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霖刚从警察局出来，没回天泉山庄，直接在五星级酒店开了一间总统套房。他洗干净了自己，换上了新的衣服，站在镜子前细细地审视着自己。

192的身高，英伦帅气的脸，八块腹肌的身材——祁云川说他老了，他觉得纯属是在放屁。

然而，他又凑近镜子，这回他发现了一些小细节。

比如眼角已经长出来的细纹，特别是在笑的时候，那皱纹怎么盖都盖不住。又比如眼窝深邃（塌陷），显得一张脸像个鬼一样可怖。

他死死盯着自己已经垮了的脸，陷入到了更加悲伤的情绪里。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总是还能影响到他的。就算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也有跌入尘埃里也能高枕无忧的资本，可他就是接受不了祁云川像看一个垃圾一样看着他。他的容貌吸引不了祁云川，就连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家世地位，也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他在祁云川面前，已经变得可有可无，彻底和祁云川说拜拜了。

忽然他闻了闻自己的肩窝处，尽管他已经洗了一个多小时，但还是能依稀闻到那已经干涸的尿骚味。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钻人胯下，被夹头也就算了，还要接受对方的侮辱，完事了还要在他脸上尿上一回，如果对方不是祁云川，他真能跟人拼命。

祁云川真是狠啊。

姜霖嗟叹不已。

他觉得自己有些心理扭曲，人家都已经对他这样了，却对他一点都恨不起来，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和满足，还在想着怎么纠缠祁云川。

男人嘛，就是要包装自己，才能在落魄的时候混淆对手视听，以为自己有许多后手，随随便便都能东山再起，再来个叱咤商界的神话姜总。

他请了男士美容师来到酒店里，对他脸上捣鼓半天才离开，他迫不及待来到镜子面前检查一个下午的成果，发现眼角的皱纹淡了，脸也没有那么垮了，气色也好了很多，整一个容光焕发。

这时他儿子姜云发来了一条信息:老爸，他不愿意远程辅导我做功课。

姜霖随之气结，回道:你没跟他说你在国外留学？

姜云很快回道:说了，他说我都这么大了，肯定不会缺老师，让我自己琢磨和解决。

他怎么回你的？

就是我转述的这个意思，你别问了，烦不烦呐。

姜霖回道:废物，连个人都说不动。

姜云不惯着他:我都已经跟他说如果可以，我能马上飞回国。可他总是拒绝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老爸，你们吵架能不能不要让我在中间当传话筒或者和事佬，我真的很烦的。

姜霖不耐烦回道:你别给老子回国，给我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你要是敢回国，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怎么，你破产了？

准备。

你要让我死在异国他乡？！

你特么还死不了，我是破产了又不是一毛不剩，你担心有个屁用。

那我的零花钱会不会减半......

减半应该不会，也就减个三分之二吧。

......

姜霖关上手机，看着镜子中人模狗样的自己，正了正领带，大步流星般踏出房门。

他来到川灵蕴公司大楼底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然后满意笑笑，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毅然决绝地踏入了大厅里。

他来到前台，低低说了一声面试，前台美女便快速扫了他一眼，对他轻轻点了下头，手脚麻利地拿出面试登记表递给姜霖。姜霖拿着表，来到一旁的休闲椅子上，唰唰唰地写着字。

姜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切都在计划当中的迷之笑容。他花重金让那保安离职，换了一个自己人顶了上去，这才能进得了川灵蕴公司的大楼，又花了重金把人事也换成自己人，这样一顿操作下来，他就不信进不了川灵蕴公司，当——总经理的专属司机。

这样听起来挺窝囊的，但姜霖能屈能伸，特别是在对待追祁云川这件事上，当一个司机怎么了，按照长远目光来看，司机是与祁云川接触得最多的人，早上送到学校或者公司里，晚上饭局送回家中——以祁云川的那点酒量，说不定还能对他吃点豆腐，再趁机对他认错装孙子，说不定祁云川一个心软，就原谅他了，他们原来什么样，以后就是什么样，破镜重圆，皆大欢喜。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前前后后砸了几十万在调动人员方面，得来的效果也是完美的，至少在现在是完美的。

他快速写完假的工作简历，便被叫到了一间会议室里，一通问询下来，姜霖顺利通过了面试，一个星期后到岗正式开始工作。

姜霖吹着口哨离开，拿出手机，习惯性给祁云川发了一条信息，聊天框毫无例外的显示着红色感叹号，又不由得悻悻然，心里腹诽着真是薄情寡义。

但当一个星期后姜霖到达岗位时，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开车送老板到xx路，姜霖穿着黑色修身西装，戴着深蓝领带，白色手套抓着方向盘，等着祁云川上车的当口，他想了一万句见到祁云川的时候要对他说什么话，千想万想，正在紧张激动的紧要关头，就是料不到开车门的却不是祁云川，而是弟弟祁灵。

姜霖和祁灵两个人坐在车里大眼瞪小眼，气氛一度尴尬到了极点。姜霖往后视镜里瞪着祁灵，祁灵在后座上则面无表情地盯着姜霖，似乎显得不是非常的意外。

最后还是姜霖忍不住道:“你哥呢？”

祁灵只是稍微一想，就想通了整个来龙去脉，便道:“我哥都在学校里赶着论文，短时间内都不会来公司。”

姜霖也是气不打一出来，光看总经理三个字了，没想到祁灵也算在内，真是阴差阳错，得来全是废功夫。

他闭上双眼，深呼吸几口气，忍无可忍骂道:“我日你哥......”

祁灵:“......”

这怎么还有两个意思的？又骂人又想占我哥便宜？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司机的，但这不是联系我哥的捷径，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姜霖静静盯着他，忽然发现以前的那几个小萝卜丁都长大了，连他最看不惯的祁灵祁蕴两‌‎兄‍‌‎‌‎妹‍‍‎‎‌都已经大学毕业独当一面了，他才感到自己是真的老了，果然岁月不饶人，岁月催人老。

他冷笑道:“你们以前吃我的用我的，我还供你们去省城最好的学校读书，现在你们就跟你哥一样，都是要千刀万剐的白眼狼。”

说到这个，祁灵也有账要跟姜霖算。只听他毫不客气地回击道:“以前我们还小，不懂你送我们去省城读书的真正原因，但我们现在绝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那么容易任人拿捏，你当时的举动，你我心知肚明。就是因为你，我和妹妹非寒暑假不能回家，我们在遥远的省城里就像被流放一样，连联系哥哥都不被允许。那时候的我们懂什么啊，哥哥就是我们唯一的天，你把天给遮住了，你让我们两‌‎兄‍‌‎‌‎妹‍‍‎‎‌怎么在陌生环境里生存下去？我们的主心骨没有了，心里都是一片片的茫然与无助，每天都在盼望着你的心情会好一些，才能让我们和哥哥通电话。”

“......”

“后来哥哥或许默认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也不好说什么，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对你也是能忍则忍。可你有没有真正了解过哥哥？你知不知道他内心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你唯我独尊，你就是皇帝，你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优渥的生活渐渐蒙蔽了你的双眼，顺风顺水的日子麻痹了你的外在感知，你锋锐的爪子和尖利的牙齿正在被磨成钝角，你看不到我们正在悄悄的改变，你也看不到我们其实也是有思想的，也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你的处境正在一点点改变，你正在被撕碎，摧毁。姜霖，你已经彻彻底底的输了。”

“......”

“我劝你还是离哥哥远一点。我哥哥并不想看到你。”

姜霖忽然爆起:“你他妈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你们三‌‎兄‍‌‎‌‎妹‍‍‎‎‌都是一个德性，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装的人五人六的，背地里却在骂我，我对你们还不够好？你们过的不是少爷小姐的生活？现在我落魄了，你们个个都来回踩我一脚是吧，当初就是我瞎了眼把你们送到贵族学校里！”

姜霖发泄完了，又后悔起来。他没有忘记他来当司机的真正目的，比起像个变态一样的跟踪，当一个司机就是最体面的办法了。别管别人怎么用言语刺激自己，他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想通了这一层，心中的火气也消散了不少，只见他微笑着回头，温柔地对着小祁总道:“祁总，可以开车了吗？”

这回换祁灵无语了，他看着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姜霖则默认他同意，启动油门开车上路。

路上，沉默的车厢还是被祁灵打破了:“我不会让你见到我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姜霖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只见他忽然微微一笑，从容应对:“这么多年，你有没有见过你哥身边有过其他人？”

这一句顾左右而言他成功让祁灵变了脸色，一下子击中在祁灵的内心深处。

庆功的那天晚上，哥哥祁云川对着两‌‎兄‍‌‎‌‎妹‍‍‎‎‌说的话还是历历在目，祁云川小声说的那句:我不结婚了，也不会有孩子，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了‌‎兄‍‌‎‌‎妹‍‍‎‎‌两个的心里，让他们久久不能忘怀。

这种感情就像是一种亏欠，又像是祁云川的自我牺牲精神。祁灵无法断定祁云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又是真是假，只知道不管如何，这些年来祁云川身边确实见不到一个异性或者是比较熟悉的同性朋友。

而祁云川博士毕业在即，‌‎兄‍‌‎‌‎妹‍‍‎‎‌两个又撑起了一个公司，并且管理得井井有条，祁镇也再次进宫，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最大的麻烦和耻辱也已经对‌‎兄‍‌‎‌‎妹‍‍‎‎‌三人造不成任何影响，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走去，这时候，人生中的大事就要一件件的完成，其中的一件就是结婚。

但正如姜霖所说，尽管在庆功那天晚上两人闹掰了，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兄‍‌‎‌‎妹‍‍‎‎‌两人也没有见祁云川接触到新的人。祁云川的人际关系里有‌‎兄‍‌‎‌‎妹‍‍‎‎‌两人、导师、同学、校友、同事、甚至是普通朋友，就是没有挚友与挚爱。好像祁云川断情绝爱了一样，每天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就是对于情爱之事一点想法都没有。

要是祁云川真的不结婚不生子，‌‎兄‍‌‎‌‎妹‍‍‎‎‌两人又怎能放下心来，又怎么敢越过哥哥先结婚。

‌‎兄‍‌‎‌‎妹‍‍‎‎‌三人从小相依为命，祁云川又当爹又当妈终于把他们拉扯大，得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这让‌‎兄‍‌‎‌‎妹‍‍‎‎‌两人心里难受无比。

世界上没有谁能真正希望祁云川过得好了，连姜霖都不会。

但祁灵看得出来，哥哥祁云川与姜霖之间是一段孽缘，若是自己做了墙头草，惹得哥哥不愉快，那这弟弟就白养这么大了。

可是姜霖的话却是值得细细推敲，于是他不露声色道:“有和没有，只有我哥心里最清楚。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霖微笑，缓缓道:“世界上只有我是最爱你哥的，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所以我知道你哥看起来非常的无懈可击，打感情牌只会输得彻底，但他内心其实非常的孤独寂寞，他需要有人一直缠着他不放，他永远当最被动的那一方就行。当然，他表面给人的感觉就非常高不可攀，冷冰冰的不近人情，这也吓走了一大批对他有好感的人，可我不会，你看我这段时间的闹腾就知道了，就算他在整件事情当中扮演着一个最重要的角色，把我从天堂打入地狱，我也不会怪他，我是永远站在他这边的。”

祁灵沉默着，似乎在姜霖的一大堆屁话当中寻找一两个有用的信息，良久，他才开口道:“你接近我哥的目的还有待斟酌。”

知道三言两语打动不了他，姜霖也不恼，看着目的地已到达，缓缓停车，转头对着祁灵道:“小祁总，xx路到了。”

祁灵整理好表情，就要下车去，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姜霖道:“你当司机，还挺新奇的。”

姜霖回以一笑，看着祁灵下车走入一座高档会所里后，也下了车，身体靠在车窗边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神情有些恍惚，然后默默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非常的想念祁云川，想得‌‎鸡‍‎‍‌巴‎‎‍‌都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