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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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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痛。

-----正文-----

江放做了一个梦。

阿爹说,你成了亲就是大人了。

他不耐烦地说我早就是大人了!

阿娘说,要对你的克林好。

他眨眨眼,抱住阿娘的腰,早就比她高大,但非要弓起背缠着她不放,说这是当然的啊,我会对他很好很好!

成了亲,有了妻子,就算有了自己的家。

他牵着“照夜”去见他的新娘,脚下生风,到了地方悄悄从腰带上的小包里掏糖出来,给“照夜”吃。

“照夜”高兴得打响鼻,江放问,“甜不甜?我还不敢让阿爹阿娘知道我喂你吃糖。”

马儿就亲昵地蹭他,江放自己也吃了一口,还在对“照夜”抱怨,“他送我的,太甜了。但是他非说是喜糖,要我必须吃。你也算吃过喜糖了。”

江放系马进房,和姬珩并头坐下,就坐在姬珩身旁看他。

姬珩仍带着微笑,仿佛在等他说话。

江放清清嗓子,又舔了舔嘴唇,“我们要成亲了。”

姬珩鼻音答应一声,还在悠然等他要说什么。

江放想扳过他亲一口,又不好勉强他,只说,“成亲以后,现在太早,过几年,我们生两个小娃娃。这样就是一家人了。”

他得意得不得了,也快活得不得了。但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

你不记得一些事啦?你忘了什么呢?

但姬珩一开始说话,他就不在意其他事了。

姬珩似笑非笑,“为什么是我嫁给你?”

他干脆扑到姬珩身上,黏糊糊地摸他胸膛,在他胸口上亲吻,“嫁我怎么了?又不是没做过你男人,上次操得你爽了好几回,身子都软了还一个劲想要……”

被姬珩拍了一下屁股,这才打住,磨磨蹭蹭地说,“大不了你嫁给我,今晚我让你好好操操。”

他扯姬珩的手放到自己屁股上,姬珩挑眉,手却揉了一下臀肉。

江放正想再接再厉,那个声音又在问:

你忘了什么呢?你忘了什么呢?你忘了什么呢?

江放突然间心口剧痛,姬珩脸色一变,情急地拥住他,“怎么了?”

他怔怔看着那个姬珩,那个姬珩十指发白,是真的关心他,绞痛一阵剧烈过一阵。

我忘了什么,我想起来了。

他要杀我!

他在说“别怕“的时候就想杀我,在吻我的时候想杀我,在‍‌‍操‍‎‎‍我‎‍‌‎和被我操的时候想杀我……

怎么能这么疼啊。

江放几乎喘不过气,全身力气都用来抵御心里的疼。五官扭曲,牙齿紧咬。

眼前白光明亮,他惊醒过来,抹了一把眼睛。

还好眼眶是干的,没有泪水。

卢道匀急切道,“他醒了!快!”

江放昏沉抓住他的手腕,“我吃了什么药?”

那个梦太真实,不像一个梦。

卢道匀当即答,“镇痛散,服食会有幻觉,但是要替你接骨,不得不用……你别担心。”

他在一架马车上,车马辚辚,已回到庆州。

折断的腿已固定包扎,江放强忍晕眩,“我的腿?”

卢道匀不忍地说,“我带来的大夫尽力了,州侯府里我叫人去找阳大夫。”

阳平是当世有名的神医,若他治不好,没人治得好。

这两问一关于他的神智,二关于他的身体。

姬珩杀他不成,不知下一步会做什么。庆州安危系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他神智恍惚,就做不好庆州侯;如果他断了腿,庆州现在的依恃就是他的善战之名,腿治不好,被人知道,大难转瞬就要来。

这两个问题问完,江放无法抵挡药物的效力,又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他已经在庆军驻扎的营房里。

炉火烧得他满身汗水,想说话才觉得嘴唇干裂。

他说,“水……”

声音嘶哑,有士卒端水来给他饮用。

卢道匀掀起门帐入内,“阳大夫刚走,我叫人再去请他。”

江放这几日昏迷以来,第一次清醒看他,“你怎么会来?”

卢道匀像想起什么,咬牙又松开,“扬壑老头有一个徒弟,现在在延州做书吏,来探望老头,提到买粮之事……”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知道粮草调度就能知道军情部署。

卢道匀说,“他跟老头说漏嘴,老头也心眼多,半夜来找我。别人都觉得没什么,但我和老头觉得延军动向不对,他出兵根本用不上那么多粮,除非藏了几万人要干点见不得人的事!”

江放道,“我给你留了印信和手令。”

卢道匀在他床边坐下,平日的斯文人现在也有了几分野性,“是,老子连夜拿你留的印信手令调兵,才到边境,路上就遇到脱围的狼骑。”

狼骑说了始末,带着他们找到江放接应。

江放再问,“我与拔度的约定?”

卢道匀答,“早就替你传扬出去了,怎么也不能让你白拼一回。”

帐外报,“阳大夫来了!”

卢道匀起身,“快请进来!”

阳平行礼道了“州丞”“君侯”,卢道匀说,“阳大夫不必避忌,把诊断向君侯再说一遍就是。”

阳平还有些为难,江放撑起身体,“请直说。”

阳平叹道,“君侯断骨后久不医治,寒气渗入,形成痼疾,之后雨雪天气伤处都会疼痛。”

行伍中人多伤痛,这种事江放从小听多见多,他只问,“我的腿,今后还能骑马吗?”

阳平踟蹰,“恕我直言,骨头断后并未接好,又强行骑马,后来接骨时……”这位大夫厚道,不愿说同行坏话,后来接骨没接正,只道,“要想恢复如常,只怕难了。除非——”

他还没说,江放打断,“除非什么?”

阳平道,“除非再折断一次,重新接好,才有一线可能。”

江放朝他笑了笑,“来吧。“

阳大夫一怔,“君侯此时的身体恐怕……”

江放说,“阳大夫是想你来断,还是我自己来?”

阳平看了一眼江放,看出这年轻的庆侯说的是真的,他又叹气,“那镇痛散?”

江放一口回绝,“不必了。”

他不想再做那样的梦,不想再见梦里的姬珩。

阳大夫和卢道匀只得听他的,不多时,药箱打开,大夫将一条布巾递给他。

江放问,“用来擦汗?”

卢道匀没好气,“怕你痛起来咬断舌头,咬坏牙齿!”

江放配合地将那布巾咬上,待到断骨再接完成,早就像从汗水里捞出来。

他勉强说,“多谢大夫。这一次,成不成都看天意,是我的命数,与大夫无尤。”

替诸侯权贵看病,本就不是好活,阳大夫也是被半请半逼过来,但听江放这句,心中不由得生出恻隐,说了句,“君侯以后入冬务必保暖。”这才离开。

营帐里只剩江放与卢道匀,他问,“奏书写了吗?”

卢道匀一听是给天子的奏书,鼻子里就喷气,“早写了,还没发。你既然醒了,你自己写吧。”

江放胡乱擦掉掌心的汗,“我现在写。”

摸不清周围诸侯是敌是友,就要维持好与天子的关系,装出一副为他生为他死的样子。

他原以为有了姬珩,姬珩靠得住,就不必再恶心自己,对杀母仇人作情深一片。写奏书的事就没再自己来,而是交给卢道匀。

哪里料到。

江放握笔,腿骨痛得钻心,手竟也在颤抖,写完几行,绢帛上字迹颤抖,还有汗水痕迹。

他却问,“延侯……还活着吗?”

卢道匀摇头,“暂时没有消息。”

拉着延侯杀他,他既然没死,延侯就必须死,才是死无对证。

江放道,“延侯十有八九要死,然后楚州推锅过去,说延侯要杀我,很可能还要给他一个勾结北戎的罪名。”

卢道匀不由得说,“太不要脸了!”

江放写完,笔从手里滑下,他按着自己的手,“我们也不要脸。要是楚州来书,你替我回,把罪名推给延侯做实。然后感谢楚侯替我主持公道。能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

哪怕心里恨,势不如人,见面还得笑。

卢道匀松了口,“我知道。”

江放才问,“我梦里,说了什么?”

卢道匀说,“你在叫阿爹、阿娘。”

江放点点头,把绢帛扔给他,“先把你写的寄去,过三天,再寄出我的。”

卢道匀心中一动,明白过来。若是直接将江放亲笔寄出,那位天子看了反而会觉得他是刻意用伤势博同情。

唯有先让别人替他写,显示他伤重到书信都无法回的,再追上这样虚弱的亲笔,才显得情真意切,他是条好狗,对天子爱入了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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