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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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梅三更了名,上了族谱,他们便去码头了,而我则心事重重的回到我的房间拿出一个藏在暗格中的本子来。
那本子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找人特意定制的,上面悬挂着一把金锁,只有我能打开,钥匙我平时里贴身带着,也将本子藏得很好。
里面是我多年来的日记,只记着一些大事儿,比如前些日子梅三进门,比如那天在庙里偶遇父亲,再比如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惹了母亲不开心而挨打,字迹从稚嫩变得成熟。
从洋洋洒洒变成了只言片语。
我在最新的一页写上十二月二日,晨,带梅三入族谱,更名梅竹,族谱有异。
随后我又将本子放回去,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今日我须得出门去,给梅三做一枚印章,我和梅寒都有,都是十五岁那年我亲手刻的,选了上好的玉石,雕成一朵梅的形状,花心上是我们的名字,我琢磨着给梅三也做一个,毕竟他现在也跟梅寒一起做事儿,难免有需要用上的时候。
再一个,那局促之间缝成的小老虎,实在算不上什么称心的礼物,梅三虽然喜欢的紧,但我却觉得上不了台面。
我先去玉石行,老板我认识,是个玉痴,在他手中买不到不好的料子,倘若你用这料子做出来的东西他不满意,下次便再也别想买他的玉了。
我跟梅寒的都是汉白玉,今日我再去问,没货了,现货没有了汉白玉,却有一块鸡血玉,约莫我半个巴掌那么大,两指那么厚,是块做印章的好料子,底部有一块不均匀的红,看见的那一瞬间我就想起梅三来。
我当即买了下来,思来想去将这一块儿切割成三块,左右来都来了,做都做了,不如全都换成新的。
其实我是怕梅三看见自己的跟我们的不一样多想。
那一天我都泡在老板的手作工坊里,切割,绘制草图,拿起刻刀将梅花的形状雕刻出来,又小心细致的磨去多余的边角废料,看得老板直呼心疼,几次险些撵我出去让我别糟蹋东西了。
但等我做完了,他又赞不绝口起来,问我能不能加钱卖给他,吓得我连忙刻上了我们的名字,最后我在上面钻了孔,挂上了我在街上买来的穗子。
我的是苍青色,梅寒的是黑色,梅三的是湖蓝色,我伸手将他们几个揉在一起再拿开,那穗子根根立起来够着彼此,就像我们几个,从今以后密不可分。
我回家的时候有些晚了,到家的时候屋里一片静谧,空气中也没有传来饭菜的香气,我以为是他们先吃过了,家里向来没有等人吃饭的习惯,到了时间就吃,不管人全不全。
梅三现在住在家里,一间不起眼的偏房,那原来是我放书的地方,梅三的房子遭了贼人之后,他便借口害怕搬到了宅子里,但其实搬过来后,他很少在这儿睡,一般都是跟我睡。
我想着先去找他,把印章给他。
结果那屋子里没有人,我便想穿过大厅回我的房间去,推开大厅的门我愣住了。
梅三和梅寒跪在地上,父亲和娘亲坐在上面,娘亲转着一串佛珠,我仔细瞧了瞧,不是之前那串儿了。
他们面前放着一本翻开的族谱。
“回来了。”父亲亲切地问道。
“嗯。”我底底的应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让你娘亲说。”父亲又露出那幅娘亲说了算的表情来,“可把你娘亲气着了,刚才这么大人还找我哭着撒娇呢。”他说着笑了笑,又伸手去握娘亲的手,“岁儿回来了,不气了好不好?”
“岁儿回来了。”娘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享受着这片刻虚假的恩爱,“寒儿和梅三起来吧。”
梅寒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我却将手放在身后对着他摆了摆,让他不要再争辩,带着梅三快走。
好在他从小就听我的话,我说什么是什么,当即起身带着梅三走了。
见他们走了,父亲也站起来说着累了先回屋去了,走的时候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你看这是什么?”母亲坐的高高在上,用下巴看着我,根本不屑于给我一个正面的眼神,“吃里扒外的东西,谁给你的权利给那个杂种改名字?”
我没有应声,我不喜欢听她说梅三是杂种,更明白这种情况不能跟她争辩。
“你怎么当哥哥的?”她又问道,“弟弟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你不明白上了族谱是怎么回事儿?嗯?”
我当然知道,上了族谱,写了名字,就说明梅三是这家里真真切切的三少爷,家里的什么东西都得有他一份,日后父亲母亲做了古,家产也须得分成三份儿才行。
“梅寒不懂事儿。”她叹了口气,“你也不懂事儿?”
“我知错了。”我跪下去,“但木已成舟,请母亲责罚。”
她猛然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我正面拒绝了她的暗示。
“好,好。”她怒极反笑,“好得很,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帮着亲爹欺瞒亲娘,帮着外人谋夺家产!你真是好!”
我有些疲倦了,真的,全家只有我一个人面对这样歇斯底里的母亲,我应付的累了。
“若是娘亲觉得我碍眼,我搬出去就是。”我说道,“若是娘亲觉得梅三碍眼,我带着梅三搬出去就是。”
“你不管你的弟弟了?”她似乎不敢相信我说了什么。
“梅寒无需我管。”我跪的膝盖疼,“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而且就算我不管他,娘亲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不是吗?”
我挑破这层窗户纸,看她的面色变得惨白。
我忽然又有点可怜她了。
但她随手抓起身边的茶壶砸在我的身上,那壶中滚烫的开水带着茶叶浇在我的身上,还好我的衣裳穿的厚,不然指不定又要留下疤。
“反了你了。”她的双眼变得没有焦距,口中叨叨咕咕,“不行,你哪儿也不能去,你不能去,你要留下来,留在这儿。”
我当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我知道她太多的秘密,若不把我放在眼皮子下面看着,她是不会放心的。
“你走不了。”她忽然笑起来,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趾高气昂目不斜视的从我身边走过,小声的说道,“我知道你那档子龌龊的事儿,如果你敢走,我就让全城的人都知道,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说完她像斗胜了的公鸡从我身边走过,再没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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