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里，郁欢拉着黄展弛坐进去，并重重地关上车门。他积压的情绪急于宣泄，眼神明明带着似要吞噬一切的风暴，出口的话却是拼命压低的低吼：“原来你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我跳得好看吗？”黄展弛满不在意，笑得眉眼弯弯地问。

郁欢见他那样，不好再责备，语气软了下来，“你被人非议，我心疼。”

“我跳得好看吗？”没得到答案，他再问了一遍。

他也认真，没有一丝敷衍地回答：“好看，你是全场最耀眼的。”

晚会有数个舞剧，其中就包括黄展弛为领舞的《于长空展翅》。郁欢忘不了那舞台上，身着纯白镶金边舞衣的黄展弛扮作被囚禁于古堡里的王子，只因政治斗争沦为了牺牲品。王子不甘心，为了自由，扔掉披风纵身一跃，化身成为天鹅飞向天际……

“只要你觉得好看，那些非议，我根本没放在心上。任何成功都不是轻松的。”

郁欢顿感自责，只能说一句“对不起”，为刚才的态度，为无法随时随地给他遮风挡雨。

好在，接下来黄展弛不用再受那窝囊气，回学校全面抓文化课。

他这时候返校，都已经过了第一轮复习。盛兰学校高三平时只有周六下午加晚上的时间回家，每月底有整两天的月假，郁欢就利用这点时间给他一对一辅导，让他的文化课成绩能稳住在一本线以上。

又要忙工作，又要给自己辅导，黄展弛看着总是习惯于忙碌的郁欢，好像跟在学校时没什么区别，又好像不一样了。

他比往常更加刻苦，只为能尽量减轻郁欢的负担。

其实大伯并没给郁欢指派多少工作任务，都是他自己要求的，理由是赚钱养家，他不想让他的小王子受一点委屈。

正因如此，平安夜前夕，他只能无比歉意地跟黄展弛说不去教堂了。其实他也没什么去的必要，他如今所拥有的，是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已经没有遗憾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黄展弛去找杨校长办了临时出入证，自己一个人去了教堂。

……

转眼又是一年之始，他俩即将迎来十八岁生日，可是这个人生最重要的生日，他们是无法一起过了。

很不凑巧，挨着那几天都是北舞校考的日子，郁欢也收到了申请通过的通知，并且要参加哈佛组织的校友面试。他们只好等黄展弛回来再补。

一收到通知，郁欢就告诉了黄家父母，他们便着手预订升学宴。还早吧，五星级的不难订，等面试和奖学金申请过后，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再宴请也不迟。

面试约在他们公司旗下一家酒店的小会客厅里。郁欢到了后，看到了一位身穿千鸟格毛呢职业装的年轻女子。她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财务部副经理。

郁欢没有打探别人过往的习惯，并不知道她是哈佛的学姐。

对方显然也是没想到她要面试的是这个关系户。她花了大量的钱财才从哈佛毕业，又勤勤恳恳拼死拼活地工作才做到这个位置，而他短短几个月就从跑业务的基层员工升任到主管，表面上是跟着别人去谈合作，实际上是他的主场。薪资也是，谁家主管月薪税后都有六位数？

并非郁欢贪财，只有拿到自己手中的钱才能自如地办更多的事。知晓他落星岛岛主身份的，除了大伯就是项目部的高管，而且谈好了要保密。

其他不知道这层关系的，这些史无前例的待遇，谁不眼红？

学姐敛去眼中的嫉恨，走流程似的开始问答。

“你为什么要考哈佛？”

“为了圆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毕业后回国吗？”

“回。”

……

又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学姐告诉他可以结束了。

校友兼同事，会面应当很轻松愉快的，郁欢明显感觉得出来她不愿与自己多呆一秒钟。

他不担心，面试通过与否影响不到会不会被录取。相反，有姑姑把关，而且他们公司一把手又是黄家老大，学姐肯定是挑好听的汇报回去，她断不能因为个人喜恶得罪整个黄家。

两天后，黄展弛考完回来。

各位长辈纷纷送来了给他俩的成年礼物。不谈价值，都是对他们的美好祝愿。

其中一个长形的樟木盒子，是给郁欢的。

他一打开，浓郁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无漆的表面有细腻的木质触感。解开搭扣，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张纸卷轴。

这个时代还用这种装裱方式的，都是意义非凡的书画作品。

果然，展开就看到一幅一米多长的粗行墨宝，上书“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八个繁体大字，字迹还有点眼熟……一看落款，“黄绥之是？”

“就是阿公。他知道你要留学了，特意给你写的。”

黄展弛的字，也是受了阿公的教导的。

郁欢的心绪难以言表，自从跟着母亲改嫁后就再没有获得过那么多的善意，以至于他对谁一开始都抱有防备心。只有黄展弛才打开了他紧锁的心门，走了进去。

仔细地卷好又放进盒子里，他感激于黄家上下待他真就如家人般，又懊恼于他能回报的不及一二。

“别想那么多，开心就好啦。”黄展弛劝慰着他，又问了面试的情况。

郁欢如实说：“别的没什么，就是面试的学姐对我敌意有点大，有可能是我工作中哪里不小心得罪过她吧。”

他想过晋升的原因，但是已经够低调了呀，以前大伯打算让他一来就当部门经理的，在他的极力劝阻下才同意从基层做起。

“工作？条件没谈拢？”

“不是，她是我们财务部的。”

这就有意思了。郁欢都没搞懂的事，他更加搞不懂了。

搞不懂就不去想，郁欢又问：“别纠结这个了。你呢，北京好玩吗？”

“唔……‌‎‍男‌‍‍‎女‎‎‍都长得高，暖气真的特别足，还有豆汁儿好难喝。”

啊，不是，他想知道的是北京哪些地段比较繁华，有哪些发展得好的公司，虽然不一定要合作，但是多了解总没坏处。

看出了他的小情绪，黄展弛又找补道：“别的我真说不出了，以后你到北京来，我再带你逛逛。”

“听你的意思，考北舞十拿九稳了？”

“这回校考，保守估计，前三是没问题的。”

跟着郁欢这几年，他学会了话不说太满。

“等你的好消息。”

“我也等你的好消息。”

考试的事告一段落，一个继续埋首于事业，一个全力迎战高考。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北舞专业第一和哈佛的录取通知书先后降临。

整个黄家上下都洋溢着莫大的喜悦，逢人就夸老幺的两个儿子有多争气，杨校长更是把他俩的荣耀印成加大的照片，放在学校公告栏里正中位置展示。于是，校园传说系列又添一笔。

福兮祸所依，郁欢没有被冲昏头脑，担心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背后，有可能伴随着潜在的威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郁欢最近总感觉上下班时被人盯上了，甚至追到了他们家附近。他在明，对方在暗，在弄清那人身份前，他先按兵不动，假装没发现。

自从徐建飞死后，他就没有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时候了。

如果是为财还好打发，可明显不是，不然为什么早不来，非要在他拿到录取通知书过后来。有正事的话干嘛不光明正大地找他？他只是一个鲤鱼跃龙门的小人物而已，外人谁会把他当回事？

不过，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他们家最近装上了监控摄像头，屋子外无死角全方位覆盖。

黄父用书房的电脑打开监控录像，看清此人后，疑惑道：“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