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感谢“缺爱仔”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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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霈对何庆元周身看了眼,见他一身黑色西装穿的板正,并没有断手断脚的痕迹,这才回答道:“七爷宴请宾客……”
何庆元不等他说完,紧接着问:“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就敢随便来?”
何云霈本来对何庆元是很担心的,这会儿被他一质问,那份担心就如潮水似的退了下去,“噌”的冒起一股火气:“什么地方这么了不起,只有你能来?”
何庆元听到他这么个语气,便猜想大有吵起来之势,一扯他袖子低声道:“我们出去再说。”
何云霈本来就是要走的,一抬腿,健步如飞的走了出去。
何庆元一路赶紧赶慢地跟在身后,及至到了大门口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说你又是在生什么气?”
何云霈顿住脚步,狠狠的看了何庆元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滚开!”
何庆元知道何云霈的杂毛脾气,所以并不和他争辩,只心平气和的说:“我不是要骂你,只是这个地方确实不是你想象中的简单,你也看见了,里面不是洋人就是日本人,这场宴会什么性质,你想想也能明白。我知道你爱交际,但凡事都要提防一二,免得落入火坑。”
此言一出,何云霈的脸色缓了下来。
何庆元握住他的手摇撼几下:“我刚从太原回来,就想着处理好军务之后就去找你,谁知在这儿见到了你,你说我心惊不心惊?”沉吟了一下,继续道,“那天是我做了错事,这两个月以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
何庆元听他主动提起那事,脸上不由得红了。
张振义的那个屋子有强烈的电灯光,由里面射出来,何庆元就着灯影,见何云霈脸上一阵红色,倒没多想,只停住了话头去摸他的脸:“喝了多少?”
“不用你管。”何云霈一偏头,转身又要是走。
何庆元忙追上去:“你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我……”“我”了半天,没交代出个下文来。
何云霈并不听他说话,一路走到街口才停下来。等了半天也找不到一辆黄包车,何庆元挨在他身侧,低声说道:“这里是日租界,大晚上的很少会黄包车过来,你先坐我的车回去好不好?”说着,他便伸手去拉何云霈,想要离开。
何云霈知道这时确实没法自走路回家,又的确喝酒过多,酒晕的很,便随着何庆元上了他的汽车。
何庆元在天津有两处房产,因不常在天津居住,去年卖掉了一处,现在这所乃是一套规规矩矩的三进大院落。
他一年到头没回来几次,所以居所里只安排了一个老妈子看房。
何云霈随他进了门,这时老妈子走过来伺候何庆元更衣,又将茶水洗脸巾等一并送了过来。住宅里没安排厨子,何庆元给了老妈子两张钞票,让她到附近的饭馆子里炒一桌热菜回来。
等他把事情吩咐完毕之后,见何云霈还站在地上生闷气,就要过去拉他,好声好气的道:“先过来坐,吃了晚饭再睡觉。”
何云霈沉默地望他一眼,轻车熟路的去厕所里放水了。
他喝了太多的酒,憋了一晚上,差点没把他憋死,足足尿了有半分余钟。等他出来时,何庆元已经盘腿坐上沙发,捧着一酒杯喝酒。
何庆元拍拍身边:“脱了外衣过来坐吧,天气冷。”
何云霈自下火车后还没来得及回家,穿的还是一身单薄的西服。此时夜色已深,阵阵寒风穿堂而过,他思索了一下,觉得不必为了和何庆元怄气而冷坏身体,便走过来坐在沙发上。
何庆元放下酒杯,抓起手边的毛毯放在他的腿上:“要不要喝点热茶?”
何云霈把手一伸:“不要茶,要酒。”
“你酒量向来不好,喝什么……”
何庆元话还没说完,见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只好闭上嘴巴给他倒了半杯的酒。
何云霈正苦闷之极,将酒一口闷了一下去,随即喉咙里就是一阵火辣辣的干涩,而脸上涌起一阵热气。
要是在以前,何庆元定然是要管辖何云霈的,但现在他自觉有愧于何云霈,所以就不敢出言阻止,只吁了一口气道:“少点喝,烟酒总归是伤身的东西。”说着,自己倒是将酒杯里的酒喝尽了。
何云霈从鼻子里“哼”一声,并不答话。这酒不烈,所以他一口接着一口,喝的肆无忌惮。结果不久之后,酒劲猛地发作上来,他开始昏昏沉沉,一歪头就枕上了何庆元的肩膀。
何庆元轻轻拍一拍他的脸:“醉了?”
何云霈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醉了就上房间睡觉去。”
何云霈根本不理他,将手一扬,直接掀掉了身上的毛毯。何庆元催促他:“快点,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何云霈眯着眼睛,捂住耳朵,一个劲儿的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何庆元见势就知道他是真醉了,立刻起身,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像捞大鱼似的把何云霈沙发上捞起来。
何云霈软绵绵的趴了身体,脑子像刀割似的,张开嘴就是喊头疼。
何庆元一边半抱半拖着他往楼上走,一边说道:“说了你别喝酒,这会儿知道难受了?”
这时老妈子回来了,见两人跌跌撞撞的模样,赶忙放下手中的饭菜上前帮忙。何庆元挥挥手,老妈子见了他的指示便不再上前,轻手利脚的将饭菜摆上餐桌后,径直走了。
何云霈长的瘦小,力气却大的很,又很是灵活。何庆元费了好劲儿才把他送进房间,掀开被子,正要抱他躺下,何云霈却来了精神,八爪鱼似的挂在他的身上,说什么也不愿睡下。
何庆元知道他一喝醉就有发酒疯的习惯,于是微搂了他的身体,一下一下地摇着,饶有耐心地哄着。
何云霈微昂起头,盯着他那轮廓分明的脸呵呵地傻笑,随即怒道:“哈!何庆元!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你给我滚!”
何庆元拍拍他的背,缓着声音道:“好好好,你先躺下睡觉,你睡了,我就滚。”
何云霈打了一个酒嗝:“你先滚,我不愿意看见你。”
“你现在抱着我,你得先躺下松了手,我才能滚是不是?”
何云霈狐疑地看着他。何庆元看他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的黑珠子,一脸迷糊像,全然没了以往的野蛮气,不禁生出满心的爱惜,笑道:“我绝不骗你。”
何云霈半信半疑的点头,却依然站着不动。
何庆元抬起一条腿往床边挪,何云霈突然开口:“上次你为什么要亲我?”
何庆元一顿。
“我们是亲兄弟。”
何庆元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冻得张不开嘴来。
何云霈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哼完之后,抬手勾住何庆元的颈脖子,一踮起脚就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上去。
何庆元愣住了,一愣之下,竟是身不由己的低下头回吻了过去。
嘴唇才碰上,何云霈忽然“呕”的一声,猛不防推开何庆元,连忙转了身一头冲进了浴室里面。
何庆元莫名其妙的跟了过去,看见何云霈跪在马桶边上大吐特吐,脸色立刻暗了下来,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的道:“混账东西!和我亲个嘴就这么让你觉得恶心?”
何云霈一整日只在上海吃了一顿,晚上在没有东西下肚的情况下又喝了许多酒,这一吐,胃里是刀绞的痛。何庆元快步走过去,见他用手捂住肚子,脖子上全是汗。
何云霈抬起头,两道眉头挤成一团,闷闷的道:“二哥,我难受。”
何庆元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跪在身下去将人搂紧怀里,随手抓了毛巾给他擦汗。何云霈把头沉沉的靠在何庆元的肩膀,任由着他伺候。
何庆元擦了脖子,又用水浸湿了毛巾给他擦脸。何云霈打了个寒战,挣扎着扭开脸。
这一动,何庆元发现他的额头上有一抹长长的红色,以为是沾到了什么东西,抬手去揩竟发现是一道疤痕。
何庆元马上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疤痕是去热河途中被劫徒划伤的。何云霈一张嘴就想吐,所以只摇摇头不说话。
何庆元还要再问,何云霈颤抖着站起来,扶了墙壁往外走。
何庆元看他确实不好受,只好把一肚皮疑惑吞了回去,大踏步上前将何云霈拦腰扛起来,放进了床上。
何云霈伸平了身体,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
何庆元一边给他脱掉衣服,一边低声恨道:“又是去日本人的宴会,又是弄来了一脸的伤,等你醒了,我再和你算账。”说着,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和他并身躺在一起。
何庆元躺了半天没睡着,因为身边多了一个暖烘烘的身体。他心里乱,脑子也乱,像夏日里赶不走的蚊子,扰得他七荤八素。
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外微黯的月色发呆,想起了何云霈说的话——我们是亲兄弟。
这句话想像块大石,沉甸甸的压在何庆元的胸口上,他心想:“我们确实是亲兄弟,一个肚子里出生的,流的是同一种血,我确实不应该、也不能对他有私心。他已经二十三岁,再过几年总是要结婚生子的,我不能拦着他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浮上了一片黑云,“娘走的早,我虽然是个当哥哥的,但也算是当了他半个娘,自己护大的弟弟,怎么能白白让了给别人?话说回来,我们没爹没娘,虽说同是男人,但只要不结婚不生小孩,在一起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要是让别人说了闲话,我管他远走高飞就是了。”
这样想着,何庆元就宛如看到了两人心意相通后的美好日子,心里马上宽绰了不少,转头去看何云霈——然后他就愣住了。
何云霈不知几时醒了,正大睁着眼睛看他。
何庆元很是尴尬,仿佛心里话全被何云霈听了去,为了掩饰心虚,他清咳一声问道:“醒了?”
何云霈哑着嗓子道:“渴。”
何庆元扶着他起来,端着杯子喂了他半杯水。喝过之后,便又扶着他重新躺了下去,躺下之后何云霈并不睡觉,只愣愣的望着何庆元。
何庆元以为他在犯酒,就由着他看,谁知他看了半天还是在看。于是伸过手去,用掌心盖住何云霈的眼睛说:“睡觉。”
“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
何云霈浅浅的叹了一声,然后不再作声。何庆元等了一会儿,感觉掌心下的睫毛不再颤动,这才松开了手。
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黑暗之中,听到何云霈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听到何云霈的声音,何庆元一下就清醒了,侧过身去,见何云霈闭着眼睛,以为是幻听。
呆了片刻,又听见何云霈道:“我在天津和上海都找不到你,我等了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