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短暂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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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送我。”钟衍背着包，右手不自在地抓着背包肩带摩挲。林春梅走在她前面，一声不吭。

清晨的太阳没有那么灼热，光线被海风削弱，能感受到一丝淡淡的凉爽。蝉叫稀稀拉拉，天高海阔，两个人一前一后慢吞吞走着。

钟衍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走不掉。他昨晚又哭了，遇上林初秋后就变成了一个爱哭鬼，一点也不像成熟的大人。

可他第一次觉得这么难过，被毫不留情地拒绝，连一句“喜欢”也没有讨到。大人们要面对的现实让他觉得无措又不甘。

到港口的路实在太远，两个人走出一身汗，林春梅不想走了，回头对钟衍道：“打个车吧，好累。”

林春梅不再叫钟衍哥，让钟衍觉得生疏，他停下脚步，“你回去吧，不用送我。”

“我也不想。”林春梅摘下帽子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钟衍哥，你别再来溪仙岛了。”

“……”钟衍说不出话，他看着路边杂草里的一朵小黄花，愣了半晌，“对不起。”

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结局，钟衍心口突突地疼，不敢抬头去看林春梅。拦下一辆摩的，将右手上的手链取下来，递给林春梅，“帮我还给秋哥吧，谢谢你。”

没有任何遮盖物的手腕上长着一条突兀的疤，林春梅看得怔愣，缓缓接过手链。

钟衍坐着摩的走了，林春梅看着人消失在视线，目光转回手链上。手链洗得有些发白，边缘被磨破了，应该是戴了很久，像这样破破旧旧的东西，她早扔了。

然而钟衍还一直戴在手上，林春梅一次都没见他取下来过。

“你知道男生和男生谈恋爱吗？”

林春梅想起宋姝的话，又有点想哭。若不是楼上动静太大，她担心两个哥哥吵架，也不会发现她喜欢的人喜欢着她的亲哥。

而钟衍的声声哭诉，林初秋给出的拥抱，这些全部都让林春梅觉得难过。她接受不了，她以为钟衍对林初秋的喜欢只是对哥哥的那种喜欢，就像她喜欢林初秋，也喜欢宋姝姐那种喜欢。

原来不一样。钟衍拒绝他的理由是因为林初秋。光是这么一想，林春梅都快要受不了。

“有点恶心，男生为什么要喜欢男生，而偏偏这两个男生是钟衍哥和我哥。”林春梅找宋姝倾吐心事，满脸写着不高兴。

宋姝一边给她化妆一边轻声细语道：“哪有什么为什么啊，喜欢就是喜欢呗。梅子你啊，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同性恋吧，要是接触多了之后你就会理解的。”

“宋姝姐早就知道了？”林春梅抬头，眨巴着刚刚涂过睫毛的大眼睛看宋姝。

“嗯。”宋姝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口红，“我挺讨厌你哥的，你哥让我姐那么难过。察觉到钟衍喜欢你哥后我也挺讨厌钟衍的，觉得他眼光太差了。”

“我哥不差！”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护着你哥。反正他们俩都挺讨厌，凑一对儿也挺好。”

宋姝给林春梅打扮得漂漂亮亮，拉着人去逛街。收到手链的林初秋却无心看风景，旁边站着宋巧和程煜，前面是百花盛开的展览场。

他包里揣着钟衍还回来的手链和自己的项链，两条链子纠缠在一起理也理不清，琢磨半晌林初秋放弃了，将手从兜里拿出来。

程煜看他心不在焉，干脆将人带到海边，想着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会比较自在，谁知林初秋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林哥，你怎么了？状态不太好啊？”

林初秋顿了顿，转移话题：“你好好对宋巧，好好过日子，别让我逮住把柄。”

“我当然会的，追宋巧追了十多年，现在如愿以偿，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程煜伸个懒腰，“啊啊，我现在就觉得特幸福，我会对他好，就算知道她还没完全喜欢上我也没关系。我有信心，让她总有一天心里只想着我。”

“嗯。”林初秋拍拍程煜的肩，“看来我果然得担心担心自己的问题了。”

“林哥你处对象了？”

“没有。”说话间林初秋的睫毛不停颤动，他心神不宁，跟程煜说两句话后回了家。

拨通钟淼才的电话，林初秋居然有些紧张，忐忑道：“钟叔叔，钟衍到家了吗？”

“到了，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可能累了吧。”林初秋叹口气，“不好意思钟叔叔，他刚来岛上就回去了，我们没照顾好他，也没留他。”

“他脾气本来就有些怪，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的车祸把他脑子摔坏了，有时候天真得不行，想法跟小孩子一样不成熟。”

钟淼才直言不讳，被妻子瞪了好几眼，林初秋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他如鲠在喉，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否当时跟钟衍摊开说的那些话太不知轻重？是否从此伤了一个男孩纯真脆弱的心？是否彼此之间再无交集，就各自安好？

林初秋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最后脑子里只有钟衍的哭声。

孟国铭来敲他的房门，喊：“出来吃饭了！”

林春梅又去了宋姝家，孟国铭熬了鲜嫩的鱼汤，盛一碗给林初秋，突然问：“小钟呢？”

没听到回答，又问：“和梅子出去玩了吗？”

林初秋喝一口汤，放下筷子，“外公，您很喜欢小钟吗？”

“喜欢啊！”孟国铭说得欢快，笑意盈盈，“他陪我养鸡呢，小鸡崽都围着他转圈圈，快乐得很！还给我讲故事，讲什么革命先锋。哦对了对了，他也喜欢看新闻联播和枪战片，还说新闻联播的女主持人长得好看，我也觉得好看……”

开心地说了一大堆之后，他又问：“前晚上你们是不是在楼顶吵架啊？”孟国铭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见林初秋不说话，继续道，“你可不能欺负小钟啊，人多好一孩子，当年那事过去了，他现在能够想起来看望你给你帮忙，是他有心……”

林初秋默默扒着饭，时不时嗯一两声。吃到一半孟美华回来了，手上提着一只叫花鸡和烤鸭，见只有爷孙俩在，立马问：“梅子呢？”

“找宋姝玩去了。”

“哦，那小钟呢？我听说他要来，特意赶回来见他的。”

身边所有人都一口一个小钟，林初秋想努力忘记钟衍，又怎么忘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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