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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地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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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

-----正文-----

所有事情不会因为已经经历过一遍就变得轻松那么一点,整个陪伴治疗Danny的过程,因为毫无规律的反复无常,反而越来越让人难以看到事态好转的预兆或者苗头。希望是个消耗品。

像是能感觉到他们的内心,Danny的自毁倾向在这次入院后也达到了一个无法预料的顶峰,用值班护士的话来说:他在“抓紧一切机会自杀”。不单单是因为William暂时的离开,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

母亲不知道他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心里承受了如此之多的压力,这些压力从何而来,是因为累年的积攒还是某些特定事件的引发,她或许理解,但又无法理解。因为她始终担心,那些最终把Danny的精神和意志压垮摧毁的所有成因里,会有一个是自己。这问题的答案她已经没法再求证,或许也没有必要再求证,Danny有多么爱她,有多么对她的爱感到依赖,这在他生病以前的很多年她其实就已经明白。作为一个母亲,目睹自己的孩子从健康活泼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无论如何都是有愧的。

而Danny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心疾并没有让他变得冷漠无情,他漠视的不过只是自己的生命,他仍会好好对待他的母亲和他的弟弟,但就如护士所说,Danny总是会不遗余力地尝试各种中断自己心跳的办法。

“你说,这是不是这个国家的问题。想自杀竟然是一种病。”

坐在椅子上望着层层防护栏下封锁的窗户的Danny低声开口后在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What about all the humanity and freedom?”

这已经算是他理智的时候,冷静、情绪稳定,没有歇斯底里,但即便这样他的双手也被反绑在椅背后没有丝毫移动的余地。

情况最糟的时候,像是给他使用再多的镇定剂都已经无法有效,束缚的绳索即使材质再光滑也仍然会摩擦损伤到他的皮肤,只要绑缚的时间够久,而他挣扎得足够剧烈。这个时候蛮力的压迫已经违背了治疗的目的,如果只是让他停止伤害自己,那么在监狱里的狱警也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

“Where’s lady Kelly?”在Dr.Murray调往分院担任院长后,原来的心脑血管科主任接替了他的职务。新医生在应对Danny的病症时虽然明显不如Dr.Murray那么游刃有余,但也逐渐找到了方法和门路,“快请她赶紧过来——”

无论身在何处的妇人,任何一通可能带来致命消息的电话都会让她无条件地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赶回到疗养院。这不完全算一种赎罪,还有她身为母亲的爱与责任,有时两者是混杂在一起的,只会让她感到心碎,不会有别的什么情绪。

“妈妈、妈妈……求您,让我好受一点儿,别拦着我。”

这样相似的对话,似曾相识的场景,母亲抱着伤痕累累的儿子流泪,面对儿子低声沙哑的央告心疼又不忍放手。护工们已经屡见不鲜,医生却仍站在门外观察分析着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和意义。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William正在从剧组紧急赶来的路上。

他到达费尔芒特时已是深夜,被隔离在治疗室里的Danny并没有睡着。医生本来反对他这样作为亲属突然出现在患者面前,因为可能会造成病人状态的又一次失控。但最终William还是凭借着自己赞助人的身份进入到了本不能容许外人进入的治疗室。

Danny现在必须有专人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看守,但William走进治疗室后就请护工暂时离开了房间。Danny转头看到他,没有失控,没有转变什么表情,仿佛他本该就出现在这里,没有一点儿问题。William没有责备或者询问他什么,沉默地抬起一把椅子放在他的床边,然后坐下来,只是静静看着他。

Danny也注视着他的眼睛,在片刻的宁静后蓦地开口道:“William .”

他问他的弟弟:“How much do you care about me ?”

神情和语气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William感觉自己似乎都没有看过哥哥这么平静的样子。

——“Will you die with me ?”

你有多在乎我?愿意和我一起死吗?这两个问题,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他问得那么自然,就像是约会时询问对方能否共进晚餐那样稀松平常。但William丝毫都不怀疑,如果自己回答出了什么让他不满意的答案,对面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从那扇能打开的窗户中央笔直地跳下去。

所以他低声地,以一种肯定却又不刻意的平和嗓音回答到:“I will .”

面对哥哥殉情般的邀约,William不问理由地表示了同意。如果那不是谎言,那么就意味着他愿意放弃一切,选择和哥哥一同死去。Danny侧躺在枕头上像是就此满足地弯着眼睛笑了,然后,他让William去安心睡觉。他对弟弟承诺自己不会多做别的什么。

William趴在床边握着Danny的手度过了一夜,醒来时果然相安无事,他和Danny都是如此。

因为拍摄行程相当紧凑,William二十四小时的假期已经所剩无几,他站在治疗室门口和助理商量之后的事项安排时Danny主动开口对母亲说到:“送William去车站吧,妈妈。”

他知道William这次的拍摄地点就在DC,坐火车到中央车站会很快。并且他像是在以此证明自己神智清醒,所以母亲和William都不用担心他的情绪问题。最近的一趟车次就在一个小时之后,William最终还是选择订下。他离开时正在接受护士抽血的Danny裸露着一只纤瘦手臂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朝门外轻轻扬了扬下巴。

示意他走。

那个笑就此留在了William的脑海里,在他前往车站的途中,甚至是在他坐上了开往华府的特快列车之后也仍盘旋在他的心头。密封玻璃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不断填满了车厢,William在某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一种他会在不久的将来深深后悔的强烈预感霎时笼罩了他的整个心灵,这让他不顾一切地从座位上冲起来跑出了还有一分钟就快要关门的列车。

助理仓皇的呼喊跟不上他飞奔出车站的速度,William站在路中央慌乱地拦下一辆出租车随即不敢停留地马上返回了疗养院。一路上他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的身体,电梯迟迟停留在中段的楼层,William心急如焚地用力拍打了一把墙壁接着就咬着牙上了消防通道。

到达治疗室门前时他发现母亲和护工都等在走廊的长椅上。

“Danny呢……!”他脸色苍白,狼狈而失态地拉住他的母亲。

“在泡澡。他特意叮嘱我们不要进去、”母亲刚开始并不理解他的焦急,但在他情绪复杂的眼神中她像是也慢慢感受到了那个让他如此慌乱的理由,“打扰——”

William先她一步冲进了单人治疗室,在亮着灯的洗浴间里发现了Danny。

因为没有锁门,所以所有人都没有怀疑,包括那个一向对他看管严厉的护工。William高挑身躯停滞在敞开的浴室门前,他看到哥哥坐在冰冷的装满水的清澈浴缸里,旁边放着一把钝锈的刀片。

那一刻他感觉胸腔里像是空了,他冲过去跪在湿透的地砖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神色淡然的哥哥,眼泪滚涌而出,呼吸间心脏疼痛。

这大概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嚎啕大哭,不管是Danny,还是他们的母亲。

从结果来看这其实并不算什么悲伤的事情,但William的反应,仿佛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怎么办。William……”Danny低着目光看着自己青筋凸显的手腕。

“……我舍不得让你陪我一起死。”

William哽咽着呼唤他,声线低沉、口齿不清地哀求:“Danny……别丢下我一个人……”

“求你了……”

“求你了……”

哥哥。

从这以后William暂停了所有的工作,他陪着Danny,不分昼夜。不管他发狂、平静、焦躁或者泯灭人性,William都在他身旁安抚或者压制着他。慢慢地他也明白Danny的病其实无药可救,那其实不是病,而是爱。

只是病人的爱究竟是病还是爱……?这个问题没法深究下去。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William最后放弃了希望,就像他放弃了他和经纪公司签署的合约和他的工作一样,他把Danny从疗养院接回到了他们曼哈顿的新家,就此他之后所有的人生都可以用来和他的哥哥互相折磨。

他们最终站到了同一个起点。也会是同一个终点。

Danny最开始以为William是厌倦了他,因为他不再对他温柔,在他叫嚣着要去死时甚至会握着他的脖颈鼓励他勇敢地去诉诸实践:“走吧,哥哥……”

“我们一起去死。”——我们死在一起。

他凶狠又温柔地在哥哥耳边这样诉说,有时伴以几近疯狂的‌‎性‌‍‌‎‍爱‌‍‎‎。Danny意识到William或许是要离开自己了,因为他已经厌恶和他的哥哥保持这样病态的‌‍‎‌‎乱‎‌伦‎‌‌‍‎之情,那份厌恶已经这样明显。

但直到他发现William背着他在联系律师草拟遗嘱的时候,Danny这才知道,原来弟弟是在策划和自己一起自杀。那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不知所措的恐慌情绪,在大脑本能的保护反应机制下,Danny选择了一个人逃亡。

如果记忆没有出差错,这是他们第一次去加州时在曼哈顿海滩住下的那个酒店房间。他发现自己其实喜欢看海,从他第一次看到大海时他就这么觉得。

这也大概能够解释,为什么他会最终一个人跑到了海边。

次日清晨William赶到了这里,轻轻推开房门时映入眼帘的只有满屋灿烂如金的阳光。

他的喉结滚动,嗓音颤抖。

“Dan.”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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