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有点眼熟……想起来了，胡锐。

郁欢心下警惕，是什么样的事值得这人特意跑美国来找他。

“胡律师？”

“很荣幸您记得我。”对方的态度倒还谦恭，没有计较私下调查他的行为。

“公司的账务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来是为了您的私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找了间咖啡馆详谈。

胡锐曾经给徐建飞打过经济官司，跟田洁也算相识，所以当田洁听闻郁欢考入了哈佛，便找他帮忙把她离婚时分得的三千万人民币都赠与给郁欢。

这么大一笔钱，说送就送，郁欢不弄清楚的话安心不了。

“她……还好吗？为什么要给我钱？”

“在西南老家，又找了个也是离了婚的男朋友。她本来就打算把钱留给你的，原话说的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始终是没骨气的，还有，她找到了比花钱更有意义的生活。”

听到这个消息，郁欢也就放心了。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亲情，但毕竟是自己母亲，他也希望她过得好。

“好的，我没疑问了，走程序吧。”

胡锐把合同拿出来给他过目，“是这样的，郁先生，您还需要缴纳百分之二十的个人所得税以及……”

“你等等，她是我妈，我为什么还要交个税？”

“如果田洁女士真是您的亲生母亲，就算她离了婚从户口本上迁出，您也可以凭借司法亲子鉴定证明免税。但是很遗憾地告知您，她并非您的生母。”

郁欢被这个无异于惊天炸雷的消息弄得懵了好一阵，等他回过神来，才挤出一问：“为什么？”

胡锐推了下眼镜，“这事您得亲自问她，所以，如果您不接受这笔钱，先签字，接下来再由我帮您转赠或捐赠。”

喊了那么多年“妈”，结果自己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那么多年的人生，原本也不是自己的。他真想去找田洁问问，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有用吗？问了就能改变一切了吗？

他双肘撑在桌边，双手交叉扶着额，似在平复情绪。咖啡飘散的香气让他平静不少，他抬起头，做了最终决定，“这钱，我接了。”

胡锐把签好字的合同装进公文包，跟郁欢握了下手，“好的，钱会尽快打到您的账户上，如果您后续有任何需要，欢迎随时联系我。”

郁欢还没走，冷静地思考这前因后果。

难怪那回胡律师跟踪他，看来那个时候就准备转赠了。可是一个电话就可以单独约出去了啊，何必要等到他出国之后？

田洁应该是知道徐建飞的死讯的，闹那么大，只要上网一查，当初的事清清楚楚。然后她能想到的，郁欢只有跟黄家过了。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是她只知其一，不知道他在黄家其实从没被亏待过。相反，长辈们都把他当亲生儿子，亲戚们也都……

不对！

如果田洁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他的生父生母就应该是……

他不敢，也不愿去细想，可是一桩桩、一件件事例不断涌现在他脑海，由不得他不信。只要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很多事都解释得通了。

所以为什么非要拉着他拍全家福。

所以为什么黄展弛对他有求必应。

所以为什么要把落星岛给他。

所以为什么以前周围人都没有的金属过敏体质，芷兰姑姑和他都有，黄局长应该也有吧。

……

太多太多，只怪他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就算眉眼相似，也没认为自己是黄家的孩子。

如果是真的，这是一个多么大的骗局！

想得越多，眼神越加森寒，他开始冒出一个又一个让他死心的想法。

这件事，田洁知道，黄家上下也都知道，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田洁不告诉他也就算了，可黄家，那是他倾注了情感的黄家，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说的，但是他们只字未提。

为什么要瞒着啊？！把他当什么了？他们对他的好，是出于歉意吗？

还有这些年他所经历的，明明不该他承受的啊！

他的苦痛与成就，通通成了笑话。

他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黄展弛，面对黄家人。

……

辞呈通过电子邮箱发了过去。

大伯答应他，留学期间基本薪资和福利待遇不会断，在那边上学花费多，要是钱不够用了尽管开口。

如今他要以什么样的心态接受这份好意？

为防止追问，他在辞呈里委婉地表示不应当一直活在黄家的羽翼下，他要靠自己了。

远在北京的黄展弛也知道了他辞职的事，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以他的了解，郁欢不是那种会轻易变卦的人。

他打开手机QQ，准备留言，却发现郁欢又把头像换了。一片黑，中间一抹暗光，点开放大才发现是一只阴郁的眼睛，盯得人心里发毛。

肯定遇到什么事了。他想过到美国去亲口问问，可是他也有学业，而且郁欢的社会经验比他丰富得多，应该都能解决的吧。

“有时间了给我电话，我想知道你辞职的原因。”

留言发过去很快就回过来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自有安排。”

还好还好，只要消息还在回复，说明人没事，那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抱着乐观想法的黄展弛根本猜不到郁欢最真实的内心。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先这样吧，稳住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还不知道身份被调换的事。

骗了他那么久，也该让他们尝尝受骗的滋味了。

……

两千多万到账了。

不管怎样，这是真正属于他的一笔钱，不用投资，不用拉合作，也不用回报谁。

从前的他精打细算，对田洁无节制地花钱的行为嗤之以鼻，现在他却要成为自己讨厌的样子了。

真是讽刺啊。

如今体现有钱的方式，一是买房，二是买车。

别说毕业后，就是明天他都无法确定会在哪儿，买房不如买车。

帕加尼风之子，够豪够炫酷。两座敞篷，银灰色车身，一眼心动。

区区五百万，当买辆玩具了。

看到的人无不艳羡，有胆大者表示愿意付钱试坐。只是郁欢拒绝载任何人，可以的话，他连副驾都不想要。

晚上，他正开着车穿梭在灯红酒绿间，手机来电铃响了，黄展弛打来的。最近他心情难得的好，平日总是以各种借口拒接，这回便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接听。

“郁欢，我有点不放心你，正好要放国庆假了，我去波士顿找你？”

真快呀，马上都十月了。

“我好好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不愿黄展弛过来，又找借口推脱，“你知道的，这种学校竞争一直很大，我松懈不得，没时间陪你。”

“那好吧，别太累了。”对面的声音难掩失落，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郁欢冷笑一下，又是做戏吧，也不嫌累。不知怎的，那嗓音传入耳，挥之不去，他竟又怀念起曾经那些甜蜜的日子，动人的情话，还有好久没有听到的销魂的吟叫。

再次拿起手机，他犹豫不决，人家都愿意横跨半个地球来让他‎‍肏‌‌了，何不满足一下彼此？可他一看到车，就想到那两千万，进而想到被欺瞒，直犯恶心。

于是，他干脆把手机扔到座椅底下去，一脚油门踩到底，在风驰电掣中把一切都抛去。

果然，谈感情是最傻逼的事。他栽过一次，不会再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