

看他点头Danny又不由分说地撕了塑膜的外包装：“笨蛋——会过期的啊。”

没料想到他会撕开的William想阻拦也已经晚了：“你别撕！”

Danny翻开盒盖抽出一支烟含进嘴唇，又抽出另一支递给William。

“……”William犹豫了几秒，在他要收回手时从他指间接过了那根白色的烟管。

然后Danny按下打火机先为他点烟，接着点了自己的。他并没有教William怎么抽烟，因为不需要教，就是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谁都会。William也会，吸进第一口时吐出的烟雾很稀薄，然后再吸久一点……呼出的灰雾就和Danny唇边的气体一样深色。

“不难抽吧？”Danny在和他沉默地走了一阵后这样问他，同时张开嘴唇吐出一个不太圆的烟圈，“给你买的是焦油量最低的烟，几乎没什么味道。”

然后在William回答之前他又接着舔了舔嘴唇，皱着眉点评：“寡淡。”

于是William知道了，Danny平常抽的都是焦油量很高的烟。

“对肺不好。”他诚实地建议。

Danny罕见地没有反驳：“我知道。”

“……所以还是应该尽量少抽。”William自己都不自信地把这句话说出来，是没有自信能够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进行说教。

果然Danny用两指夹着烟管放下，呼吸时眯着眼睛轻笑着看着他，然后才低声问到：“你干吗关心我？”

“……”William几乎就只抽了一口烟，其余时候只是捻着烟管等它默默燃烧落灰。听到Danny那样问，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天了才低着头闷声憋出一句：“就是，想让你健康。”

Danny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弟弟，末了才含着有些软掉的香烟滤嘴摇摇头低声一笑：“……你真的很像你妈。”

William声线和目光都落得很低。

“你也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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