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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纽约已有一周，William并不是完全脱离了工作。经纪人为他专程从好莱坞赶到曼哈顿，和他面谈梳理了之后的行程计划，在临走的前一天又有些突然地对他发出了一个晚宴的邀请。

“毕竟你缺席了上周的庆功宴啊。”虽然没有给他呈上请柬，但经纪人把上次聚会的纪念物礼盒正式转交给了他，是制片方与剧组合作一致的心意，也是他正式成为了他们的其中一员的证明。

“——今晚请务必赏光到场。”

William抬手接过，拉下缎带打开礼盒，劳力士的表盘周围环绕着一圈闪耀的碎钻，光亮映进他的眼眸。抬头时像是要回答什么，经纪人先他一步开了口：“William . ”她用眼神提醒他，同时轻轻歪了歪头，“请不要拒绝。”

如同导演和圈子里很多前辈说的那样，William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人，不懂很多明规暗矩，也无心用什么手段走别人想不到的捷径。新人就是这样，缺乏的经验需要由经纪公司教授和指导，不管是从事哪一个职业，讨好权力的高层和上级总没有错。而放在‍‎‌‎‍娱‍‍‎‎乐‍‌圈‌‎‌里而言，有些讨好则为必要。

制片人和编剧导演们为了他齐聚纽约，晚宴是ICM主动承担举办的，目的是代表William向电影制作团队表示谢意。当然其他演员们也会出席，倒不是因为同行之间的情谊有多重要，只是减少给外界落下口实的机会，顺带、如果可以的话再扩充一下人脉。

William非去不可。

母亲听说他要参加这样特权阶级出席的宴会后也从上东区赶来为他置办礼服，但在晚宴开始前三个小时经纪公司派来的造型团队和豪车就聚集在了他的楼下。

William那时感受到自己应该换一个更‎‎‍‌私‌‌‍‎‍密‎‌和单独一些的住处，公寓毕竟很容易打扰到别人，而他现在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了。

被这么多人冲挤满整个屋子是Danny从没预料过和经历过的场面，单单是装西服和皮鞋的泡沫纸和礼盒就占据了大半个客厅，领结一个一个在William的衬衫领口间轮换，后来造型师又从电梯里推出一排挂着无数件正装衣饰的简易衣架，Danny看到时就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

母亲站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安抚着他，陌生人一多Danny简直就像一只竖起尾巴全身绷紧的猫咪。William在确定衣着的过程中同时也做好了发型和妆容，最终站起身穿进菲格拉慕定制的皮鞋，发型师握着定型喷雾小心翼翼地固定住他额前分叉的少许短发，在一阵轻薄的灰白烟雾里他转过头看着站在客厅落地窗边注视着他的Danny，眉眼温柔地轻轻笑了笑。

法拉利带走了他矜贵俊朗又气度不凡的弟弟，随后不久母亲也宣告离去。走出门前又转过身来抬起白皙骨感的手掌轻抚着触碰过他的脸颊，母亲有些认真地叮嘱他道：“Danny——好好吃饭。”

他在黑暗里一个人躺回床上，卧室里还留有William身体的气息。不是香水或者发胶刻意又虚假的味道，而是他本来的气息。William的那个笑容现在也还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弟弟享受这一切忙碌又高贵的活动。围绕着他，以他为中心，以他为神灵，万众俯仰——William享受被这样对待，或者说是他的经纪团队希望他如此。

出演电影、去洛杉矶、去好莱坞……Danny本来也不指望William在选择了这条道路后还会保持和以往一样的状态一尘不变。只是现在的变化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轻微而温和。William很容易就会被这个“上流阶层”里纸醉金迷的氛围和行事方式影响，进而他们也会将他同化成这个圈子里最讨人喜欢和八面玲珑的模型之一。

而当到了那个时候，William还是他的William吗？

在他的眼里，哥哥还会是那个唯一吗……？

但凡认识William的人都对他评价甚高，那个年少轻狂时混迹于布鲁克林在哥哥耳边满嘴下流话的叛逆男孩儿已经成了只有Danny一个人知晓的秘密。并不是认为自己的弟弟配不上这所有的蜂拥而至的赞誉，Danny只是担心，猝然盲目的褒奖太多，且难以辨别对方是真心诚意还是虚与委蛇。这些看不清实质的浪潮和泡沫玩笑般随意地将William捧抬得越来越高，然后在一个未知的时刻如果突然抽手抽身——那时候，失控坠落的只会是他的弟弟。

因为William的出众、他的独一无二，诸多各怀目的的利益相关方已经有准备和预想地开始接近他身边的人，比如母亲，甚至自己。

Danny并不能保证以后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自己还能像之前的那两次一样保持基本的冷静。

即使身边有人陪伴，过度的恐慌还是会让他下意识地不顾一切想要逃离。

虽然并不想这么承认，但他的确是William身边最薄弱的一个存在，他可能会让William暴露出一些不能被外人察觉的弱点。如果最终被William的经纪公司判定为他会危及到William的利益……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William会必须要远离他了？

卧室外响起防盗门关上的声音，William有些凌乱和不沉稳的脚步逐渐靠近。Danny抬起头，片刻的寂静后满身烟草和香水混杂气味的William突然扑上床从身后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呼吸有些发热：“……Danny . ”声线低哑地贴着怀中人的耳廓轻唤。

Danny能感觉到他有些喝醉了。

“……”就那样被William安静地抱了一会儿后他才抬手拉住弟弟的手臂低声吩咐道，“去喝点水。”

William没有回应，Danny以为他是睡着了在床上翻过身看他，William带着笑意的眼睛在暗色里盈盈发亮，然后抬起手指落在Danny的额头、经过颧骨和脸颊。

“我没有醉。”他像是有些得意地对哥哥说到，宣告自己此时的清醒。末了又收回手起身下床，“我这就去洗澡——”

Danny转身背对着房门继续侧躺，心里清楚那场晚宴的效应依然在William的体内延续着。上流奢华的聚会，每个人都衣冠楚楚，每个人都仪态万千，他们都是William优雅强大的同类，愿意和他共享这世界上百分之二的人才能享受到的百分之九十八的资源。William当然会觉得惬意，放松，或许还有一些由衷的骄傲，以及理所当然。

他在浴室里低声哼唱一些音乐剧的台词，Danny能听到模糊的旋律。他想William真的很久没有像今晚这么开心过了，上周如果不是因为急着回纽约见自己，或许William也会是现在这样开心。

流动的水声停止下来，明亮的浴室里水汽蒸腾弥漫，William打开没有上锁的浴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站在门外的Danny突然闯了进来用双手捧住他湿漉漉的脸。

“William！你把我的爱转移给其他人了——？”

他无视了弟弟受到惊吓的神色坚定而执着地这样问到，漆黑深邃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对方。

“……”William几乎还没有缓过神，被Danny两只掌心抬起的下颌无法移动地只能低着目光同他直接对视。他以为Danny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同他开个玩笑。

刚洗完澡的他还光着身体，头发来不及擦拭还在不断滴水，再站下去他可能会着凉。于是他抬起头躲开Danny的触碰，兴致缺缺地低声简短回了一句：“……别傻了。”

Danny总是这样，因为忌妒和不安会频繁地质问和求证他。但William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不管被问多少次结果也还是一样。

他以为这样说完Danny就会恢复如常地回到卧室继续等他，但让他意外的是他的哥哥突然暴怒地抬手一拳捶在了身边悬挂在墙的玻璃镜面上。

“回答我——！”

他咆哮。William惊诧而不知所措地看着对面手底流血的哥哥，本来不以为然的表情一时变得认真又后悔：“没有——”他颤声回答，急忙走过去拉下了Danny用力碾压在一处凹陷得四分五裂的碎玻璃中紧握成拳的手，心里抽痛得几乎要落下眼泪，“……我没有转移给其他人。”

“……”Danny听到他的回答后，才如释重负地松开骨节发白的手指跌坐在了浴室门口。

William跪在地上抱紧了他。在两个人都有些断续的呼吸中Danny抬起沾满细碎玻璃碴的手掌缓慢抱住了弟弟的后背。血迹顺着手腕流向肘弯，渗透他浅蓝色的睡衣，然后在William白皙的身体上留下了浅淡的红痕。

每一块碎掉的镜子里都有他们深切相拥的身影，William沉默地抱着不发一言低着头的Danny，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们从年少相识到现在已经有了十年。

这是他的哥哥第一次那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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