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忆弦在跟踪他。
这一点是宋以随在‘冷战’期间,第三次独自前往俱乐部的时候发现的。不过与其说是‘发现’,倒不如说是宋忆弦故意暴露给了他踪迹。
这次,宋以随换上了女装,一身白裙子。
那是他第三次在外边这样做。
第一次是在告别这个世界前,属于自毁的前奏。很快就要死了,于是就可以把那暗藏在深处的怪异秘密摆上明面,因为不再有‘未来’,也就不用去在乎任何非议的声音。
而第二次,是和宋忆弦一起。
这回是又一个周六下午,他没戴假发,再加上那很是突兀的身高,一路上不乏遭到了许些审视的目光。
这也算‘自毁’的一种吗?宋以随并不清楚。
他拐进了小巷子,用会员卡进到俱乐部里头。
今天有乐团在舞台上表演,他也就没办法去练吉他了。
不过只要在高昂的音乐氛,红蓝交织的光线中坐着,没于沸腾的观众席中,那份走在街道上的不安感也能消去许些。
在这里,对一切事物的接受程度也会比其它场所高上许些。
同性恋、异装癖、性倒错者…
“啊,抱歉,小姐姐…”
一个玩得太嗨,没注意走路的男人无意中撞到了他,手中的红色鸡尾酒泼了一身白裙,看上去倒莫名像某种凶杀现场。
那人比他还高些,染了一头半边蓝半边紫的卷毛,刚把酒杯稳起,就看清了那副刚转回头的面孔。
“原来是男生啊,哈哈,不好意思叫错了,我没看清,你先去卡座那边坐着吧,我马上拿点纸过来。”
宋以随于是坐到了卡座上等着。演奏的音乐声仍然很大,盖过了脑内部分思绪,但依然没能盖过那个直戳戳盯着他的,不带丝毫掩饰的视线。
他刻意无视了那道目光,一直等到陌生男人拿来了一包纸巾,递给宋以随,然后就在他的对面坐下了。
“之前没见过你呀,是第一次来吗?”
“…” 宋以随不习惯跟人说话,眼下又忙着清理裙子,于是简短道,“不是第一次。”
“是吗,不过一个人来这里还是挺少见的,虽然我也是一个人就是了。”
“…嗯。”
“不过啊,” 男人突然直起身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古怪又不失美感的少年,在若有所思后,笑了笑道,“下次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来。”
宋以随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就是人们口中的‘搭讪’,目的要么是开启一段恋情,要么就是上床,并且又反应过来了那人是个同性恋。
他没做声,也就是那时,熟悉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明明周围的音乐声未减丝毫,那个声音却依然十分清晰地敲打在了他的听觉上。
宋忆弦自然而然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就好像之前的‘冷战’从未发生过似的,双手亲昵地勾上了他的手臂,力度却很大。
头虽然只是轻轻一歪,宋忆弦却非常准确地躺进了他的肩窝,贴紧颈侧,然后直勾勾地盯起了对面那人。
在那个陌生男人的眼里,那是个来得莫名其妙的,样貌清纯的少年,穿着白净的T恤,和整个俱乐部的氛围其实并不搭,笑起时的模样也很是乖巧。
只是那句直白的— “你想被男人艹进屁眼里吗?”— 直接让那男人震惊了足足好几秒。
“…什么?”
宋忆弦叹了口气,显然,跟蠢钝的男人解释对他而言是一件既麻烦又恶心的事,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因为不爽,“嗯…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哥哥确实很漂亮,不过他也只能做1喔。为了好好地被哥哥干,我可是每日努力做足了扩张的准备工作呢。更何况,哥哥的鸡巴可是特别粗大的,要是没做好吞吃的决心的话,我劝大叔你还是省省吧,有那个时间不如去染个审美正常点的头发,这样搭讪的成功概率还会高上那么一点呢。”
虽然此时此刻的宋忆弦仍然在笑,不过宋以随清楚地知道这家伙实际上早生气了。
“你他妈说什么…?!” 那男人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作势要打人。
宋忆弦仍不慌不忙地看着男人,眼神冷下了一个度,放开了他的手臂,一副随时准备回击的驾驶。
靠…
宋以随皱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说出那么傻逼的话也就算了。就那小身板,站起来估计还没到男人的下巴,吃醋吃得把脑子都吃没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宋忆弦总是喜欢在冲突的边缘疯狂试探。又不是真的没脑子,每次非要把事情做绝才罢休。
一个优良学生,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因为说下流话惹起了斗殴场面,面临着被学校发现的风险去做这样的蠢事,可真是滑稽。
一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视线朝他们投了过来,也正是在同一时间,男人攥紧的拳头朝宋忆弦的脸挥了上去…
他想护住宋忆弦的脑袋,或是将他拉开,可是已经…
来不及了。
在脑子几近一片空白下,时空突然扭曲了身影,宋以随看不见男人恼怒的表情,眼前只有宋忆弦愤怒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因为我露出这样的眼神… — 这是宋以随在时间回溯时最后的想法。
-
十分钟前。
“啊,抱歉,小姐姐…”
没来得及躲开的鲜红鸡尾酒再次洒了一身。
画面的重复对第二次使用这个能力的宋以随早已不是新鲜事,只是这回,当男人再度问他先去沙发上坐坐,等他那纸巾回来的时候,宋以随果断拒绝了他。
“等等…” 兴许是没想到会就这样被拒绝,男人直接前倾一步抓住了宋以随的手腕。
宋以随只觉得头脑发热,一阵莫名其妙的恶心感油然而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挣脱了男人的手。
原来被宋忆弦以外的人那样触碰,是如此不愉快的事。
“抱歉…”
他一说完就朝俱乐部的某个角落快步走去,随后映入眼帘的是那双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的眼睛,此时正默默下移到了他的手腕,再然后是被染得鲜红的白裙,一些酒液仍在往下滴,画面仿佛刚逃离某种凶案现场。
他习惯了一副狼狈的模样,从小到大脸上的淤青就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几乎不曾消停过,于是并不觉得有什么。
其实被揍一顿也不会怎么样,又不会缺胳膊少腿少块肉,顶多就是皮肤上变花些。
而此时此刻的宋忆弦的脸干净柔嫩得过分,没有半点油光,也不曾染过任何伤痕— 除了那颗唇钉下的,此时已经愈合了的伤口。
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此时在垂眸时只能看见卷翘的眼睫毛,手往他的裙摆上摸了起来,又揉捏了几下。
在来回变换色彩的光线下,宋以随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宋忆弦的每根手指上都沾上了那鲜红的色彩,纯黑的唇钉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非常措不及防地,他想到了那个词,‘同性恋’。
宋以随对‘同性恋’这个群体并不十分了解,但他知道那就跟他的女装癖一样,是一种小众的东西。再加上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更为小众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他没能干净利落地死成的那天起,他就把这家伙也给拽进了一个漆黑的,可耻又下流的洞穴中。
兴许是在跟踪的过程中,发现哥哥非常果断地拒绝了那个讨厌的陌生男人,此时的宋忆弦心情应该是满不错的,语调很是轻松道,“哥哥,这里好脏,我们去卫生间‘一起’洗一下吧?”
‘一起’。
明明是可以一直保持干净的,明明已经尽量把这家伙推开了。
“嗯。”
说着,宋以随便扯着宋忆弦的胳膊,就头也不回地往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里并没有人,墙上挂着一个纸巾盒。
“果然,还是发生过什么了吧。” 宋忆弦在身后很近处洗手时问他,“哥哥刚刚突然反应很大,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早就知道的事情。”
这个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没有回避的必要,宋以随继续垂眼抽纸挤裙子,并没有具体说发生了什么,只是总结道,“你在另一个时间线里对那个人说了一些很招人讨厌的,不像是平时的你会说的话,说得让人非常想揍你,特别是你那张笑得欠打的脸。”
哪知道,这一说宋忆弦反而更开心了,‘噗呲’一声笑了。
他凑近仔细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边洗手边认真道,“那还真是感谢哥哥救了我这张欠揍的脸呢。”
一张又一张,裙子慢慢干了,不再滴流酒液,但还是免不了气味的存留。气味并不浓烈,偏甜,比他以往喝过的酒好闻多了,但要继续留在这里也是不可能的了。
回家洗澡换衣服是在所难免的。哪怕那只是一间,没有什么人停留的屋子。
“啊,别动,这里还有一点哦。”
只是突然间,宋忆弦跪到地上,在宋以随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微微掀开了他的裙摆,脸凑过去轻轻舔上了他大腿上淌下来的一行细窄鲜红液体,惹得一丝隐隐约约的痒意。
要是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在口交呢。
— 虽然也不是没有口过就是了。
“…你在耍流氓吗?”
宋以随终于憋出来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怎么的又让宋忆弦笑出了声。
这么开心做什么,真是够有病的。
不过,不是感慨宋忆弦大脑构造的时候了,毕竟,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时间回溯’的前奏。
“啊,果然那个‘时间’还是到了吗。”
时间…
对了。这会儿宋以随才想起了,在使用了‘时间回溯’后,会再一次穿到一个随机的,过去的时间点里。
“之前在器材室那次,哥哥也是在时间穿越后过了一段时间后就突然晕了过去。”
宋忆弦从跪立的姿势站起,紧接着突然扑进了身前的那个怀里,双臂紧缠在宋以随的背后。
就着那个姿势,说不太上来究竟是谁在支撑着谁。唯一明确的在周遭的一切都彻底静下来前,他听到了一句无比轻柔的,“放心,哥哥,不管发生什么,我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带你回家的。”
什么啊…
回家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让人放心的。
不过宋以随还是松了口气似的闭上了眼,在时间的平静下,拥抱的触感比声音和视觉又多停留了短短一瞬。
然后,再睁开眼时,一支口红的头部正要挤进他的唇口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