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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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前邵珩抓着我的肩把我抵在墙上,顺了顺我因为在床上乱滚炸毛的头发,低头亲我,“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小辙哥,我们之间比你想象得要有缘。”
我没说话。
老妈把邵珩留在家里吃了晚饭,老爸大概是醒酒没醒明白,非要拉着邵珩看我小时候的照片,美其名曰加深了解,全然不知他儿子和邵珩已经非常深入地了解了很多次。
照片都被妈洗出来塞进了一本大相册里,从古旧的书柜中翻出来。我上小学之前家里是真的穷,没有怎么照过照片,仅仅有一张出生一百天的。爸妈一脸兴奋,我感觉我脸应该是通红通红的,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邵珩这死孩子还在偷笑,点头应和说很可爱。
去他的。
相册里从六岁到十八岁的照片都有。我爸戴着老花镜,和我妈把我和邵珩夹在中间。
老爸说前天屋里灯棍坏了,他换的时候差点闪了腰。新换的灯很亮,投在被塑料膜包裹的照片上会有一点点反光。我和邵珩得稍微往后仰一点头,相册瘫在我俩的腿上,他的手在相册下面,我正羞耻地想翻白眼,猝不及防被他抓住了手。
“你哆嗦什么?”我妈不满地拍了我一巴掌,“腿,放好,别动。”
我现在就是非常想,把紧挨着我的那条腿踹飞。
邵珩将我的手包裹住,仗着我不敢动弹,手指钻进我的指缝里,轻轻挠我掌心。
他喜欢做很多亲昵的小动作。在首都小租房里的时候,他喜欢在睡醒时把头埋在我脖子上,一边蹭一边说早安;喜欢在睡觉时从背后搂着我,下巴搁在我头上磕两下;也喜欢在饭后和我臂挽臂打游戏,丝毫不影响操作。
这总让我时时刻刻有种“我不是独自一个人”的感觉,在没有亲人的首都,我却有一个爱人和一个温暖的家。
也许尽力打拼最后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些。
我把那根捣乱的手指头捏住,拿指甲在指腹上掐了一个印子,垂眸与相册上少年的我对视。十几年的时光定格在某一刹那,这时候回过去看,恍如隔世。
“咦?”老妈不愧是曾经的数学老师,眼睛尖得很,拨拉开我爸翻页的手指点点上面某张照片,“这......是小珩吗?”
那是我十三岁上初二的时候拍的,在我们镇中学门口。开学第一天是我生日,我隐约记得我当时对于生日开学这件事十分不满,照片上的我拉拉着脸,剪刀手也比得无精打采。
我背后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有一道黑色身影从校门口小卖部出来,逆着人流朝我这个方向走,在如潮人海中显得尤为突出的侧脸留在了镜头里。
“我觉得像。”老爸拿掉老花镜打量了邵珩几眼,“那时候小珩还上小学吧?小时候就长这么帅,还挺好认的。”
我也看邵珩,邵珩瞄了我一眼点点头:“我记得当时应该是刚从首都回来......去小卖部给我爸买水。”
“哎呦缘分呐!”老妈看看我,又看看邵珩,“你们这缘分不浅啊!”
“我也觉得。”邵珩低声笑,这让他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我大学的时候还和小辙哥见过面呢,小辙哥还帮过我。”
“哎呦。”老妈很高兴,捞起邵珩搁在相册下的手。我吓了一跳,好在松得快没什么异样。妈拍着邵珩的手背说:“那这可真是太好了,你俩在首都里好歹也算有个照应,我也不用那么记挂着……”
“小辙哥很照顾我。”邵珩拉过我的手,神色自然地握住,“我也会尽力帮小辙哥的。”
“宋辙脾气随他爸,又拧又要面子。”老妈毫不犹豫地在新友军面前揭我短,“有时候就跟长不大的小孩一样。”
邵珩揉着我的手指:“我很喜欢小辙哥的性格啊。”
我爸乐呵呵在一边听,长白山还在裤兜里塞着,他摸了好几遍,也不拿出来抽一根。
家里的氛围总能让我放松下来,尽管我紧绷着一根神经害怕被爸妈知道我俩的关系,还是忍不住应和他们的谈话,放任大脑里的思绪乱飘。
缘分是无数次遇见又擦肩后的一眼万年。
直到邵珩回家我还没从这种奇妙虚幻的感觉中走出来,收拾收拾就飘回了房间。床上似乎还残留着邵珩的体温,空气中的味道也没有完全散去。
这一切都导致我梦中又出现了邵珩,这次没有鲜血,没有玻璃渣,只有芸芸众生里的一次次相遇。
我身上套着肥大的校服,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孩子从我旁边跑过去,手里拎着一瓶水。
他长得真好看,皮肤很白,柔软乌黑的头发在风中一荡一荡。我比着剪刀手,冲着他喊了一声停下。
小孩没有停,大步跑走了。我转身去追,看见长大的邵珩靠在校医室的病床上,脚踝肿得老高,睫毛上挂着疼出来的眼泪。
我伸手帮他擦眼泪,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被窗外的阳光晃了眼睛。再睁开时看见了头顶摇晃的白炽灯,有人伏在我身上,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
头顶撞到了床脚,疼痛感很真实,但我动不了,也出不去。
乱梦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是昏沉无力的。我冲落地镜看了眼,里面的人头发凌乱,一幅肾虚样。
爸妈也很震惊,以为我在家睡得不好,问我要不要再加层软和的褥子。
“不用不用。”我帮我妈端盘子,“在首都睡的床比咱家的硬多了。”
也没硬很多,就是有时候跪久了硌膝盖。
“怎么也不买张好点的床。”我妈嗔怪,“工资那么多也给自己多花点,别老是惦记着家里,你爸妈好歹也是有工资领的人。”
“行,记下了,回去就换。”我笑着说。
“你看你这缺心眼的样,没个人照顾我还真放心不下。”老妈不吃我这套,“有谈女朋友吗?好歹有个心细的在身边,不至于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
“没……”我有点心虚,“女朋友这……还早呢。”
“早什么早。”老爸向来只向着我妈,也开始说道,“你没看现在男女比例失衡吗?人家首都厉害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你要是再拖下去,老了不好看了,人哪个女孩子还看得上你?”
“欸你这人,我儿子可帅了好不好?”妈白了爸一眼,他俩开始自顾自讨论起我到底长得帅不帅来。
我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吃完饭刷碗的时候趁机问我妈对结婚生子有什么想法。
“其实爸妈就想你能有个伴。”老妈叹了口气,“孩子不孩子的无所谓,知道你在首都工作压力很大时间很紧。想让你谈女朋友也是怕你吃不好睡不好。”
“不一定非得谈女朋友啊,人女孩子又不是只拿来照顾人的,而且……男的也可以照顾人……”
邵珩的身影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恍惚间倒影在水面上。影子被手指搅乱,我妈笑了声:“你还想找个男的照顾你啊?”
我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你跟小珩相互照料可以,可最终还是要各自成家的。你不愿结婚,人家又帅又年轻,可少不了女孩子喜欢。”
我又想起了凡凡。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我都有些浑浑噩噩,灵魂在躯壳上空漂浮着,挣扎着想要奔向美好的幻想,却无可奈何地拘束在现实中挣扎。
期间邵珩给我发了不少信息,说家里来了亲戚,带了几个和对门家小孙子不遑多让的熊孩子,吵得他头疼。他要我给他揉揉,说揉揉就不疼了。
我说揉揉,还给你吹吹。
他便给我拍了小心心。
我家里也来亲戚,拐弯抹角问我在哪上班有无婚配,我疲于应付,感觉比谈项目还累。
好在亲戚来了就走,不多留。我大把的时间用在陪我爸妈聊天干家务上,躲在房间里时就跟邵珩发消息。
假期最后一天有家公司联系我让我去面试,我反复核对信息,足足缓了十分钟才着急忙慌地回消息,然后高兴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一边滚一边想,哥这次走运了。
我想跟邵珩分享这个好消息,打开聊天界面时却换了措辞。我想这小孩整天一幅什么都知道的淡定模样,这次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邵珩比我早走一天。我走的时候被我妈塞了好几包吃的,上车前给我爸妈来了个拥抱,最后隔着车窗朝他们挥手。
曾经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长的,现在他们送我的背影远行。
首都天比放假前热了点,扛一堆东西回到家后我热出了一身的汗。邵珩不在,发消息说去了他表叔家。我在家准备了一下午面试,又收拾了东西,晚上骑着我的小自行车出去溜达。
明天面试过了,就请邵珩吃饭。
我想如果我真的有了能力,我爸妈或许不会太过苛责我的婚事,世人或许也能给我更多容忍。
那么我就没有理由继续当一条咸鱼,我不能亲手把我好不容易抓到的人推开。
以前我面试或者演讲容易紧张,就好比大学比赛那次,真的是全身冰冷声音发抖,止都止不住。这次面试我自认为准备充分,没怎么打磕绊。
走出大楼的那刻,阳光照在身上,暖化了血液里凝结的冰。失业半个月,我重新有了工作,这次我当社畜当得心甘情愿。
我绕路去了离家远些的一个花房,我记得放假第一天我想给邵珩买花。
我想买束玫瑰花送他,又觉得玫瑰艳俗,不如他清纯可爱。
花房里草木芸芸,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株和他相配的。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越是想着他的样子,手里的花越是看不入眼。
我索性走了,打算回家洗个澡,做顿好饭,等邵珩回家。
走在路上我心里还美滋滋,自觉学历不低,长相尚可,不会做的事可以学,而且足够喜欢他。这样一来,好像众生之中,我和他才是最相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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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考试周,请一周的假,八月三十之后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