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将军怎的这么久都不出来?”
婉青守在书房门外,眼瞧着卫鑫,着急问道。
卫鑫面对婉青的发问,神色有些不满。
“将军行事,自有将军的道理,倒是我许久未回府,你眼中只有你家夫人,就也不担心担心我么?”
婉青将他自下到上打量了一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家夫人这次回来清瘦了许多,定要吩咐厨房好好上心进补......”
“你、你这人,凉薄寡性!”
婉青见卫鑫急眼,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凑近他打趣。
“好了,我不逗你,呐,这给你的。”
“什么?”
卫鑫还在置气,气呼呼地将手中的布袋打开。
打开后,里面是一双亲手缝制的护膝。
面料柔软,里子厚实,针脚细密,明显是用心精心制作之物。
“天牢阴暗湿冷,你那衣裤怕是早就顶不住,有这护膝,以后总能顶用一些。”
“你专门给我做的?”
卫鑫拿着护膝,神色转好,将护膝拿在手上看来看去。
“嫌弃的话,就还给我。”
婉青刚伸出手,卫鑫赶紧将布袋护在怀里,生怕真给夺了回去。
“那怎能行,你既给了我,这便是我的东西了,谁也不抢。”
婉青看他愣头愣脑抑制不住开心的样子,心中暗笑。
真是个傻子。
两人说说闹闹,时日过得倒也算快。两人守到日落西山,书房门内才忽然传出一阵声响。
门打开,南风绫脸颊的红晕还未能散去,只见他飘飘然走出来,看见婉青,反应了半晌,才开口问道:“瑶台坊的人可有来过?”
婉青扶着南风绫,摇摇头,回道:“府上不曾有人来访。”
南风绫霎时清醒几分:“没人来?”
不对啊。
他出宫前分明托人交代给玖玫,若是陛下将青尾放出,定要她第一时间来报给他。
“现下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是中酉时了。”
“备马,随我去瑶台坊、嘶......”
南风绫扯动腿根,腰酸背痛,一股热流便从他臀缝间缓缓流下,暧昧地缠绕蜿蜒。
他莫名脸红心跳,体内还残存着迷情药的药效,若要强行驱使腿脚,只怕这一趟,定要费力许多。
卫鑫恭敬地将书房门推开,白胥身着玄衣出现,站在南风绫身后,朝婉青嘱咐:“送他回寝殿休息,今日无论谁来,都不见客。”
南风绫还未能从那虚幻的梦境中走出,直视白胥时,难免有些面红心跳。
“可、可青尾他......”
“他无碍。”
“将军如何得知?”
白胥见南风绫提及此人便一脸关切,不愿多言。
“你先回去休息。”
南风绫心中不安,直接拽住了白胥的衣袖。
“青尾他究竟如何了?”
白胥着实不愿在此地提及此人,只好先将南风绫带至寝殿,命婉青在殿中点上了安神香。
“若将军不肯告知,我便只好亲自去问。”
见他又要作闹着出门,白胥赶紧将他拦住。
“他不在天牢,必被扣押在朝殿,只是暂被禁足。”
“可、可陛下答应我会放他出来......”
“自然要放,但不是今日。”
“这是何意?”
白胥将外袍脱下,往在床榻上一躺。
“陛下肯放我出来,已是天恩,若此时再释放青尾,岂非对你的恩宠太过放纵?”
“所以陛下......信不过我?”
白胥轻笑一声。
“咱们这位陛下,可从未轻信过谁。”
“那陛下可会食言?”
白胥半阖着眼,靠在枕上。
“明日你随我一同去宫中谢恩,自然知道其是何深意。”
“那青尾......他当真无碍?”
白胥躺回榻上,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有这句话交代,南风绫终于如释重负,太好了......若青尾有什么不测......
“你身子可好些了?”
提到此话,南风绫又想起那密道深窟里的意乱情迷,一时红了脸,也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
其实打从书房出后来,他根本不敢正眼瞧白胥,总怕在那脑袋上,又看见那一双灵动毛茸的耳朵。
“你记不记得自己看见了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南风绫背对着将军,胸腔乱撞,眼神慌乱。
“将军怎不回自己寝室休息?”
白胥坦荡地躺在南风绫的睡榻上,不愿走动。
“久未收拾,让下人先行打扫。”
南风绫看着白胥下巴颏冒出的青色胡渣,从天牢放出后,他还未曾在府中好好休息。
想到这,南风绫轻轻将床幔放下,脱了鞋子,自己也慢慢上了床榻。
“不赶我走了?”
“好、好好的,我赶你做什么......”
白胥抓住南风绫替他掖上被角的手,两人在这一刻,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
南风绫躺在白胥的臂弯之中,本是新婚夫夫,却像是有着多年默契的伴侣那般,将头挨在一处,彼此不语,同榻而眠。
南风绫安静地听着白胥胸腔上传来的心跳,心绪被抚平,他又想起那密室的秘密。
“将军的身世......除却我,还有无第二人知晓?”
白胥摇摇头。
“未曾有人堪破。”
“那将军的瞳色的秘密......陛下可知道?”
白胥的表情逐渐凝重。
“我们自幼相识,他自然知晓,这也是我多年来疑惑的一点。”
“你怀疑陛下早有猜测?”
“可若是如此,他怎会屡次派我出使南疆,放虎归山,岂非太过冒险?”
“那会不会只是试探?”
白胥摇了摇头。
“我知他心性,既坐一国之君,绝不会拿江山儿戏。”
南风绫回忆着启太殿当日,玄烨那不为人知的疯癫之状,那隐隐未能说出口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走私之事还未能定夺,明日殿前,可要提及瑶琴一事?”
“陛下扣押青尾,正是嫌恶瑶台坊借他人之手打探朝中消息,在陛下松口前,不可再提。”
有白胥在后方做参谋,南风绫心中的盘算总算有人可以一同商量,心中稳妥不少。
虽是稳妥,第二日,南风绫依然悬着一颗心上殿。
将军走在最前方,文武百官皆侧身礼拜,白胥在人群中阔步,一路行至朝圣殿中央。
侍郎走上前来,为白胥搬来一把椅子,眼见白胥毫无犹疑地坐下,南风绫正是迟疑之时,侍郎又搬来了另外一把,放在了他的脚边。
这......
白胥朝他做了个手势。
“陛下赐座,安心坐下便是。”
文武官员排排靠站,唯独他们二人坐在殿侧,身着御赐华衣冠服,二人齐齐端坐,看起来极为登对,珠联璧合,恩宠无双。
面对众人的注视,白胥司空见惯。
自皇帝即位,凡他上朝从不必站着,如此这般区别对待,令文武百官忌惮,却也叫他在这朝中,如同鹤立鸡群,行如孤臣。
“陛下到——”
侍郎一声,文武百官跪拜,南风绫随着将军一起行礼,再抬头时,就看到了戴着九珠帝冕的玄烨,站在无人之巅,将朝服的长袖一挥。
“平身吧。”
“谢陛下——”
玄烨坐下,将目光一瞥。
“数日未见,将军身体如何?”
白胥在殿下回话。
“谢陛下关怀,臣面壁自省,身心一体,已然痛心悔过。”
如此一番说辞说得极是好听,玄烨点点头,将目光挪到了他旁边人的身上。
“此乃你首次登朝,可有何要上奏?”
南风绫被御前钦点,上前行礼。
“陛下,臣心系会盟的差事,并无何要事上表,只是......”
“只是?”
南风绫跪在殿前,心思在口中绕了几圈。
“只是近日瑶台坊的舞姬多有懈怠,延误了训练的进度,只怪臣办事不力,分身乏术,恐愧对陛下恩泽。”
玄烨的表情隐匿在九珠之后,轻笑一声。
这声东击西,张口辩白的本事,和他身边那位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既是如此,那教坊协律不便在御前,就放他回去吧。”
青尾得以释放,南风绫心中大喜,面上不卑不亢。
“谢陛下——”
不料还未等他起身,身后的谏官跳出来,抢先一步开口。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玄烨转过头来。
“哦?何事?”
“臣要参,太常寺大人行为不端,勾结内臣屡次犯上,不顾礼仪朝纲!”
?
听到有人在殿前参他,南风绫朝后看去。
文官纷纷在此时跳出,随着谏官一起,纷纷附和。
“陛下,坊间多有传闻,太常寺身为南风府之子,对其父心有怨愤,故而以男子之身迷惑将军,借将军府之利刃重创都察院御史,乃是以身弑父,有违天罡啊!”
?
南风绫站在殿中,看着一群人群情激愤。
迷惑将军?
以身弑父?
再说下去,南风绫就要成祸国殃民的祸水了,明明是莫须有的罪名,这些人竟能如此言之凿凿。
朝堂之上众说纷纭,看着龙椅上的玄烨不动声色,南风绫不知该不该开口解释。
“陛下。”
将军上前一步,众位文官霎时噤声。
大殿上安静至极,白胥才缓缓开口。
“坊间传闻虽不可信,但此事皆因臣而起,既闹出如此风波,惹得人心荡荡,臣自当领罚,向都察院御史负荆请罪。”
此言一出,百官一下鸦雀无声。
“哦?你要亲自去南风府谢罪?”
白胥郑重低头。
“回陛下,正是。”
文武百官开始窃窃私语,威北将军向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在陛下面前,从未向任何人行过君臣之礼,如今他竟肯脱簪负荆向他人请罪,乃前所未有之举。
玄烨神色微变,将目光挪向南风绫。
“你怎么想?”
南风绫实在不愿在此时拖将军下水,见白胥下跪,自己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愿与将军同往。”
见二人恨不得与对方生死与共的样子,玄烨坐在高台之上,微微勾起嘴角。
“行,朕准了。”
见此事被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殿中的谏官纷纷跳出,不满之词更甚。
吵嚷中,玄烨将长袖一挥,站起身来。
“若无其他事,就都退下吧。”
见龙颜不悦,谏官也只好偃旗息鼓,南风绫跪在地上谢恩,再抬头时,龙椅的位置已经空了。
“退朝——”
随行侍郎走来,南风绫跪得久了,站起时动作不免有些阻涩。
在侍郎前去搀扶之前,白胥先一步伸出手来,将南风绫扶起。
“膝盖可觉着酸痛?”
南风绫抓着将军的手臂走了几步,动作却有几分僵硬。
随行侍郎察言观色,主动跟在了二人身后。
“朝圣殿的地砖多用岩石,跪得久了难免寒凉,到了冬天,更是如冰锥刺骨。”
“看来将军没少跪过?”
南风绫看着他打趣,白胥也跟着抿起嘴来。
随行侍郎目送二人出宫,回到启太殿,玄烨早已脱了冕服,坐在帐中闭目养神。
“回陛下,将军与南风大人一同出宫了。”
“可有看出什么异常?”
“奴才紧随其后,二人手臂相依,行走时靠得极近,悄声私语时,奴才什么也没听见。”
玄烨看了一眼侍郎。
“你想说什么?”
侍郎见自己的心思瞒不过陛下,继续回禀。
“以往奴才送大将军出宫,只他独自一人走道,一路众人回避,不近人情,如今......倒是多了一个人在他身侧,将军不再形单影只,也会说笑了。”
见陛下面无表情,侍郎连忙道:“是奴才多嘴了。”
“岂是你多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
“你退下吧。”
“是。”
玄烨遣退下人,独自一人坐在帐中,又翻出案牍上那本《南海记》,其中一页被他翻阅数遍,书角有些卷边儿。
他盯着上面寥寥几语,赫然写着——
【南海海域上古之沧族,南域建国之基。上古沧族领袖坐拥神力,可毁天灭地。族人吸取天地之灵,相貌出众,瞳色各异多样,唯以金色为尊。】
此时宫外。
将军府的马车在外候着,南风绫站在墙边,翘首以盼。
终于,一道水绿色的衣衫闪过宫墙,南风绫一把上前将其抓住。
青尾看向南风绫之时,眼神中闪过几分茫然。
“可算是把你盼出来了,你这几日如何?他们可曾苛待于你?”
“你......在等我?”
南风绫见青尾如此反应,先将其护送上了马车。
进了车内,南风绫倒了一杯安神茶递给青尾。
“你被陛下幽禁,皆是因为瑶台坊为我探听瑶琴一事,是我连累了你。”
青尾接过茶盏,神色却有些怪异。
“陛下幽禁我?”
南风绫也有些疑惑。
“是啊,陛下亲口承认他将你扣押于宫中,否则我又为何会在宫外等到你?”
青尾皱眉,将安神茶一饮而下。
“可我......记得是被一人半道劫走,关在一处四下闭合的屋内,像是某处暗房......然后......”
见他神色迥异,南风绫看着他。
“你可是记不起来了?你被扣押前,留在身上的乌羽玉可还在?”
“乌羽玉?那是何物?”
南风绫心中咯噔一下,面对神思涣散的青尾,他不好再继续追问,只将这几日所发生之事细细道来,他命车夫将马车停至瑶台坊门前,将青尾交给玖玫。
临行前,向玖玫悄声嘱咐。
“你学过些药理,替他好好瞧瞧,可有被人用毒之状,若有发现什么,立刻来将军府报。”
“是,大人。”
他刚刚避过风口,不宜在此久留,匆匆赶马车回府。
将军不宜露面,早已坐在府内等候,一壶茶沏了三遍,才等到南风绫驾马车回来。
“送他回去了?”
“嗯。”
南风绫坐下,一口饮下半盏茶水。
见他面色不佳,白胥也没心情拈酸吃醋。
“怎么?可是发生什么?”
“青尾他......不记得许多事。”
“不记得什么?”
“全部,从将军被召进宫后的事,他全都不记得了。”
白胥皱眉。
“被人下药?”
南风绫犹疑着摇了摇头。
“除忘记了许多事情之外,一切迹象皆无异样,不像中毒,倒像是......”
“像什么?”
南风绫犹豫着开口,像是自己都不信自己所言。
“像是被人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