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预备

-----正文-----

41

好黑、好冷、好痛。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被打的时候就会有这种灼烧一般的疼痛感，如果肢体断了，还会伴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酸涩。曾经为了逃避这种疼痛，他试过各种各样奇怪的方法，但只会让更多的疼痛和越来越严重的虚弱向自己逼近过来。

不过他终究是没有死。路西菲尔将他从痛苦之中解救了出来，并且保护着他再也不受那些痛苦侵袭。还有比自己更幸运的人吗？所以——

圣德芬睁开眼睛的时候，先看到的是空无一物的地面和稍远一些地方的铁笼栏杆。血腥味冲进他的鼻腔，他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目前的情况。他被关在了实验室里常见的关强化人的笼子里，左臂传来隐隐的疼痛而且不听使唤。而他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几双腿和蹲在地上，视线呆滞的沙利叶。

沙利叶和他的视线对上了，但是没有反应。圣德芬看到他倒是想起自己在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脸立刻皱了起来。他的视线左右巡梭了一下，没有看到阿萨谢尔。这是不是意味着阿萨谢尔至少成功逃掉了？希望那家伙能冷静一点，至少把这事转达给其他人。圣德芬完全不认为那个黑衣的男人会专门冲着自己来，明显，是盯住了路西菲尔或者阿凡达。

“醒了吗？路西菲尔养的宠物。”

带着十足的轻蔑意味的浑厚声音响了起来。圣德芬沉默了片刻，捂着左手手臂在笼子里坐起来。笼子太矮了，他甚至没法坐直，当然也没法隔着笼子看到对面的眼神。不过对面也没有和他对视的意思。圣德芬回忆了片刻，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别西卜。”

“哼。比想象中的要冷静啊，已经被路西菲尔‍‎‍‎‌调‎‌‍‎教‌‎‎‌‍好了吗？”

“你有什么目的？”

有脚步声。也能从笼子的缝隙里看到别西卜站了起来。然后是枪械上膛的声音，圣德芬看到有枪管塞进了笼子的缝隙指着自己，同时被扔进来的还有一台手机。别西卜的声音响了起来：“保持沉默也是没有意义的，路西菲尔。启动阿凡达。”

“我拒绝。”

路西菲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圣德芬瞪大了眼睛，然后对别西卜发出了低声的怒吼：“你这家伙……要对路西菲尔大人做什么！！！”

“别挣扎了。在你把注意力都放在这只兽上的时候，那些会啰啰嗦嗦碍事的人已经都消失了。你现在没有任何申诉的途径。你倒是通过了审判之钟的检验，清清白白无懈可击。但这个迦南里的其他强化人可不是这样。”

“别西卜。根据应急处理条例第……”

“你真的相信现在那种条例能约束我吗？你以为你还有凌驾于伦理协会之上的权力吗？你大可以试着来逮捕我，但在那之前你的行为就会被认定为是一种宣战。”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

“你也不要想拖时间。我有的是时间给整个迦南除你之外的所有强化人一个一个定罪，然后在你面前把它们全都销毁。从你悉心培养的宠物开始。”

最坏的预想印证了。圣德芬迅速感觉血往脑袋里用，愤怒让他的手臂伤口都开始痛的厉害——这家伙，将自己作为人质……不，是将整个迦南都作为人质来威胁路西菲尔。圣德芬一把用还完好的右手抓住笼子的栏杆想要挣扎，然而别西卜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圣德芬被子弹的力道带的和笼子一起狠狠的翻倒在地。

“呃啊……！！！”

别西卜故意打的他的伤手，那根本就不是能够忍耐的疼痛，圣德芬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发出了悲鸣，他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手被直接打飞了出去，血从手臂的断口里涌出来，蔓延了一地。尽管他马上迅速的咬住了嘴唇试图克制自己的痛呼，但别西卜已经好整以暇的命令附近的其他人：“过来给这只兽拍个照。”

“路西菲尔大人……不要管我……”圣德芬尽可能的压抑着声音，用听起来平稳的音调呼喊，同时试图把断手藏到身后去。然而笼子里一地的血实在是有些难以掩盖。只有照片的发送音响了起来。血一路流到沙利叶的脚边，他似乎有些抗拒的缩了缩，蹲到更角落的地方去了。

“很快就要连处刑的功夫都省了，路西菲尔。”别西卜对电话里道。电话里一直保持着沉默，在经过漫长的仿佛几个世纪的沉默之后，路西菲尔的声音依然和刚才一样毫无起伏的传过来：“人质对我不起作用。即便你杀光迦南所有的人，我也不会将阿凡达交给你。”

——这个回答让圣德芬稍微的恍了一下神。

他并非感到失望。路西菲尔这么答绝对是这个场合下最为合适的言辞。在存在人质的情况下，如果表现出受制于人，那么最终的后果只会更加的不可挽回。而且这一次被放在天平另一端的还是全世界。路西菲尔的职责是保护和促进人类的幸福。他无论如何也会这么说。但是这个选择意味着他也必须舍弃作为人所拥有的情感。

如果这么下去，最坏的结果就是迦南只剩下路西菲尔一个人。他不能反抗，没有尽头，持续不断的一个人守着那个定时炸弹一样的怪物。

可是那个人好不容易才……好不容易才有了他个人的欲望。

“路西菲尔大人……路西菲尔大人……！”圣德芬勉力抓住牢笼的栏杆撑起身体，把脸凑过去想要尽可能的靠近电话。别西卜笑了起来：“看来你的宠物对你的无情伤透了心，听见没有，他在向你求救呢。”“——您的选择是对的！但是，请您不要一个人撑下去！”

因为迅速的失血，圣德芬的声音带着虚弱和颤抖，视线也再次变得模糊，但是他必须说完。必须把这些话传达过去。

“……请相信我！只靠我自己，我一定会回到您的身边！！！”

砰的一声巨响，圣德芬感觉自己连笼子一起被踹飞出去，撞在墙上之后又被痛的眼前发黑。而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别西卜倒是冷冷地道：“真是吵闹。路西菲尔，每个人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超时就杀掉然后下一个。你最好来的早点——”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圣德芬蜷缩在一边露出了无声的微笑，但是再次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路西菲尔跌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

他就坐在广场对面的长椅上，随时可以冲进去。但是不行。不行。如果他此时体现出哪怕只有一丝对圣德芬的在意，他都不敢想象圣德芬随之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暴露。他甚至分不清现在让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的究竟是愤怒还是恐惧。他第一次感受到因为情绪而颤抖是什么状态，他本应该立刻将应急措施布置下去的，但是他几次都没有顺利的编辑出通知的邮件，不得不暂时放下手机然后将脸埋进了手掌心里深呼吸了几次。

那座建筑物本身有无数可以侵入其中的入口。这个情况本身也并不难以解决——只要他不计牺牲的选择将别西卜一伙全部镇压即可。别西卜一定是对迦南的支持者做了什么。但是，他还没有能够得到完全的支持，否则现在就应该是军队将迦南包围了。然而这对于现状来说无济于事。合理解决的方法有的是，但是没有一种能让圣德芬和世界的安全都得到保障。甚至眼前的情况还存在时限：明早——他必须在明早之前想出办法。

“路西菲尔大人。”一个声音暂时打断了他的拼命思考。路西菲尔立刻直起了身，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用平稳的声调提问：“什么事？”

来人是加百列，她打着一把伞撑到路西菲尔的头上，路西菲尔才注意到自己坐在雨里很久：“我们已经成功确保了阿萨谢尔的安全，但由于他的情绪处于较为激动的状态，沟通暂时还很困难。他要求与您进行单独的对话，您有时间吗？”

“……我会去见见他。正好。加百列，让所有强化人停下手里的工作，包括你们。然后能够进入休眠状态的就进入长期休眠。其余人保持集中和待机状态。伦理协会进入了迦南，并且带有敌意。我不希望有人被他们抓到把柄。”

“伦理协会吗？唔……我了解了。我会立刻转告其他人。但是……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问着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声道：“我听阿萨谢尔说圣德芬出事了，我确实没获得他的位置情报，您……”

路西菲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加百列察觉到他的状态似乎不对，斟酌了一下用词：“他如果被伦理协会带走的话，需要我们替您起草迦南立场的交涉书吗？将对他的处理划为内部事项，按照紧急情况进行处理……”

“没用的。你们去做之前我说的事吧。”路西菲尔生硬的打断了她的话，但是低着头盯了一会儿被暴雨砸的白蒙蒙的地面之后，他又轻声道：“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我允许你们进行反击和逃离，第一优先顺位是你们自身的生命安全。”

“路西菲尔大人？可是职责……”

“第一优先顺位是你们自身的生命安全。”

路西菲尔重复了一遍，然后从伞下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转晚，但是雨仍旧没有停。路西菲尔草草的换了一身医院就有的制服，然后从后门进入了医院。他来到路西欧的病房房门外的时候路西欧正在单手打电话。隔着防护罩和病房门，他的声音几乎是微不可闻，但是路西菲尔仍能听到他正在指挥伊甸的工作调度。但是眼下他没有礼貌的等待路西欧结束通话的时间了，敲了敲门之后他就拉开了病房门，然后按下控制面板撤掉了路西欧的隔离防护罩。

“路西菲尔？”路西欧有点意外的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愣了一下。兴许是某种直觉，或者是路西菲尔已经无法再保持基本的冷静从而暴露了，总之路西欧迅速的结束了电话然后按着控制面板让自己坐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请帮帮我。”

路西菲尔也从未想过，从自己的嘴里竟然会说出如此露骨的求助。

“圣德芬被掳为人质了。我知道这类情况的处理方法。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救圣德芬。我应该、怎么办？”

路西欧的眼睛略微瞪大了，片刻之后他严肃下来：“详细说明一下。”

————————————————

圣德芬昏昏沉沉的再醒来的时候，看到沙利叶蹲在自己的笼子附近，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和相当不正常的神态盯着地面看。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了，但是自己的手臂也只是被草草的扎了起来，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处理，失血也是。他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就算是强化人，这种状况大概也很难突破笼子。可是他必须想办法逃掉——那么突破口显然就在那边的沙利叶身上。

可是，他对沙利叶并不熟悉。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个人是贝利尔的同伙而已。甚至看现在的情况，他被贝利尔骗了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是没有选择，圣德芬尽可能的把自己挪到笼边去，轻声喊道：“沙利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利叶倒是投来了目光，但是明显有着某种扭曲。他就像是听不懂圣德芬的话似的，发出了一连串无意义的音节，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应。圣德芬继续问道：“你怎么了？”

“唔啊、啊啊……呜……啊啊啊啊？”

简直和坏掉的机器一样。圣德芬有点头疼。他的时间不多，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他人就会回来，因此只能强行继续沟通下去：“我希望你能把我放出去。作为代价我会满足你的要求。什么物品、什么生活都可以。如果你想要自由的话，我也有可以拜托的人，所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利叶抱着头，反复的摇晃着。他不会是疯了吧？圣德芬隐隐浮上一丝担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几乎连对话的可能性都被截断了。这种情况还极有可能发生，显然别西卜还没有蠢到会留破绽在这里。但是等恢复就太久了，起码把他弄过来，然后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能用的东西。这么想着，圣德芬努力的继续开口：“沙利叶，过来一些，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贝利尔的情况，你想知道他的去向吧？”

“贝、贝利尔……贝、贝贝贝贝贝贝贝……”沙利叶顿了一下，竟然对贝利尔的名字有了些微的反应，虽然很快那又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音节罗列。圣德芬随之一振，伸手去抓住了他的衣角：“对，贝利尔的情报，你想知道的吧？再过来一点——”

“啊、呜呜、贝利尔、辅佐官——啊————”然而，沙利叶忽然闹了起来，往旁边猛地一扑，抓着他衣角的圣德芬被他带过去，一头撞在栏杆上，左臂被一拖，痛得他下意识地松手，眼前又是一阵晕眩。而等他再次恢复清醒，沙利叶已经远远地缩到了另一个角落里念念有词的抱成一团。圣德芬烦躁的一拳砸在地面上。

反正不会死的话，要不要干脆折断自己的一部分肢体想办法挤出去？但是太窄了。栏杆也只够圣德芬堪堪伸出小臂。要是自己也有所谓的核心的话那倒是方便了，但是在自己身体里跳动的是如假包换的心脏。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的话……

他努力的抓着地面，忍受着伤口处传来的一波剧烈过一波的疼痛，想要把笼子往外蹭。然后在他徒劳无功的努力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啧啧啧，Sandy，这还真是惨啊。”

谁？！

圣德芬猛地抬头，然后强烈的晕眩感让他又重重的倒了回去，接着他看到了贝利尔笑眯眯的蹲在了笼子前面。

“怎么样。”他拖长了音调，如同一个恶魔一般发出‍‌‎诱‍‎‎‌惑‌‍‍‎的声音：“要我带你出来吗？”

“贝利尔……！”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今天其实不是来接你的。你能看到我，说明你也差不多要到头了嘛。Sandy，你现在可是非常、非常的虚弱哦？要死的那种虚弱。你真该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怎么，被巴布桑一顿毒打了吗？”

贝利尔的状态不太正常。圣德芬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了。这家伙的脚下没有阴影。不光是这样，他整个人就和这个昏暗无光的房间不太一样，他仿佛是站在阳光下一样，轮廓清晰、带着点嘲讽的微笑也清晰可见。圣德芬没有回答，他也没指望圣德芬有所回答的样子，只是自己站了起来，走到了沙利叶的那边：“沙利，你还活着啊。”

沙利叶依旧和刚才一样，处于半疯一样的状态。这个贝利尔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说，自己又进入了奇怪的梦？不，那沙利叶是怎么回事？在他满怀疑惑的时候，贝利尔弯下腰来不知道对沙利叶做了什么，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之后，圣德芬惊异的看着贝利尔从沙利叶的身体上扶起了另一个遍体鳞伤的沙利叶。

“啊——啊。真是的，具象化之后居然伤成这个样子。巴布桑真是粗暴，现在已经不流行这么粗暴的疼爱了啊。不过算了，反正终末的日子也快到了。”贝利尔箍着沙利叶的脸边查看他的状态边嘀咕。圣德芬忍不住质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沙利叶有两个？终末又是什么？”

“呼呼~Sandy你如果好奇的话，不如跟过来啊？你是有着门票的，肯提早过来简直再好不过了。”

他说到门票，圣德芬却反而有点头绪了。另一个空间——路西欧提到过的。他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获取的情报。而那个空间路西法和贝利尔都存在，自己则因为某些原因，似乎也能进入这样的空间，这么说来的话……圣德芬猛地回过头去，然后惊愕的发现自己虽然还在笼子里，但是他俯视着自己的身体。

贝利尔嗤的一声笑了起来：“终于发现了啊。”

圣德芬惊愕的盯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意识到贝利尔之前说的虚弱是什么意思。血。全都是血。自己的身体里居然能流出这么多的血。左臂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没了一半，除此以外浑身上下还有殴打的痕迹。半干的血迹显示出笼子是如何被一路拖到这里扔着的。贝利尔扶着沙利叶询问道：“怎么样，要过来吗？”

那明显是一个过于危险的邀请。

贝利尔笑眯眯地补充道：“那个肉体还能撑多久呢？马上就要被玩成破烂了吧？如果意识不提前复制到核心里的话，等心脏彻底停止跳动，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这可是救你啊~Sandy。”

“我和你无话可说。”圣德芬迅速拒绝了而贝利尔似乎真的无意和他多说，只是发出了一声可怜般的轻笑，然后扶着沙利叶向着房间外走去。

脚步声不止一个的响起来。圣德芬楞了一下，然后看着从自己身后的黑暗之中浮现出了无数的人影，跟在贝利尔的后面，向着另一片黑暗前进着。

“这些人……”圣德芬辨认着他们的面容，然后惊愕的看到其中几个人自己在拘留室见过。但是他拉不住这些人，自己也跟不上去。

“啊，对了。Sandy，虽然我很想慢慢看你的笑话，但很不巧的是我在赶时间。”贝利尔快要消失之前，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对圣德芬道：“你看起来没空担心一下自己呢，但是你不如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

圣德芬皱起眉头然后低下了头想去检查自己的状态，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在他的心头扩散开来。近似于恐惧、但更像是某种虚无。他刚刚并没有在意，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以外的什么现象上。贝利尔低声道：“希望在我回收你并且好好‍‎‍‎‌调‎‌‍‎教‌‎‎‌‍之前，你的自我没有融化吧。”

“贝利尔……贝利尔！你做了什么手脚！这是怎么回事！贝利尔！”

他没有手脚、没有身体。没有眼睛却能看、没有耳朵却能听、没有嘴却能说。圣德芬这样一个人存在于何处？他与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变得暧昧不清，他刚刚觉得自己在笼子里，可是现在笼子里没有他——只有他那失去意识的身体。自己这是在哪里？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幽灵吗？做梦吗？还是说，自己已经到了意识消失的紧要关头了？好黑。好冷。好痛。不、这不是自己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仿佛融化一样的恐慌感侵袭了他，他拼命想说服自己自己就在倒在那边的身体里，但是这俯视一般的视角实在是骗不了他。不行、不行、不行、再这么下去，就没法回到路西菲尔大人身边了——

圣德芬猛地清醒过来。

对。自己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那位大人还在，那么自己就应该帮助他。他能清晰的想起路西菲尔的每一点细节，眉眼的模样，坚实的身体，温和而强大的气场。想着想着，反而是路西菲尔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似的，在向他慢慢的伸出了手。

圣德芬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抱住了他。

自己在他的怀里。不需要、也不会在其他任何地方。虽然他还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体，但是这个多半是幻影的路西菲尔牵住了他的手，那么自己就在这里。圣德芬坚定的这么相信着。他再抬头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变化了。不再是那个昏暗的房间，倒在角落里的沙利叶不见了。但是他仍旧能看到隐约的建筑物轮廓，给他勾勒出了道路。

这就是意识的空间吧……？

他拉着路西菲尔的手，回忆了片刻，然后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他记得路西欧还有存放一些空白核心，如果能转移出来的话，自己原有的肉体即使放弃也无所谓了。剩下的就只是如何转达给路西菲尔大人的问题了。但是真的能这么顺利的成功吗？他还是隐约的担心着。

然而，意识中的“路西菲尔”握紧了他的手。圣德芬楞了一下，接着定心了一样的点了点头。贝利尔没有管他，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是看贝利尔带走了其他人，他必然是有所企图。一定要赶在贝利尔的目的达成之前重新回去。他迈开了步子。

某个实验室中，一颗半透明的，浸泡在培养皿中的核心开始逐渐发出微弱的红光。

第二天清晨，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迦南笼罩在水汽蒸发之后的薄雾之中。

路西欧咻的一下戴上了手套，然后拿过路西菲尔的身份牌别到了自己身上。他的手臂还有些僵硬，而路西菲尔走了过来，拿着一根针管给他进行注射：“对不起，现在也要麻烦你去做这样的事……”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一致的。你不需要道歉。只需要按照计划进行。但是……你知道的。”

注射结束了之后，路西欧穿上了和路西菲尔一样的外套，他们如同看着镜子一样看着对方。路西欧皱起了眉头：“如果遇到一定会二选一的情况，我会选择放弃圣德芬。”

“我知道。救他本来就是超出你职责范围的事。你肯协助，我已经要向你致以谢意了。”

路西欧略微笑了笑：“明明不是这样。如果小圣出了事，你明明会陷入痛苦。情绪会阻碍你的机能，会让你无法继续运作。我要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这也是对世界的和平有利的。”

“我……”

“这不是你的初始状态，我知道，路西法才不会给你设计这种缺陷呢。但是这是个好事，路西菲尔。我觉得是个好事。”

他伸手拍了拍路西菲尔的肩膀，然后回头出了门：“你正在进化之中，最终你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类吧。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