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和热河？”

谢本棠抓起桌上的烟匣子，将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点：“正是，咱们设若要大干一场，就两个选择，要么往南，要么往北。往南，咱们就卖货，往北，咱们就顺带进些北口货回来。”

何云霈有点不明白了，疑惑的道：“北海不是在闹土匪？怎么又？”

谢本棠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嗯”了一声，把目光移向他，凑近了一点：“北海正缺这货呢，要不然你以为土匪为什么会搞的这么凶？”

何云霈显然有些吃惊：“可我们这样盲目着去也不是个办法。”

谢本棠把桌上的纸烟盒取到手，用手指夹了一支：“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云霈，你看能不能让你大哥他们……”

何云霈一听，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扶着酒杯没言语。

谢本棠见何云霈面有难色，唯恐他拒绝，立马又道：“云霈，我知道你的苦处，但机会难得，你又何必为了那点面子而错失了一大笔款子呢？”

何云霈不太自然的扯了扯嘴角：“本棠兄，我比谁都希望多发一注财，但向大哥们要人马，我是真的没办法。我和大哥三哥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连他们是生是死都不可知，还上哪去要他们帮忙呢？至于二哥……我最近和他闹了龌龊，现在已经恩断义绝，他是万万不肯再向我伸以援手。”

说到这里微一顿，沉吟了一下，缓着声音继续道，“本棠兄，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谢本棠听了他这一番话，心里不大高兴，脸却是不显，循循善诱的说道：“我是没别的办法，北方在打仗，南下又有土匪，货物路途若是没有兵马护送，恐怕会有危险。”

何云霈对于买卖没有任何经验，下意识的问道：“那我们何不继续做广州的生意，非要到北海和热河去冒这样的风险呢？”

谢本棠喷了一口烟，压低着声音道：“还真的到北海和热河不可，我入的这批是土耳其货，卖到广州去未免太过于亏空了。”

何云霈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谢本棠见何云霈满脸疑惑，就觉得他几年过去了还是没半点长进，原先那股冲劲不由得冷了几分。心想若不是找不到别的人分摊风险，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和他磨嘴皮子。

一面想着，一面用手指在那二十万钞票上轻轻一拍，耐着心给他吹耳边风：“做生意要顾不得一切面子和危险，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富贵险中求。”

何云霈不得不承认谢本棠这话是中肯之言，禁不得把头点了点，同时把眼向钞票望去。

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赚到了钱，而是分量不少的钱，心里自是十分高兴。

如果可以再发一笔财，他当然愿意继续干下去，只是要抓破了面子向何庆元求助，他也确实办不到。

设若那人不是何庆元，他倒愿意舍弃一切尊严和面子，可对方偏偏是何庆元。何况他做的这门买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要是让何庆元知道了，非得扒掉他一层皮不可。

思虑之余，他忽然灵光一闪，为什么非得要何庆元帮忙不可呢。反正路途有人护送货物就成，那他何干脆到镖局去找两队人马？

何云霈这样想着，便将想法与谢本棠说了。

谢本棠听完，带着踌躇的样子道：“成是成，可是……”

何云霈难得一次头脑灵光，加之喜提了一笔财金，便渐渐有些得意。急于将想法付诸于行动，于是一把打断了谢本棠的话头：“别可是了，本棠兄。你不是也说了，做生意要顾不得一切危险，你若是放心不下，我跟着去就是了。”

谢本棠微微一怔，运送烟土不同普通买卖，是有真送命的危险，没想到何云霈竟然如此豁得出去，不由得将之前的那点轻视收了回去。

他把手伸到额顶去，搔了几下头，沉默半响，忽然把腰杆子挺直，一拍桌子说道：“成！既然你愿意亲自去，难道我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向烟灰碟子里弹了灰，“这样，咱们兄弟俩兵分两路，你上热河，我下北海，一次发它个两笔大财！”

何云霈听了此言，就仿佛看到了满满当当的钞票，浑身血液瞬间涌上来了。

他一激动，将桌上的二十万钞票推回到谢本棠面前，自己则从里抽出来了一小叠，十分干脆地道：“我就拿一万去买兵马，剩下的钱本棠兄你只管拿去进货，事成之后，咱们再算盈亏。”

谢本棠很喜欢何云霈这股爽快的劲儿，把钱收进皮包里，高兴地揽住何云霈的肩膀摇撼几下，表示了亲热和肯定的样子。

两人谈妥之后，何云霈掏出钱来，径自会帐。

他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对待金钱向来没有概念。有储蓄的时候是一个劲儿的猛花，花多少是多少，没钱了就去赌去借，而后再想办法补亏空。

如今初尝到了赚钱的滋味，心里便有一股控制不住的兴奋劲儿，脚不着地的忙了几天后，在一个雨后的下午，他和容九一起带着两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热河去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何庆元正匍匐在一处地沟里，头上的鲜血淌到了嘴角。

他昏昏沉沉爬起来，背靠了地沟，颤抖着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英气勃勃，穿一身白色西服靠在桥边。他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眼睛笑得微微眯起来，嘴角边是两个浅浅的酒窝。

何庆元盯着照片看了许久，苦笑的想：“混账小子，我要是不在了，你可千万别被白白饿死了。”

正当此时，远处的天空闪起一片红光，硝烟如泼墨般散开，大地震动，绿色的草皮上迸裂开巨大的弹坑。

一个士兵从后方跑来，何庆元见了便将照片收进怀中，急忙问道：“叶毓英什么指示？”

士兵答道：“报告军长，司令没指示。”

何庆元扛起枪械向对面连发数枪，在炮火连天之下粗着嗓子吼道：“放他的屁，没指示是几个意思？

远远地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炮声，何庆元挨着地面快步往回走：“他几时才能到达前线？”

士兵拭去嘴角的血，面色紧张：“叶先生病重，司令……不来了，司令让军长你全程指挥。”

何庆元脚步一顿：“他是司令，还是我是司令！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只顾着他那傻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