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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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灰色。

天空是灰色的，屋子是黑色的，人是白色的，他走到一扇木质的大门边，木头已经有点腐朽了，年代的气息非常明显，他抚摸了一下，摸了一手的灰。他掂了掂那些灰，抬手推开了木门。吱呀的声音并没有在他耳中想起，因为他此刻听不见任何声音。

世界是安静的，里面却是喧哗的，他踏进门的瞬间声音回来了，他眨了眨眼，一个小男孩笑着追着另一小男孩在他面前跑了过去，他又眨了眨眼，这画面便消失了。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有他的膝盖那么高了，他勉强从里面找出一条路来，摇晃着走到房子门口，他把手放在了上面，轻轻推了推，门开了。

一个不算高得屋子，入眼处是一个几乎占了半个屋子的长桌，周围紧凑排列着大概十来个小凳子，他走过去，一路上隐约能听到四处传来的欢声笑语，但转头张望身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只留下布满了细密灰尘空荡荡的房间。

里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并列着有十来间房子，他随便推开一间房子看了看，里面放着七八个上下铺的床，上面铺着白色的床单，也覆满了灰尘。

他安静地看了会，忽然感到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一回头，看到一个黑发的男孩，男孩的脸非常漂亮，漂亮到他一眼就认出来是谁了。

那是他自己。

男孩张着黑宝石般地眼睛问：“你是谁？”

他张了张口：“我……”

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他发现他忽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莫名地恐慌从他心里升起，令他忍不住退后了几步，在他眼里，男孩的模样忽然变得模糊不清，而同样模糊不清地还有他四周的景物。他退后的瞬间踩空了，于是他从高空坠了下去，风声包裹着他，同时世界的颜色也回来了，绿色的草、‍‎‍‌‌黄‍‍‎‎‌色‍‎‌的墙壁，红顶的屋檐、褐色的木桌……而在最上方的边缘，看不清脸的男孩还在远远地问他：“你是谁？”

……

端木熙醒了过来。

他感到头疼，并且有些鼻塞。大概是感冒了，他想。早知道昨天就顺着杨敬华算了。

他被囚禁在这里大概有十天了，昨天杨敬华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在他要放水洗澡的时候过来，把他按在浴缸里就要亲，他反抗了一会，结果对方半推半就地和他玩起了水，最后亲没亲到，做也没做成，两个大男人在刚放好水的浴缸打起了水仗，最后端木熙先受不了了，他感觉再打闹下去自己的智商就快和杨敬华一样了，于是他高冷地推开了对方，并且直接钻进被子里，留了一个寓意着“滚”的背影给杨敬华。

然后他听到杨敬华笑了几声，隔着一层水汽，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开心了吗？”

端木熙想，什么跟什么，有你我就不开心，

他感到杨敬华轻轻碰了碰他的被子，“不弄干的话明天会感冒的，”杨敬华说，“我帮你解开锁链好吗？”

端木熙想，不好，你走开我就好。

但他的腹诽没有传给杨敬华，后者叹了口气，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他说着伸手要去掀端木熙的被子。

端木熙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他穿的衣服是杨敬华的睡袍，此刻湿漉漉地沾在了他的身上，透出里面薄薄的肌肉，杨敬华的眼神游离了一下，打了个转，又直直地盯向了端木熙的胸口。

端木熙立刻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他迅速拿被子裹住了自己，然后就听到杨敬华“噗”笑了一声。实际上裹被子的一瞬间端木熙就后悔了，但由于动作太简单，不能给他临时变招的机会，于是他就像一个被人非礼的妇女一样抱住了自己的胸。太糟糕了，端木熙想，一切都。

他实在是不想在这时候顺着杨敬华来，便沉着声音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出乎意料，杨敬华这次答应地很快：“好。”

然后端木熙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关上门，有点不可置信，他呆了几秒钟，最后赌气般地把自己重新摔回了床上。

半睡半醒间，端木熙其实发现杨敬华进来了，他的睡眠一直比较浅，好像总不安心似的。他感到杨敬华走进了浴室开始放水，然后来到床边，轻轻地掀开了他的被子，抱起他，解开了他的衣服和镣铐。端木熙本能地感到危机，但是身体早已陷入了疲惫的困境中，他就像个吃了过量安眠药的人，任凭大脑再怎么清醒，也无法真的醒来。我怎么了？端木熙想，他给我下药了？

他回想了半天，想不出对方下药的机会来，只好放弃。然后他感到杨敬华抱着他走到浴室，将他放到了浴缸里，他的身体在触到温热的水时放松了下来，端木熙模模糊糊地想，他要干什么？

杨敬华没干什么，他用毛巾擦了几下端木熙的身体，只是手在端木熙的胸口和臀部多停留一会，端木熙感到有些恼羞成怒，但是热水带来的舒适感令他整个意识都模糊了起来，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是谁，又是什么人在他身边了。

模糊间端木熙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含住了他的嘴唇，有什么温软的东西伸了进来，他反射性地张开嘴接纳了那块东西，然后迷糊地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舌头。

端木熙与那个人舌吻了一会，他的大脑很混乱，他的脑海中隐约浮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似乎是他自己，另一个则背对着他，端木熙不知道那是谁，却本能地感到了很悲伤，这悲伤令他感到窒息，他张大嘴想要获取空气，却被堵的死死的。

于是他开始反抗，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人一点都没有勉强他，端木熙一动，他便放开了端木熙。他抱起端木熙，把他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然后开始给端木熙擦干身体。

端木熙脑中的画面一跳，他隐约看到了两个小男孩，他们在说什么，年纪略大的那个扎了一个小辫子，但是他的脸模糊不清，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擦掉了一样。他又看到两个男人，这次他们在接吻，略大的那个抱着小点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很不适应，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

端木熙忽然颤抖着抓住了杨敬华的手，后者一愣，轻轻叫了声：“端木？”

端木熙闭着眼，记忆的片段不断地从他眼前闪过，他感到无比的难受和空虚。

杨敬华道：“你醒了吗？”

端木熙深吸了几口气，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显然人还没有清醒。他微张着口，杨敬华凑过去，发现他叫的是：“章轩……”

杨敬华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端木熙的后颈，在那里用力按了一下，端木熙便倒进了他怀中。杨敬华将他抱到床上，替他套上了一件睡衣，然后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晚安。”他说。

34

“冒昧地想问一下，端木先生，您曾经受过什么重大的刺激吗？”

“什么？”

“例如……重要的人离世之类的。”

“……”

“端木先生？”

“……有。他叫神龙章轩，是我曾经的监护人。”

35

端木熙揉着脑袋爬起来，他看着自己身上新换的浴袍愣了一下，然后记忆才慢慢接踵而至，他兀自发了会呆，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早餐吃了起来。

普通的豆浆油条，豆浆还带了点热气，他看了下时间，早上八点，杨敬华应该去上学了。他坐到床边，那台电脑依然留在这里，并且连着网，但显然杨敬华一点也不怕端木熙会用它做点什么，因为端木熙曾经试过，这台电脑程序被人编写过，除了可以用几个普通的网页以外，无法下载其他软件。

端木熙几口吃完油条，打开了电脑。

他点开杨敬华那个存着他照片的文件夹，这次却是点开的另外一个没有命名的，里面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幼年的杨敬华和两个陌生男人的合影，另一个则是一张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的大合影，照片是一个年迈的女人带着几十个孩子，端木熙在里面找到了杨敬华。

他点开那张照片，看着里面背景上红顶的房子，忽然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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