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
-----正文-----
午后一点钟,天气闷热,窗外无风,住宅区里的绿植暴晒在阳光下,多了份有气无力。
藤丸坐在餐桌上喝一杯热茶,嗅着空气里不甚流通略带昨夜剩菜的气味,她左手边正是某人半夜吃剩的夜宵残渣,半个夹着肉排和煎蛋的煎饼,带着牙印的葱段还在执着的散发着余韵。
她无话可说。
这间屋子里除了她偶尔发出喝水的声音,还有那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四方鱼缸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发声,里面只缓慢游着条迷你鲨鱼,她觉得自己一杯热茶进去,那个东西绝对翻白肚皮。
还有玄关部分那堆无可救药的男式鞋,皮鞋运动鞋休闲鞋,鞋柜这个东西存在似乎只是为了给他放家门钥匙。
手机屏幕显示一点钟多一分钟,餐厅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先出门的是一双脚,没穿拖鞋,对,拖鞋那个东西正乖乖呆在鞋柜里,他不需要,然后先关注的不是个人卫生,而是那条在水里幽幽飘浮的小鲨鱼,顶着一头乱毛,光脚踏到鱼缸面前,跟水生物对视。
鱼缸平面映出他不穿上衣的胸膛,鲨鱼在里面缓缓张开了嘴,尖利牙齿一颗不少。
曾经藤丸也考虑过不要铺地毯,他每次都拖着尾巴走来走去,当初那间租来的房子因此地板受伤严重,她还差点被拉入失信名单。
婚后生活啊,实话来说有点无聊。
非常无聊。
但是这件事非常有必要,起码为了保证她的工作稳定,她需要一个合作者。
简单点说,她获得了升职机会,她也为此付出了几年时间,差不多可以收尾了,关键部分还差一个决定因素:伴侣。
而这个伴侣不是普通伴侣,而是近期社会所热议的异血伴侣。
也只是某些身体特征与动物有些相似而已,比如说耳朵尾巴外貌之类,还有隐性的内在特征不需要夜晚入眠之类的,毕竟社会属于早期的多种族融合状态,议点总是很多的。
如此看来,她选择这样一个异性结婚主要是为了制造一种被动束缚的感觉,让公司明白自己需要靠这份工作稳固家庭,以及伴侣是个异血种,也算个标榜公司配合社会大趋势的样板。
这点对方想法跟她差不多,他十分需要个普通人类伴侣,因为他的多重性格测试表趋势又在往红线增长,显然大部分原因都在于工作严峻性,再这么下去,他应该会到改造所劳动了。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当初俩人的伴侣帖子十分简单。
藤丸的伴侣标签:异血。
他的伴侣标签:纯血。
当然后者比藤丸困难一点,他光靠外表就吓退了不少纯血人类,显性特征有尾巴,还有皮肤上的红纹,具体是哪种生物很难解释,这让纯血人类很难接受,毕竟他本身也不了解自己,纯血人类多少有点心里没底,大部分都告吹了。
最后遇到藤丸的时候,两人对话已经到一种让人望尘莫及的境界。
藤丸当时比他早到咖啡厅一点,开门见山,“身体素质不错,是军校毕业的?”
“是,现在是刑警。”
“好,我只说两点,一,不要乱搞,二,禁止吸烟,可以接受吗?”
“三,明天注册。”
“好。”
饥渴程度可以说双方都显而易见。
藤丸杯里的热茶到底,环顾整个无可救药的房子,没擦过的地上是蓝色和橙色头发,餐桌上除了半个煎饼还有外卖盒子和饮料杯,还有茶几那边堆成山的废纸稿和档案夹,从没开过火的厨房满地该洗的脏衣服——洗衣篮满了没地方放,况且洗衣机也在厨房外的小阳台里,假日两天,该做的事情一堆。
家务也是其次,重要的是,今天还有别的安排。
“晚饭在酒店里。”藤丸对着空气讲话。
“我知道。”alter对着空气回答。
“我家人已经到了。”
“我家也是。”
两位成年人神情飘渺,感觉没有搭上线但是确确实实是在对话,隔空对话。
“那你觉得我们几点钟出现会比较合适?”藤丸静静等待墙上的挂钟转到半,实在是很不愿意动弹。
“嗯?大概两三点钟吧。”alter眼睛还在盯着小鲨鱼,“你家人有午睡的习惯吗?”
“没有。”藤丸两手捧着茶杯,双眼无神,“我想多歇会儿。”
藤丸这么头疼也不是没有原因。他们虽然成为社会人有几年,但是结婚这件事情,也不能说全凭自主,也需要跟家人汇报一下,要不是有天藤丸忙着洗澡没空接电话,alter随手接通,也不会露馅。
而且打电话的那方还十分清楚怎么做更能了解事实,听到alter声音那刻直接挂断,变成视频通话打过来。
alter就很简单的以为自己没接通电话,又随手摁了接通,就很巧妙的看见了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两个大男人随便聊了几句家常,对方才微微笑挂断。
洗完澡的藤丸看见通话记录,凝固了整整十秒。
只有今天准时下班的alter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新闻喝啤酒,还无辜地看了眼全身香喷喷的藤丸,脑子里只有冰箱里的鱿鱼干。
在外人看来也挺奇怪的,明明是合法的同居人,名义上的伴侣,但是他们对彼此的肉体毫无欲望,顶多就是脸不错身材不错的看法,从来没想过进行深入交流。
可能是因为时间不凑巧,藤丸每天上班下班洗澡看书,alter则是上班下班加班外出工作,还有值班,每天能见到的时间也就几个小时。
压根没时间瞎想。谈话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至于那个电话,无疑又多添了件麻烦事。
藤丸从凝固的状态松懈掉,语重心长地询问alter,“你家人最近有空吗?”
alter喝啤酒的动作一顿,“有事?”
“我家家长可能会,啊,不,绝对会来这边来了解情况,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家人在场。”藤丸迅速查看自己的日程表,“如果可能的话,尽早安排一下会面。”
alter回味了一下嘴里的麦香,他这半年多来也没怎么看这位纯血人类,现在观察起来除了有点工作狂以外,也没别的,身材啊,外貌之类的都不错,怪不得第一眼下来就这么顺利在一起了。
“我是没问题。”alter鲜有的错过了电视机里的内容,注意力全在这位女性身上,“你家人是有什么看法么。”
藤丸低头看了眼alter的脸,先行用过浴室的男人身上还有未干的水汽,她从小跟男人长大,对男性魅力见怪不怪,外貌上兴许家长不会介意,只是——藤丸目光落在那条意味不明的尾巴上,又移开。
“没什么,只是有点太宠我了,又有点刨根问底,觉得很紧张。”藤丸斟酌再三,还是得拐着弯表达,“你们家有什么在意的吗?”
“没有。”alter眨眨眼睛,“只是那个人,稍微,有点烦人。”
“那么你家里会来几个人呢?”藤丸搬来小板凳坐在茶几旁,找来空白纸,开始拉表格。
“嗯……只有一个,你不用那么大费周折。”alter也凑到旁边,“啊,你家人很多吗?”
“也不是,我家也只有一个。”藤丸点点头,“那就好办了点。只有两位。”
藤丸说完话抬头跟他对视,橙色眼睛里反射着客厅灯光,有种清澈的湿润感,“是你什么人?”
“……我兄长。”alter静静回望,赤色虹膜扩大,瞳孔变成小小的一点。
藤丸跟他对视片刻,然后起身,关掉了灯。
alter的瞳孔瞬间变成凶兽类的竖线,虹膜发出浅淡淡的猩红颜色,这时候alter张口想说话,嘴里的犬齿也折射着阴冷的光线。
藤丸又打开灯,刚刚凶恶的画面仿佛幻觉,alter又变回那个无辜的青年男人,发尾扎成团子,全身散发着好闻的沐浴乳味道。
“是吗,那可真巧,我也是兄长来参加。”
藤丸从小就被严肃的兄长教育撒谎要吞一千根针。
但是她还是会因为迫于生计撒各种谎,然后兄长就毫不客气地拆穿她。
现在半夜两点,脱掉给外人看的黑西装,里面衬衣是棕褐色,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条丝绒红色的领带还是藤丸特意给他配出来的。
平时比藤丸还要忙上几倍的家长进门口就狠狠皱眉,他闻到了房子里没收拾好的剩菜味道,而且进门拐角就是厨房门口,能一眼看见那堆脏衣服。
不过先一步看见 alter不收起来的鞋子们也能有点心理准备吧。
房间里的脏他全部洞悉,也不斥责,也不指出来,只是扯掉脖子上的领带,坐到沙发上——掀开瘫软其上的毛毯。
“我不喝水,不要倒。”家长皱着眉头解开衣领纽扣,露出一截锁骨,因为心思烦躁,指甲把皮肤划出两道红痕。
才把目光探到饮水机的藤丸只好把目光收回来,“我错了。”
“结论已经很明显了。”家长直言不讳,“现在你可以列举理由来说服我。”
这都是职业使然。藤丸平日里那种严肃行事的做派就是跟他学来的,接受人委托的时候他会先看看资料,然后听取委托人的情况,再调查,重复确认一遍情报,最后针对结果作出弥补行动。
对,没错,家长是个非常典型的律师,偶尔参加一些解决家长里短的公益活动,但平时基本不会碰到那种小家子气的事件,所以非常忙。
现在就是他查到了结果,亲眼见证alter本人,及其家长后,结合自己整理的资料,来听取藤丸这么做的理由。
所以说如果藤丸再年轻气盛个几岁,她绝对会把惹来麻烦的alter暴打一顿。
晚饭场景简直就是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小三戏码。
藤丸家长纯属是过来捉奸的。
他倒是给足了面子不跟对方家长及孩子作对,而是使劲儿折腾藤丸。
在决定给两位家长下榻的酒店餐厅,两人分别带着家长入座,私心上无论如何看起来也要漂亮景致的餐厅有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贴着城市中心流过的河流,酒店为了客流量特意参与了河流治理,还专门领养来小鹿放入公园,他们在的时候正好饲养员在投喂,一只小鹿吃着零食,用懵懂的眼光观察他们四个。
藤丸家长根本不在乎这些虚伪的掩饰,径直揭穿,让他们体会什么叫出师不利。
“立花,结婚了还要跟我坐一侧吗。”
这句话声音不大,里面蕴含的各种意义让心虚的藤丸乖乖起身,站在餐桌旁,不敢乱动。
说话的藤丸家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文件夹,西装革履。这身打扮也不觉得有点突兀,好像是来办公事,他面对alter的家长,微微一笑,“您好,我是这位藤丸立花小姐的兄长,名字叫archer,家庭因素有些复杂,姓氏不同但是存在监护关系,很高兴认识您。以及alter•库•丘林先生。”
“我叫caster,也是他的兄长。”一直在配合archer各种强势做法的caster也回应这个微笑,“虽说同为兄长,我们的教育方式完全不同呢。”
alter的兄长跟archer完全不同,虽说外貌上大部分与alter重合,但是没有明显的异血表现,倒不如说给人感觉很有亲和力,衣着也是浅色系,很柔和,加上披散的浅蓝色长发,没什么心理压力。
当然他的气势也没被archer盖过去。
“立花,倒水。”archer没有搭腔,继续拿藤丸开刀。
这次caster没有错过机会,“等等,这里有服务生,为什么一定要她亲自动手?”
“不是说教育方式不同吗,我家的规矩如此。”这次archer 的微笑有点锋利,好像被他什么做法激怒,在暗地里找机会反击。
“是,家里的规矩是要给长辈倒茶。听说您喝不惯茶,所以用水代替一下。”藤丸立刻老老实实按archer 的说法办事,表面上能圆场,内心死灰一片。
好难过,为什么才开始几分钟就和人家家长不对头。
“alter,你没看到妻子在忙吗。”caster也放弃改变archer,献祭了无辜的alter,“你难道想学那群无聊的东方人以浪费妻子的劳动成果为乐吗?”
alter听到这话先是用怀疑的表情看了眼caster,发现他神色自若,没了笑意,才把自己嘴里的“西方人好像也没怎么尊重妻子的劳动成果”咽下去。
于是私自结了婚的小两口默默站在餐桌外,等着两位家长训话。
酒店餐厅下午正是用餐时间,与中式餐厅不同,这里是西式风格,午餐时间一直延后到甜点时间,根据宣传,大概是二十小时制,每天开启二十小时,经常有音乐家在餐厅演奏,钢琴小提琴或者是大提琴。
今天的曲子是《Por una Cabeza》,小提琴演奏者的手指上下翻飞,炫目的技巧几乎没人注意,入耳的只有这著名的曲调,整个餐厅不是在认真就餐,就是在小声说话。
当然藤丸他们那一桌最惹人注目,看起来似乎是一对的人站在一般都是服务生站的位置,而桌上的两人似乎在谈判。
说不定是债务公司来催债呢。服务生们窃窃私语。
好似配合服务生们的猜想,archer打开文件夹,第一页便是alter的个人资料,包括明明白白是隐私部分的性格测试表,所有的趋势一目了然,而最最重要的一项,异血种类是空白的。
“既然您是这位alter先生的兄长,那么,最起码的礼貌,应该把这项空白填补上。”archer没有掀开下面的纸张,caster不用想就知道剩下的就是他的资料。
caster端起藤丸给他倒的水,喝了一口,拿起菜单,“不好意思,这里点餐。”
“如果这件事情没有透露给妻子,那么,这种婚姻形式就属于诈骗。”archer也没管他什么表现,“可以通过法院审理,严重的话还会送入检验科。”
“这种事应该问他们两个。”caster对这件事根本不发表意见,“既然都已经结婚了,那么异血种类肯定内心有点数了吧。”轻飘飘把锅丢给藤丸之后,他开始反击,“况且说,异血种与纯血的关系上,也需要纯血提供身体健康情况表。最近不是有很多异类结合纯血种承受不住,备孕失败的案例吗,那也属于诈骗吧。”
“哦?你是在指责我家孩子太过草率了吗?”archer看见服务生过来,特意压低了声音。
caster一笑了之,对无辜的服务生说出自己想要的菜品。
archer也说出了自己要的东西。
站立姿势的两位回答说不饿。
“怎么会,要论草率,我家孩子才是最草率的那个。”caster说话方式开始拐弯抹角,“是我家孩子考虑的太少,一厢情愿,给您添了麻烦。现在您过来,不就是为了给孩子们弥补错误吗。”
archer完全能听出来caster这副表面责怪自家孩子暗地里讥讽藤丸勾引alter的语气。
他奶奶的,真以为你们家孩子是块香饽饽吗。
“我来确实是为了弥补他们的过错。”archer以进为退,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走,“既然是不同种类的人,肯定会有差异,况且说同种类的人都会错误连篇,婚姻失败的先例并不在少数,您应该也有了解。您过来,不也是为了防止他们犯曾经的过错吗。”
离过一次婚的caster再次微笑着喝了口水。
alter清晰地看见caster桌子底下的脚,似乎想踹archer的小腿。
“所以我们只是出于对孩子们的关爱,并不是来拆散他们的。”archer拉回交流重点,“那基于这上面的交换情报,也不能说是侵犯隐私吧。”
caster根本不吃这套,“那你调查我是出于什么心理?”
趁着archer思考间隙,caster乘胜追击,“难道说你暗恋我?”
藤丸听见这话激动地抓住alter手腕,指尖摩挲alter掌心。
没错,就是这里,快点针对这一点进行猛烈回击。
“你有什么可值得我暗恋的?”archer反应迅速,“难道说是脸吗?啊,脸能看的话,别的地方也不一定能不能看吧。”
“你要真的想看,我完全可以让你欣赏一下。”caster露出个大度的笑容。
“哦,那就拜托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异血种变身成动物呢。”archer故意用眼神上下打量caster,“会和你证件上的照片一摸一样吗,听说是,狗呢。”
“你这个人的眼神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那明明是狼。”caster明显对这个十分敏感。
“有什么——”
“有关系得很——”caster打断archer那种云淡风轻的讽刺,“你难道想被路人反复询问是男是女吗?”
“嗯?你还有过这种烦恼吗?”
“你!”
为什么不继续攻击archer 的感情生活。藤丸满心失望,摩挲alter掌心的手指轻轻勾到他大拇指,这个小动作让alter无所适从,也不敢动,只是垂在身后的尾巴尖来回扭动,以缓解自己的紧张。
archer瞥见藤丸的小动作,知道这是她暗地里的坏习惯,因为她是个有些紧张焦虑的孩子,小时候就爱抓他的手,还挺粘人的。
“把手松开。”但是现在不可以在他面前抓别的男人的手。
丈夫也不行。
“我很需要他这个丈夫。”藤丸深吸一口气,强撑出平时面对工作时的心态,这种行为就很奇特,原本她就是因为尊敬archer才模仿他的行事作风,现在要像个小丑一样把姿态摆给原主人看,未免有点心虚。
“从哪些方面?”archer坐在沙发上,目光触及鱼缸里那尾鲨鱼,这种完全没什么实用性的观赏用水生物,平时还要找时间投喂以及清理鱼缸,以他对藤丸的了解,这东西不是她的,她对那种看起来增加威信的耀武扬威的水生物兴趣不大。
动物的话,她还是喜欢普通一点的猫狗类的。
这对每一个孩子来说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作为家长,作为监护人,率先选择了听取孩子的看法,属于交流成功的第一步。
————对大多数孩子来说。藤丸压根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好兆头,她被archer辩论到怀疑人生也不是第一次了,倒不如说提供论证的时候她更心虚了。
吸进去的空气没有直接舒出来,而是堵在胸口,她绷紧精神,想确保自己万无一失,“首先我已经在升职的候选名单上,我准备了至少两年,根据各方面调查显示有家室的人更会被优先考虑升职。其次,社会热点和公司意向也在往异血伴侣方面靠拢,这一条属于我预测的,也有点赌的成分。再加上,他个人习惯还不错,所以。”最后这句藤丸的说话声很小,毕竟现在家里脏的不成样子,真怕archer直接说你俩一起懒是吧。
“有家室的人会被优先考虑?”archer对这句话选择怀疑态度,“那不是男性员工的优势吗?男性员工有了家室之后普遍会更努力工作,因为责任心和逃避之类的,女性不是会因为产假那些让公司反感吗。”
“因为公司实行夫妻双方产假制,所以差别不大。”藤丸此刻表情有点兴奋,也不枉费她之前为这个制度采纳所做的努力了。
专职是法律的archer思虑片刻,“等你有机会让我看一下具体的公司规定。然后,异血伴侣的预测方向,这种为了利益把自己卷进去的行为我很不满,这属于玩闹,你到底意识到婚姻问题的严肃性的没有,这也是你能用来争取利益的东西吗?你家里有几百个亿值得你去冒这个险?”
藤丸对这点无话可说,只能扯扯衣角以示默认。
“再说了,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来不爆粗口的archer先生说了句饱含寓意的话。
藤丸懂他没有别的意思,并且顺利联想到某天他们两个在家,她顺手拿起来一个胶皮球扔远,然后alter眼疾手快扑住的小日常,她笃定地回答,“是狗。”
“你确定吗?”archer满脸怀疑。
“确定。”
caster不敢相信居然还有这样的家长,兄妹之间,而且是已经结婚了的兄妹之间,能直接说出让alter,自己的妹夫,跟caster一起住酒店这种话。
默默跟在caster身后的alter不知道怎么说,当然他觉得archer说出跟自己妹妹回家住这话也没错,尤其是藤丸本人没什么意见,他就更没立场说什么。
“你就是个锤子!”caster本想着教育alter一顿,但是想想alter也没错做,他还能跟archer打架不成,于是这话权当说自己。
两兄弟坐在酒店房间里,窗外是城市河流的碧蓝景色,窗帘是薄纱,抹着点青绿色,倒也应景。
“你的测验结果怎么一直居高不下?不是规定会给你闲差修养吗,你自己注意一点。”caster还是说了自己能关心的点。
“嗯。”alter不解释不回答,但是应声。
“当然你俩赶紧生个孩子,也可以直接趁产假休养。”caster说这话还有点笑意,自家兄弟结婚他当然会高兴,对方接触起来还行,主要是那个家长有点咄咄逼人,换个角度也能理解人家家长的做法,他们是差不多捡了个便宜的人,当然会高兴。
看那个孙子对俩人结婚这事儿没辙的样子他就解气。
“我没时间。”alter对这条呈拒绝状态。
“什么?你没时间?”caster表情失控。他从来不记得自家老弟会被教育成直男那类,以他的熏陶来看,直男的机会是压根没有,耳濡目染也得有他几分技术啊。
“嗯,我每天上班执勤加班,藤丸也上班加班看书,没时间。”alter如实相告。
结了婚还能以姓称呼的,果然是连恋爱都没进行过的陌生人模式。
caster头大了片刻,“你是因为测试表里的隐藏条件才选择跟她结婚的?”
异血种与普通人结婚的话,性格测试往往会在婚姻生活中趋向平和,也就是习惯上更加向人类靠拢。稳定的异血种一般都需要维持在综合比至少百分之六十左右,所以跟普通人结婚的异血种基本上注册之后就不怎么需要每年再填写测试表了。
alter没回答。
“你在逗我笑吧。”caster收敛起所有的平和,面色阴沉,“你居然拿婚姻当挡箭牌?”
“我承认我是有点草率——”
“难道说你们两个,是为这个结婚的?”caster声调低下来,他开始权衡了,“你确定?”
当夜,caster在酒店大床上翻来覆去快天亮才入睡。
藤丸家里久违地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义正言辞卫宫先生头上扎着毛巾一起忙活到后半夜。
只有心安理得alter整夜安睡。
应当是这周最热的一天,没有风,白天尽然是静置的热,植物晒得青中透黄,街道无人出现,等阳光退却,热也随之撤走一部分,人才缓慢走出。
最嘈杂当属午夜时分,街面正经商铺拉下卷帘门,给后续时间腾出部分冷清,沿着此刻无人的街道往里走,有专门的夜市区,街区灯火通明,叫卖声和说笑声喧闹成一团,充满夏夜独有的浊。
最受人欢迎的是在烟熏火燎前烤制肉类的摊子,走到附近闻到的都是肉香混着调味料的味道,路人手里几乎都拿着几串烤肉,买少的人拿在手里继续去别的地方买饮品,打算当夜宵吃的人到摊子对面的广场找张桌子,坐下吃东西等天亮。
至于为什么这个时间段大家还能放心出来逛,只能说是城市里的巡警在加班。
人挤人的街道中心每隔五十米就有巡警在,可以问路可以求救,路人穿T恤热裤,他们穿定制警服,满脸汗水,想起来才擦一擦。
虚晃的灯光在夜里融化,走到哪里都有热气蒸腾,却有无可言说的静谧朦胧。
外在的热烈和内心的柔软平静交合,汇成慢放镜头的优雅。
有人极其怕热。
他最讨厌热,热让人烦躁,皮肤瘫软粘腻,脑袋不清醒,理智连续崩断。
连自己一般没什么温度的尾巴,都慢慢染上热度,赘在后腰,十分难受。
异血人类显性基因千奇百怪,有鱼鳃,有兽耳,也有尾巴。
复数显性基因的也有,但基本能看出来是怎样的生物。
可是有的人,怎么琢磨都不对味儿,一根尾巴似乎从后腰部分由脊骨分裂出来,充满钙质骨骼,但却没有肉质和皮肤,表面覆盖着浓烈的黑紫色,横向炸开无数骨刺,活像人间凶器。
这条尾巴是古老的鳄鱼种类,还是幻想种类,路人不得而知。
还有他越热越显得鲜艳的红纹,脸部的颧骨,胸骨,一直延伸到肌肉附着的小腹,扭曲繁复的纹路顺着肌肉线条,着色上十分完美,如果是人工的,那确实是种艺术。
正对alter吃面的小姑娘呆呆地望着他因为光线折射而不停变化的瞳孔,时而圆润时而变成竖线。
周围的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在暗自观察那位独自吃烤串的,不穿上衣的异血人类。
他硬朗的侧脸线条正在缓慢淌汗,纤长睫毛湿润起来就不那么卷曲,冰镇啤酒灌下去一大杯,溅出来的酒液从锁骨一路流淌至腰线,渗透进灰色的四角裤边缘。
一点也不解热,他还是好热,刚刚进行过的追捕还给他留有一部分燥热,吃鸡翅的时候不小心咬碎了骨头,最后变成把碎骨头从嘴里吐出来。
啤酒瓶上流动的水露沾满手心,他趁凉抓了把额头垂下的头发,半遮挡的姿势充满敌意,让一直暗中观察的小姑娘产生了瑟缩的恐惧。
塑料圆桌上摆着的智能机一直在弹窗,是闲暇时段专门用来问候的聊天室,按照休憩名单询问要不要一起吃顿饭或者到洗浴中心放松一下,alter老早就说了不用,他们也就放开了一顿聊。
其实去参加活动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总自己憋着情绪不交流只能起反效果,他们之间也有人推荐过电子宠物治愈软件,同事兴冲冲给他安装上,但是alter看那只狗怎么看怎么像caster,也就卸了,啥也没发生。
他没什么食欲,夏天一旦热起来,他就有点找不到标准,饱腹感通常都在骗他,撑不了两个小时就又会感到饥饿,可是吃起来也不过几口,所以他才在最近疯狂剩东西,包括餐桌上那半个煎饼。
煎饼也不怎么好吃。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边的东西他们都说很好吃,怎么他尝起来,有点咸的过分,舌尖有股灼烧感。
alter觉得自己需要再开一瓶啤酒。
“你自己在这吃吗?”
这声音让思考啤酒的alter猛然惊醒,他用没收回惊愕表情的脸缓缓面对半夜出行的立花,昏黄色灯光映射进他的眼睛,瞳孔放大,他自己意识不到自己有种卖萌的嫌疑,只是发现这种灯光下藤丸的头发瞳孔趋近银色,很陌生。
也很,新鲜。上班穿的衣服都很正式,私下里又见不到几次面,所以每次偶然碰见都挺新鲜的。
她穿的很薄的浅青色纱裙,脚踝挂着红绳,刚从店铺里出来,纸袋里露着几根竹签。
alter立刻站起身,有种拘谨的客气,“是,我自己来的。”
这种举动到让原本心态平常的藤丸无奈起来,她伸手掐了掐alter的脸,扯的纹身变形,她身后的小姑娘满脸诧异,又有点羡慕。
“好哇,让我抓着了吧,下班了不回家自己吃独食。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吗?”
这语气任谁看都明白是情侣,藤丸怎么看都不像是异血,路人的眼神也就犀利了起来。
这姑娘会玩啊,找个非常特别的异血做男朋友,看起来还那么凶,家里人能同意吗。现代的年轻人真是,为了刺激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完全不会考虑家里人的感受。
这种故意为之的无理取闹很戳alter,他知道这是跟亲近的人才会有的举动,所以他笑了声,“不好意思让你抓到了。”
这声笑打破了刚刚尴尬的气氛,两人站在广场中央对视,藤丸伸手给他擦掉嘴角沾着的调味料,瞥见汗珠从他胸口滚落。
“你是哪里来的小青年,还学人不穿上衣的那一套。”藤丸继续跟他打趣,边说着还边伸手敲敲他胸口,听里面传出来的闷响。
“我的衣服被扯碎了。”alter舔舔嘴角,“刚刚不小心,所以就没穿。”
“好吧。”藤丸也知道他便服出门肯定有特殊原因,“还吃不吃,顺便去买一件吧。”
“现在商店基本都关门了,去哪儿买?”alter把那瓶啤酒忘在脑后,一直在低头盯着藤丸说话,尾巴也乖乖垂在地上,尖尖卷起来,藏成个旋。
“肯定是有地方买咯。”藤丸神秘一笑,拉起alter手腕往人群里走。
alter吓了一跳,尾巴不敢乱放,干脆伸到前面拿在手里。
人潮拥挤,藤丸身材纤瘦,在缝隙里穿梭自如,alter没想着挣开藤丸的牵制,只能侧身追,也怕自己的尾巴扎到人,以他的身高伤到的基本都是小个子的小朋友,真的很不方便,的确该考虑找个毛线套把尾巴装起来。
一路上alter没少被人揩油,有意或者无意,男性或者女性,摸到就是赚到。
最后藤丸被巡警拦住了去路,前面发生了争执,正在处理,说什么也不许藤丸过去。
她就摆出了平时根本没机会看见的,气鼓鼓的表情。
巡警什么架势没见过,你气鼓鼓,你气爆了,不准过去就是不准过去。
这时候藤丸抓着alter手腕的手松开了,alter反手把她的握在手心,走到巡警面前。
巡警有着一副深灰色尖耳,看见alter过来顿时耳朵支棱,“队长,你还没下班吗?”
“下了,这是在做什么?”alter点点头,有意无意往藤丸身边靠了靠,跟凑热闹的人群隔开了点距离。
“店家和顾客有点争执,说钱给的不对,正在找收款记录。队长这是跟……一起玩?”巡警这才仔细观察气鼓鼓的藤丸,耳朵抖动。
“啊,这是我,我,我妻子。”alter介绍起来有点吃力,他可能还没彻底接受对方的角色,说出口总有点不好意思。
巡警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因为藤丸二话不说伸手去挠巡警耳后,耳朵跟头皮连接的部分脆弱又敏感,绒毛被藤丸拨弄来拨弄去,巡警满脸通红,眼泪汪汪。
alter就在旁边看着巡警惨遭毒手,内心划拉出心电图的一条平静长线,最后传来冷漠的一声哔。
藤丸知道巡警果然跟她想的一样不堪一击,开开心心收回手,抬头喊了声alter。
盛满光芒的眼睛和做坏事得逞的笑容撞进alter停电了的心里,他立刻就释怀了。
“怎么。”
“他们结束了,走去买衣服啊。”藤丸也没觉得alter把她手包在掌心有什么不妥,还顺势捏住他大拇指,拉着他快走。
巡警眼巴巴望着队长跟女人离开,耳朵后移。
队长那么man的爷们,终究也是栽到了女人手里。
夜市场的衣服店和商场基本没什么可比性,这里为的是薄利多销,多几句话就能便宜点,整个店里都是吵吵嚷嚷的气氛。
alter买衣服从来都是进店,看款式,说尺码,开票,交钱,打包走人。
藤丸拉着他在狭小的店铺里看花哨的度假衣服,印着椰子树的衬衣,印着花环的衬衣,还有印着卡通人物的,衬衣。
全都是衬衣。
当然alter也没把衣服放在心上,眼神几乎一直在藤丸纤细手指上起起落落。
两人手指光明正大绕在一起,旁人羡慕又好奇的目光让他心里的烦躁飘飘然,化成柔软的气体,慢慢飘散。
“这件怎么样?”藤丸举着一件深红色印满黑色字母的衬衣问道。
没穿上衣现在在店铺白炽灯光照耀下无比白皙的alter没说话,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和你的纹身很配嘛。”藤丸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伸手摸了摸alter胸肌。
其他女性的目光随着藤丸的手一同落在alter胸口,随后很艰难地拔了下来。
alter毫无所觉,思考片刻,点头,“可以。”
他认真考虑了吗?他没有,他还在回味藤丸略有些凉的手指轻轻放在胸口的感觉。
藤丸随后又拿出一件蓝底衬衣,“这件呢?”
alter:“可以。”
藤丸几乎都问了一遍,得到全部肯定的答案之后,拉着alter走出那家店。
“你光着回去吧。”她得出结论。
这审美太直男了,得找机会给他改改。
大卡车隆隆驶过,溅起满地烟尘。
城郊派出所看见门口停住一辆载满奶牛的卡车,无辜的奶牛从栅栏里探出头来,嘴里还忙着反刍,这一路平稳,也没牛晕车。
这群奶牛耳朵上没有证件,要么是黑奶牛,要么是家养奶牛。
派出所值班民警眼睁睁看着司机打开门,跳下车,身上溅的尘土比卡车扬起来的还要多。
司机身着蓝色工人服,头上同样戴着工作帽,胶靴踩地咯吱咯吱响,如果不是工作服蓝色够深,民警也不会分辨出原本的颜色,这位司机好似雨天翻车从泥地里滚过,全身遍布黄土,虽说郊外确实是黄土地,也是在治沙状态中,他想必跑了很远,现在才算是要进城。
司机看见民警,不管自己衣服什么情况,直接拉椅子坐下,然后摘了帽子。
一头,混着脏泥,而且半干了的蓝色长发,刘海彻底凝固,于是额头非常清晰,具体年龄很难猜,因为他现在眼圈深黑,胡渣毛茸茸。
民警隔着桌子坐,看见司机满脸红色纹身,结结巴巴搭话,“那个…现在再就业不怎么好找吧。”好多歧视监狱再就业人员的。
司机抬眼看他,眼神充满强撑着不睡的呆滞,半晌才有回音,“让我打个电话。”
民警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抓过旁边红色的座机给他。
趁着司机拨电话号码,民警的目光又落在掉出椅子,自由散落的尾巴上。
这边派出所都是折叠椅,靠背和坐垫是加了海绵的软垫,然后肩膀以下是中空的,正好可以露出点什么东西。而这位兄台的尾巴,脏兮兮的肯定是从泥水里蘸过,还在掉半干的黄土,就那么一甩,用民警的说法就像穿长裙的女性捋衣角,直接甩到椅子后面,横刺双向卡住,司机起身估计得因为这个把椅子也带起来。
弄坏椅子是小事,伤到人民群众是大事。
民警思来想去,本着为民的心思,抓住司机尾巴尖,要从椅子缝隙塞出去。
司机电话打到一半,发觉这个纯血人类玩他的尾巴,当场翻脸,“哎!!你他妈有病啊!!”脏话都飙到另一个警察局里去了。
民警被吼声震得全身一哆嗦,乖乖松开还没怎么摸的尾巴尖,有点委屈。
值班民警跟司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消磨了两个小时。
民警本来不想跟他面对面,但是他坚持跟他面对面坐着,也不犯困了,眼睛直勾勾的,盯得人心里发毛。
民警问他要不要喝口水,司机说不要。
民警说要不要去洗把脸,还是回答不要。
民警这边也很难过,郊区警力紧张,碰巧今天都出警,还剩他自己值班,吃饭上厕所都腾不开人,哪成想现在来了个人,虽说也没咨询什么麻烦事,但总这么坐着,他心里压力好大。
还,还是个异血。他没怎么见过异血,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一会儿看尾巴,一会儿看纹身。
异血人类正式参与社会活动还没几年,获得批准那段时间虽说有,但是只是按照基本人类注册的,现在类别细化,特殊情况应对更加活泛。而且因为接受训练的机关处于比较偏城市中心,所以职位也是从内往外放,郊区很少有带正式职位的异血人类,大部分都是居民。
再说了,这位司机异血部分过于明显,也不怪民警自制力差。
随后这车奶牛留给郊区派出所,卡车上五花大绑的人被市区警车带走,顺便带走的还有司机。
临走前,警车里的众人纷纷对民警投以同情的目光。
这次alter生物钟彻底紊乱了,这紊乱都直接表现在脸上,胡子疯长,偶尔后背燥热,看谁都压着一股子火气,不小心冒出尖来,可怜人就得满身焦糊味。
他为了抓那个走私犯,一路开车飙到黄土地,好几天没睡,拎起犯人装车,还帮老乡把奶牛送进城,哞哞好几个小时。
当然那辆开过去半路熄火了的车还得交给小民警,老乡说修好了送到派出所,等民警联系。
这状态肯定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家,市区警察局一到,同事就给alter妻子打电话。
根据之前偶遇的那个巡警口述,队长媳妇漂亮得很,可爱又帅气,帅气又可爱,跟队长在一起简直就能配到壁画里。
半个小时后,藤丸到达警察局。
alter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放空大脑,全身灰扑扑,好多人以为这是个遭遇天灾的农场工人来避难。
然后藤丸进来了,长发杂乱不堪,貌似就地滚八圈才能有的发型,不是穿的职业装,也不是穿的轻飘飘的衣服,而是穿的旧T恤,脚下一双人字拖,满脸憔悴。
T恤上印着的奋斗两个泼墨大字,让大家都无声沉默。
确实挺配的,这就证明夫妻双方在职对生活来说不太好。
怎么看都觉得这俩人会比着赛争先恐后猝死。
新婚夫妇在警局碰面,实话说alter也觉得世界观有点崩塌,就连晚上俩人躺一张床上的时候,半夜也没见她这种,衰败状态。
掐指一算这又得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上次躺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估计记忆出现偏差了,他也不敢说话。
藤丸一身死气,自带阴沉范围魔法,这次不知为什么还要在这边填表格才能把alter领走,藤丸虽然也是强打着精神来的,但比alter的状态要好得多,还能认真记下东西。
她清楚的看见表格上标注着:异血人类精神状态预警情况下领回通知。
最下角选项有配偶,监护人,直系家属。
藤丸划勾配偶,然后签名。
“那个,藤丸女士,”alter同事对着她礼貌一笑,“alter先生即日起需要休三个月假期,请您务必告诉他好好儿修养,等工作期限到,我们会主动跟他联系,请他不要着急。最后,祝你们生活愉快。”
在公司混过很多年的藤丸点点头,脑子里淡淡掠过这小子可能被开除了的想法,转身带着alter走出警局。
她也没心情没精力追问,临升职前,她碰到一个大单,但是团队里人仰马翻,各个环节都出错,她忙着跟每个环节确认,一星期没睡好,连换身衣服再出门的多余力气都没有,甚至车都随便甩在路边,跟她停车就要板板正正的做法大相径庭。
两人沉默着,上车,发动车,开车,回家。
自从之前archer帮藤丸打扫过房子,直到现在了,还没有进行过第二次。
出差的alter自然是没时间在屋子里显摆自己的存在感,倒是藤丸,把空文件夹,废纸,还有衣物以及外卖厨余,扔的到处都是。
一个星期了,alter回家整整一个星期了,他没感觉到自己跟藤丸有什么真实接触。
每天,几乎是每天,从他起床,到入睡,只能感觉到藤丸真实存在五六个小时,还是在睡眠时间。
而等他早上起床,人早没了。
他这个已婚男人,独守空房,无事可做,就老老实实打扫卫生。
第一天先整理垃圾,从餐桌到厨房到浴室,书房基本不用动,那都是有用的文件。
还顺便把地擦干净。
其实这些弄完整个房子就清新了不少,他还考虑要不要买束花回来摆餐桌上。
alter自己煮了碗面发现,自己养的那条迷你鲨鱼,幽幽飘在鱼缸里,看着他劳动。
其实藤丸不打扫也不仅仅是因为没时间,也可能是不想,毕竟只有自己,也没人回来,打扫了还得乱,没心劲。
但是这条鲨鱼呢,无论如何她都喂了,吃肉的鱼类吃不饱的话会撞玻璃,饿上几天,没人管,它也就自灭了,等alter回来随便找个借口说鱼死了也没问题,但是现如今它没事,连鱼缸里的水都干净无比,她肯定硬着头皮擦了鱼缸,虽然连自己的内衣都没洗。
alter吃完饭,把厨房擦了一遍。
擦厨房的时候他尽力克制不去看洗衣机旁边的脏衣篮,只允许自己把目光集中在油烟机上,黑色油烟机被他擦的光彩照人,通过反光能看见自己晶亮的红色眼睛。
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洗干净了,连平时没穿的衣服都洗了个遍,整个人都散发着平日里难得芬芳气息。
他没事做,偶尔看球,成天睡觉。
他等了三天,也没见藤丸想起来洗自己的衣服。
于是他某天早早睡醒,闭着眼睛等藤丸关门上班,自己悄悄地,偷偷地,走到厨房阳台,抱起脏衣篮,回到洗手间。
夏天衣服料子很薄,大部分也都是浅色,包括内衣也是浅色,浅粉色,浅蓝色,还有浅紫色,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罩杯似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数值上。
alter先生早上起来,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偷偷摸摸帮藤丸洗内衣。
常服居然也是用手洗的,还洗的贼认真,贼幸福。
挂满阳台衣架的时候,他还充满了成就感。
等衣服干了,他悄悄把叠好的衣服放回藤丸衣柜,什么也没提。
等一个星期过去,藤丸工作恢复常态,准时在晚饭前到家,看见燥热的alter没穿上衣在厨房炒菜。
她完全没有联想到那种漫画里人妻只穿围裙给爱人做饭的戏码,她惊叹片刻,问他热怎么不开空调。
有点想法的alter手里拿着锅铲,说,就厨房热一点,平时没事。
藤丸眼神黏在alter此刻随着动作拉扯的胸肌腹肌以及肱二头肌上,应答有点缓慢,哦~,那怎么不穿围裙,油溅出来多烫啊。
藤丸就给穿着裤子的alter硬套上了围裙,遮住他上半身罪恶的肌肉。
按照某位同事的指点,还有他本人的感受,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藤丸会主动要求他穿围裙——露一点又能怎样,露一点更好看啊,他还考虑要不要只穿着四角裤炒菜,好嘛,这人完全不懂怎么回事,估计还得要求他穿上长裤。当然她亲手给自己系围裙这件事也是可以的。
藤丸在门口换鞋,说了句我来炒菜好了。
alter总算有了发挥的机会,他用非常波澜不惊的语气说,没事,我没上班,炒个菜正常。
藤丸淡淡,那你再煮个汤。
alter:?
他微微扬起的尾巴尖躺到地上。
晚饭真的是alter一个人忙里忙外,炒菜煮汤,准备餐桌,拿碗筷。
藤丸坐在餐桌旁看他一趟一趟从厨房和客厅来回。
尾巴悬空,貌似是用来支撑平衡的,走快了就保持在小腿肌肉附近,似翘非翘,晃晃悠悠。
准备完毕,藤丸他们坐在餐桌一侧,她冲着alter伸出手。
alter非常顺畅的把尾巴递进她手里。
两人回到家那天,alter仿佛身体被掏空,呆呆愣愣跟着藤丸走路,人坐在浴缸里毫无反应,差点连衣服都忘了脱。
藤丸没办法,蹲在浴室给他洗澡。
热气蒸腾的小隔间,玻璃门染上雾气,藤丸满头大汗,拿着小刷子给alter清理尾巴上的污垢,黄褐色脏水顺着瓷砖流进地漏,部分泥沙卡住,还得随时用扫把扫一下。
alter头枕着浴缸边缘,放空自己。
藤丸当时想,真搞不懂那些喜欢对方没啥反应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人,这都痴呆了,还有个屁用,怎么摸都是个傻子样,像条死鱼,扑腾都不会。
她他妈的好惨一个女人,自己都没力气收拾自己,还得整这个植物人。
费半天劲才把他能洗的洗干净,她也顾不得让他穿衣服,只能坦诚相见,他坦诚,给他刮胡子。
体面人archer从来都是用一次性剃须刀,所以她不畏惧用那个玩意,她也用不着畏惧,因为那是alter的事情。
失去灵魂alter坐在抽干水的浴缸里,被藤丸当场实验怎么给男人刮胡子,剃须泡沫涂上,按照说明等三分钟,然后,以防万一,藤丸一只手掐着alter下巴,一只手顺着他下颚线刮泡沫。
苍天可见alter没动,没反抗,什么都没做,还是在藤丸毫无技术性的手法下,刮出来三道口子,当场飙血。
藤丸觉得这完全是意料之中,拿纸巾擦掉血,继续刮。
alter自己都没伤害过自己,藤丸做到了。
最后刮完胡子兴致上来的某位女士,强忍住想动他其他地方毛的冲动,转身收拾满地蓝色体毛。
藤丸指甲抠抠alter尾巴上的暗纹,暗纹居然是凹进去的,当初为了洗干净她差点找刮刀,“谢谢你给我洗衣服。”
原理上这种触碰没什么感觉的alter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有点心痒痒,“哦、哦,没事,应该的。”
archer那句话真的说对了,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下去埋起来都填不上。
藤丸身边真的没人有跟异血人类结婚的,就算有谈恋爱的,最后结婚关头也基本告吹了。
那个男同事是这么跟藤丸举例子的,就拿纯血人类的三色人种来说,白种人毛发基本细软,黄种人头发有细有硬,黑种人基本都是硬质毛发,剪发的时候都爱找相同肤色的理发师,为什么,因为剪刀设置上不同,白种人剪刀剪其他人种毛发会钝。
跟与自己不同人种的人结婚,就要从全方面考虑他本身的需求,以及自身环境能否适应,必须要有所妥协,互相妥协。
谈恋爱的时候不怎么有生活交集,男同事惆怅地叹口气,后来同居一段时间,发现就像个无底洞一样,越相处,越有不同感,慢慢感觉自己之前真幼稚,也就自然而然分手了。
车流密集起来,红灯亮起,藤丸踩死刹车,处在队伍中间,有点出神。
他们要去城市里唯一一家异血人类医院,因为医院设施齐全,各类科室,零零碎碎的都有,所以在城市更中心一点,就必须要驾车,然后堵车。
要是藤丸本人生病的话可以随处找个诊所,就地解决。
问题是,生病的也不是她。
安安静静坐在车后座的alter眼神幽幽看着窗外汽车队伍,云彩层层叠叠遮着太阳,天气有点阴沉,大气压力低,让人憋着一股气,很闷。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早上起床,藤丸发现alter脸颊有点鼓,脸色苍白,仔细看看还有黑眼圈。
问他就听到他用无比沙哑的声音回答,牙疼。
经历过这些的藤丸了然,一时间不知道是吐槽他这么大年龄才闹智齿还是吐槽他原来会闹智齿。
因为的确挺疼的,就看见他拼了命的把尾巴打结,骨刺咯吱吱互相摩擦,应该是能靠骨骼摩擦减轻痛苦,反正打结的时候没看见他表面上还有什么发泄动作。
以免他想不开用尾巴了结自己,藤丸尽早拉着他上医院。
但还是堵车了。
一路上alter并不发言,坐在车后座,望着窗外缓慢移动的风景,手里掰尾巴骨节,嘎巴,嘎巴,让骨节一侧产生缺口,掰完了再换另一侧,周而复始,转移自己注意力。
藤丸忧心忡忡,“给你买两罐钙片回来?”
“不用。”alter这时候回答声音也恶狠狠的。
整个城市里如果只有一家专业的异血人类医院,那么,这家医院就会前所未有的繁忙。
堵车两小时到达医院停车场,又在停车场外排队半小时等车位,进去之后发现自助挂号机也需要排队,藤丸认清现实,叫alter找个位子等着,自己去排队。
alter因为牙疼头昏沉沉的,有点执着,坚持要跟她一起等。
毕竟整个医院大厅都是异血人类,混杂在那么多显性特征奇怪的人类之间,藤丸的普通太明显了,万一出点什么事,alter大概也来不及补救。
藤丸也没办法,伸手摸了摸alter额头,果不其然有点烫,连嘴唇都有点失色,肿起来怎么看怎么可怜,也没办法,就只好让alter跟着她排队。
大厅吵吵嚷嚷的,有要去急救室迷路的,也有带孩子转儿童诊室候诊的,孩子病态的咳嗽声哭喊声,步履匆匆赶着办手续的,也有结束治疗被家人带离医院的。
alter跟藤丸并排站在一起,尾巴垂在地上,处在那么多异血人类里,安然又乖顺。
还差两三个人就轮到藤丸他们,突然有人搭讪,一位长着猫类胡子的女士问道,“你们是情侣吗?”
alter低头看了那位女士一眼,神情阴阴沉沉没反应。
藤丸赶紧拉住alter手指示意他别生事,笑了下,“我们是夫妻。”
“哎呀不好意思,看你们没戴戒指,以为是情侣。”猫女士赶紧道歉,语气里有点新奇,“刚刚排队就有点在意,居然是夫妻啊。”
戒指这事还真是给他们两位提了个醒。
原本alter提议说无论如何要买一对,藤丸觉得也可以,买素银戒指正合适,钱一人一半,分开了也没人吃亏。alter坚持说要买钻石戒指,要纪念一下,钱不钱的无所谓,他自己来更好。藤丸觉得他脑壳坏了,几个碳元素花那么多钱,既然那么多事还不如不买,就什么也没买。
于是现在被人怀疑婚姻的真实性。
“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啦,毕竟凭气味就能猜出来你们的关系,只是确认一下。”猫女士自顾自说着,没察觉到alter越来越低的气压。
“气味?”藤丸问道。
alter第一次主动揽住藤丸肩膀,藤丸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撞到了alter胸肌,男性体温从狭小的接触面传染到全身,她感觉脸有点烧,alter迫使藤丸前进一步,他隔开藤丸和那位猫女士,然后他偏头,由上而下俯视那位女士。
异血人类因为兽类天性比较高,所以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威胁性的眼神,对方就默默闭嘴。
“该你了。”alter岔开话题。
牙科诊室走廊里全都是患者,大家漠然坐在椅子上候诊,相比其他科室的大声呼痛,这里更压抑,最多也就是默默流泪。
alter一路上根本懒得拉起尾巴,尾巴尖拖地蹭到十层。
好在牙科诊室诊断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轮到alter,他没等藤丸的意见,直接把她拉进去。
“哎呀,这不是alter吗,怎么,你终于有点该有的生理反应了?”
里面笑眯眯等着患者进来的牙科医生,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caster。
藤丸经受过一系列的磨练,镇定自若,张口就来,“您好,caster兄长。”
caster非常受用,站起身拉着藤丸手坐到患者该坐的椅子上,“好乖好乖,今天很累吧,毕竟这里很多异血,跟平时呆的地方不一样。等我下班带你去吃饭怎么样,我记得有家餐厅菜色不错,喜欢吃甜的吗,他家甜点很著名。”
诊室可以容纳大概十个人同时会诊,五位医生相处在有隔断的大办公室,说点什么基本都能听见,caster表现的太热情,跟平时相比完全不同,助手跟自家医生对视,互相表示孤疑。
真正的患者alter从进门开始,一直备受冷落,现在还没被caster关心过一句。
“是,那今晚等您下班一起吃饭。”藤丸抽回被caster长辈抚摸的手,有点克制的疏离,他跟alter长得非常像,但是藤丸总觉得跟他在相处有点别扭,接受不能,她把眼神放到站在门边的alter身上,“alter不太舒服,您先给他看一下。”
caster观察到藤丸细微神情,面对alter的笑容有点意味深长。
“嗯,我看他也没什么大事,应该是单纯的智齿发炎,开副药吃吃就好。”
两兄弟隔着五米凌空诊断,谁也没说谁走进一步。
“可是他肿的很厉害……”藤丸下意识补充了句。
“啊,没事没事,之前体检的时候我就叮嘱过他拍牙齿,隔了几个月也该长得差不多,今天肯定是不能拔牙的,所以急也没有用。”caster居然安慰的是藤丸,“alter,过来躺下。”
虽然说这话听起来有点歧义,但是他说的也没错,看牙齿的确是需要躺在布满器械的牙科椅子上,然后面对医生,张开嘴。
两分钟内没有回应。
“alter?”藤丸诧异片刻,只能拉着alter走到牙科椅子旁边,“你怎么了?”
alter抿着嘴不说话。
caster看的饶有兴致,“他没事,就是单纯的,不想被我看病而已。”
caster为什么会选择牙医这个职业呢,因为小的时候陪alter去检查牙齿,alter被医生手里的器械吓得动都不敢动,他就决定当个牙医。
当牙医好啊,拯救民众于水火,顺便,还能看那个傻弟弟怂成狗,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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