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上了?没怀上?还是怀上了?
-----正文-----
一
梁元进京在某办就职不久,把以前的一个手下调来担任秘书。
所以这个消息是一大早秘书王小姐带来的。
王秘书汇报完今天工作安排和之前工作进度,趁梁元上一口咖啡已经咽下下一口咖啡还没喝,说,“还有一件事,您应该想知道。安副局他家那位,差点出大名。”
“噢?”梁元来了兴致。
王小姐脸色复杂又生动,“他在单位体检时检出怀孕三个月。”
梁元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咖啡流进气管,一边狂笑一边咳得惊天动地。
在单位体检时发现怀孕的神人。
梁元款款地早下班了半小时去看热闹。
安思入京以后调任某部下面的某局副局长,这会儿还没下班。梁元拎了点奶粉尿布上门,亲亲热热,“恭喜呀。”
宗隐对着他假笑,“这么早送奶粉?”
“不早了。”梁元笑意盈盈,“还是你们时间掐得巧,才调回北京半年就怀上了,直接休产假,把单位福利利用到最大限度。”
宗隐说,“晚婚晚育响应国家号召,有问题吗?”
梁元继续笑眯眯,“国家政策早就不提倡晚婚晚育了,倒是提倡生俩,你有本事接着生啊?”
宗隐第一次被噎得无话可说,见安思进门,说“你招呼啊”,转身进卧室打游戏冷静去了。
过十分钟安思把梁元打发了来找他,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宗隐把游戏机一扔,懒懒趴床上,“我们在一起怎么那么倒霉。”
安思坐在他身边,“是我不够坚持。”
宗隐喜欢无套内射,这几个月安思都没在戴套上坚持,结果就搞出人命了。
在此之前他们都不想要后代,养儿防老太荒诞,而追求血缘姓氏的传承是一件很没意义的事。
宗隐后脑勺对着他,安思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轻缓地按摩,“这件事由你决定,如果你不想要,明天我替你联系医院。”
宗隐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万一我想。”
“那就跟你姓。我明天让人买点《生育指南》《育儿手册》《发展心理学》,一起看。”
“你还漏了一件事。”宗隐抬起头,死人一样看他,“刚才跟老梁说我才想起,我们没领过证,至今算非法同居。”
两天后。
安思敲开顶头上司办公室,局长弥勒佛似的笑眯眼,“小安,送个报告秘书来就行了。”
这老狐狸哪会不知道他昨天已经去领了证,双方心知肚明,安思一笑,“也是来给您送喜糖。结婚报告能这么快下来,本来就要多谢您。”
局长还是笑眯眯,“你们不打算办了?”
他看着安思,就见安思神色里有些温柔,说,“您也知道,两边都忙,我们认为没必要办婚礼。向您几位道谢就好。”
另一边午休时间,宗隐端了个纸盒,往桌上一扔,冲那些盯着屏幕扒方便面的人说,“分吧。”
他调回北京某部下面某个单位半年,受命挑人自己拉了个小组,现在混熟了,几个下属大呼小叫,“什么好事啊!组长请客啦!”捞了里面的蛋黄酥巧克力就吃。
没五分钟就抢完了,宗隐这才悠然说,“行了啊,一会儿接着干活,记得你们刚吃的,喜糖。”
抢得最欢的那几个瞬间傻眼,“不是,您什么时候打的报告领的证,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宗隐顺口说,“当然没风声,昨天午休搞定的。”
下属愣了,有人情不自禁,“这……嫂子能量够大啊……”就差问一句您是不是做了哪家驸马爷。
宗隐一边看他们那资料,一边漫步经心说,“他啊,还行吧。这不是搞出人命了急得没办法吗。”
大家又傻眼一回,合着疑似娶公主郡主还是个奉子成婚。
宗隐把桌上东西一收拾,“我看也差不多了。提前说,过几个月我可能休假。”
有人大胆猜,“婚假?”
宗隐招手,那个出声的就被一群叛徒推上来。宗隐把人拎近,眯眼笑着看他。
那位小同志当即脖子后一凉,险些没听清宗隐对他说的那两个字。
“产假。”
二
宗纯小朋友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这天晚上在家吃饭。
家长太忙,一天到晚吃外卖。安思常点的健康外卖吃太久了,今晚宗隐做主,点宗纯想吃的披萨。小朋友提起幼儿园的新鲜事,表情很兴奋。餐桌上气氛不错,安思也没叫他“食不言”,直到宗纯说,“她再这样我就揍她!”
安思皱眉,宗隐已经放下披萨,随口问,“你说她叫彤彤,女孩子?”
宗纯理直气壮,“女孩子怎么了,她再打我小报告我就揍她!”
宗隐笑,“我揍你。”
他虽然在笑,但这话说得挺狠,宗纯一呆,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竟哭起来了。
安思看了眼宗隐,宗隐说,“让他哭,揍女孩子也算本事。”
宗纯哇一下哭得更惨。
安思看在眼里,只觉宗隐那部门最近火药味大,难免带出来。
宗纯抽抽噎噎哭累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老实穿好衣服吃早餐。临出门,宗隐说,“等等。”弯腰把他自己没系好的鞋带再系了一次,说,“对不起啊,我昨天态度不好,所以凶你,是我不对,那谁批评过我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欺负女孩子,我要揍你。”
宗纯一想,宗隐平常没少陪他玩,还是很尊重他很够朋友的,就忍着鼻酸澄清,“我没想真揍她,我就是说说。”
叫人送宗纯去幼儿园,宗隐打了个电话给安思,“行了,跟他承认错误了。”
安思笑笑,宗隐突然说,“儿子太麻烦,还是女儿省心。要不你生一个?”
宗隐喜欢安静乖巧,最好能像安思的女孩子,安思却觉得宗纯皮得不至于让人讨厌,某些时候甚至有点像宗隐,很可爱。
这时听到宗隐最后那句,才知道他在这等着。安思正走进办公室,把大衣脱下来给秘书挂起,宗隐就听见他暂时拿开手机,然后又回来,考虑过什么,实事求是地说,“别想了,没人会给我批产假。”
三
这件事起源还是梁元。
梁元致力于在宗纯面前扮演“好叔叔”,每个月上门几次给宗纯送礼物。
安思和宗隐一开始看他甜甜蜜蜜和蔼可亲那样有点渗得慌,宗隐压低声音,“喂,想到没,那什么给鸡拜年?”
安思反问,“你说我们是什么?”
后来两人觉得,也不错,这黄鼠狼单身没对象没兴趣爱好别说宠物了连个植物都不养,就当给他找个花钱的途径了。
有一天这黄叔叔,啊不,梁叔叔就笑盈盈问宗纯,“想不想要个小弟弟小妹妹,万一有个小弟弟小妹妹呢?”
宗纯半懂不懂,那天宗隐难得七点前下了班去接宗纯,路上宗纯晃着小短腿在副驾问,“宗隐,我们家要有小弟弟小妹妹了吗?”
宗隐正想抽烟呢,一听就说,“什么弟弟妹妹,别你的同学有你就想要,告诉你我没有——”然后他忽然停下。
宗纯还在嘟囔,“梁叔叔说我快有了的。”
宗隐想到另一个可能,吓出一身冷汗。
宗隐那晚就和宗纯商量,吃完晚饭你乖乖回房,爱看动画看动画去,别出来了。以一支冰激凌为代价轻易达成目标。
晚上洗完澡就扑安思,沾他一身水,就看见安思取下眼镜,放开内参,拿了浴巾包住他,“头发又不擦?”
宗隐任他擦,手臂死死抱住他,开始不着痕迹量他腰围。
安思擦完了,低头用手试试还湿不湿,“怎么,你明天不要开会?”
他以为宗隐缠上来是想做一做,最近两边都忙得很,宗隐摸出他腰围没明显变化,往安思旁边一倒,“要开大半天。算了,睡吧。”
安思一笑,“快到端午了,要不找一天,把小纯丢给梁元。”
宗隐睁眼看他,眼里有光闪过,却立即换成笑,翻到安思身上吻了吻他的唇,“你还真是越来越迁就我……”
安思抚摸他后颈,眼角细纹流露笑意,顺着话往下说,“年纪大了,心软了。”
“年纪大了”是宗隐的原话,他回北京发现安思已经开始戴阅读镜,故意调侃。安思面不改色地说,宗隐同志,这是四十到四十五岁的成年人必经的阶段,你也就最多差十年了。
宗隐此时听他说心软,心里一惊,神色就冷厉下来。万幸他贴在安思颈侧轻咬,安思没看见。
次日一早,宗隐早起去晨跑,特意买了焦圈油条,什么油腻买什么。
宗纯吃得满嘴流油,甚是欢喜。宗隐一边和他笑闹一边注意安思几乎没吃什么,借洗手进了卫生间,居然有干呕反应。
宗隐顺便把茶叶罐揭开看了,这几天几乎没怎么消耗。
他去上班就叫助理,“最近招来的那个是政法毕业的?”
助理以为他催报告,一听他问这个,当即来了精神,“是呀,咱们这都是国关和科研出身,难得有个政法过来的……”
宗隐头也不抬在文件上签字,“还没考核过吧,叫他开会前过来。”助理正想溜,宗隐冲他慢慢一笑,笑容森然,“还有你的报告。”
助理哭丧着脸去了。
十五分钟后,一个年轻人来敲门,宗隐看了看他,“学过刑侦吧?”调出一张照片,报了单位,“去盯梢吧。”
年轻人也不问要怎么做,记住那清秀苗条的女性特征,朝着某不挂牌单位去了。
宗隐打开窗,翻到楼道里抽烟。这么多年没慌过,现在心有点悬着,眼看要开会了,努力让自己想点别的,摁灭烟望天想,找人盯安思的秘书,也是考核,算不上公器私用吧。
开完一天会,得到回报。
“我不敢跟那位小姐太近,看她进单位我就走了。不过在周围的咖啡店问了问,她一般每天早上买两杯双倍特浓,这几天都没买。“
宗隐早有预料,安思戒了咖啡。
听他继续,”今天下午三点去了趟医院,时间很短,我猜是拿报告。”
这天宗隐难得不加班,去了趟药房就回家等着,在阳台抽烟。
安思果然也默契的七点到家,进门就皱眉。
宗隐嗤笑,“怎么,你怕烟味?”矫健的身体贴上前直视安思,“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不厚道吧?”
安思把他的烟拿走,弯腰在烟灰缸里摁灭,宗隐下意识就去扶他。
看见安思笑才发现被他诈了,马上撒手,在沙发上坐下。
安思跟过去,“好好的叫人跟着小杨做什么,也不怕吓着别人。”
宗隐一哂,“省省,你身边哪来善男信女。”见到安思意有所指的目光,发现自己把自己骂进去了,倒也无所谓。
宗隐二郎腿一翘,扔个验孕棒袋子过去,笑出一口獠牙,“你是想自己喝完水去验,还是要我灌你喝完水去验?”
安思不由笑,“虽然你生日那次是你,但是我记得我们做了安全措施,安全套也没裂。”
“你仔细看了还是我仔细看了?我们可都不知道裂没裂。安全套能百分百避孕,哪还有那么多人被迫过父亲节。再别说,就我们这倒霉的程度,我真不觉得什么不可能发生。”宗隐脸色铁青。
安思看他这样,反而又笑,缓缓说,“那生下来有什么不好。”
宗隐斩钉截铁,“我就不说再早了,你只要早五年怀,你敢生我敢要。现在嘛?”
他暴躁,“我都不知道是我的精子活力太奇迹,还是你那……土地肥沃程度太奇迹。你可别因为心软就玩命。先不说你那摊事现在是最离不开你的时候,哪怕离得开,你也别想这种一尸两命的事。你要是狠不下心,我帮你。”他盯着安思,要心情复杂早就复杂过了,此时早就下了决定,咬肌绷紧,脸上显出这些年少见的狰狞,“是我对不起它。但是它不能跟你比。”
说到最后半句,宗隐声音低哑,压抑着痛苦。安思握住他的手,“小纯的时候,你明明不忍心。”
“那是我。”宗隐眯眼,“而且说实话,就是那时候,我也很不好受。”
因为过程里实在有许多不愉快,所以他更不希望安思尝试。更不要说安思已经过了四十五,身体状况绝不适合冒这种险。
宗隐在那个过程里一直表现得很轻松,安思知道那或多或少是假象,却没想到已经能让宗隐用不好受来形容。
他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们都知道答案,无非是没必要安思担心。
宗隐不耐烦,“我现在告诉你了。明天,去医院,免得夜长梦多。”
安思笑起来,抓住他的手,按在下腹,“这里没有你以为有的东西。”
宗隐猛地抬头,安思看着他,“该说你对你的精子活力过度自信,还是对我的……土地肥沃程度太有信心。”
宗隐扯嘴角,“这不好笑。”
安思耐心地带他的手到腹腔左上,胃部的位置,“不能喝咖啡和茶,反胃,是这里出了点小问题。去检查也是查这里。”
宗隐骂了句,停下来又骂了几句,咬牙切齿压到安思身上,对着他就咬。
安思还抽出精力问了句,“小纯?”
“……扔梁元那里了。我告诉他今晚有家庭惨剧!”
安思被他咬痛,却愉快地笑出声。
“不许笑。”他听见低沉的警告,下一秒,嘴唇刺痛,连嘴角也被咬破。
那天晚上,做完以后,宗隐打电话去找梁元麻烦。
梁元一派无辜,“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以前下属要带孩子来北京,可以带小纯去一起玩。……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他家两个孩子,我不知道人家带哪个。”
宗隐咧嘴笑,“行吧,你等着。”
然后他挂掉电话,脸色变了。安思拿浴巾走进客厅,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安全套,表情和自己离开南美前夜,他事后发现套子不幸破了时一样复杂。
安思也心里一沉,“应该……不会?”
概率那么小,总不会两次中奖……吧?
那支验孕棒没浪费,两周后,一个终于请年假的宗隐在家喝掉了他曾经想逼迫安思喝的几升水,坐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等待,安思又无奈又好笑,只能安抚他不会的。再倒霉也有个限度,你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不是圆满结束,成绩喜人吗。
宗隐说,“是,我就怕工作结束得太圆满,年假成功扩展成,你懂。”
安思也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宗隐握着那支验孕棒,以一种易水萧萧的沉郁悲壮走进卫生间。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