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着惊世骇俗容貌的神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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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薄雾渐渐散开,云层的缝隙中穿透出几缕晨光,把身边人照得毛茸茸的。赵远舟瞬间觉得人间很值得,即便要受七情六欲的干扰和蛊惑,即便要被世俗牵绊和制约,他却仍旧想享这一晌贪欢。
可美中不足得是,赵远舟侧身望去,他和卓翼宸之间有着一块巨大的空隙,映着柔软的细沙与翻滚的浪花,像是一道五彩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在这短暂的、认识卓翼宸的时光里,赵远舟觉得眼前这个“人类样本”最突出的性格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但也正是这股子不服输的劲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胃癌晚期,疼痛深入骨髓,像是重复着无数场凌迟折磨。可即便这样,卓翼宸超强的自尊心依旧使他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病中的狼狈。
他像往常一样去最近的超市买新鲜的水果、打卡不同的咖啡厅、兴致盎然地更新小说,偶尔赵远舟躲在显示器后想要窥探内容,还会被他驱逐处境,“小卓老师写的什么啊?”
“那个有着惊世骇俗容貌的神是我吗?”
“你这个小说出版后,我或许也是可以考虑转型一下,当当演员什么的。你说是吧?”
“哎,你说我这个颜值比那个叫田嘉瑞的演员强多了吧?那当男二有点屈才了。”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里,赵远舟嘟嘟囔囔的声音也从未停止。
对了,卓翼宸还购置了一款黑色越野车,声称练好车技后要带着赵远舟走遍春暄夏蝉、秋叶冬雪。
赵远舟不理解明明略施法力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何人类总是要搞得这么麻烦。那四个黑色的轮子还能比一字决管用?
“希望我还可以等到那时候吧。”卓翼宸的一句话便让赵远舟如坠谷底。
“不过你是死神,应该很快就会忘记。就像你现在让我回忆幼稚园里的同学,我也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赵远舟想,正是因为神不会死,所以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他才会热衷于坐在岸边,细数每一朵浪花。卓翼宸是最不可磨灭的那一朵。
人在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是谁也无法摆脱的,卓翼宸也不意外,任他平时再装的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赵远舟知道,只要安静下来,沉重的情绪就一定会攀爬上心脏,因为面对卓翼宸会死亡的事实,他也是一样的感受。
但这一切似乎来的太快了。
那一日,赵远舟见卓翼宸像往常一样扎进卫生间,反锁上的门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即便在面对的是上位者——神,也一样。不知为何,卓翼宸这次却迟迟不肯出来,赵远舟焦急的在门外渡步、拍门呼叫、都无济于事,只好使用一字决破门而入。
卓翼宸软塌塌的趴在马桶上,他的肤色本就偏白,现在恶病萦身,面色犹如白纸,那一抹鲜红的血迹挂在嘴角,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赵远舟就这样眼看着他的生命被一点一点蚕食殆尽,作为掌管命运的死神却无能为力。
愚蠢的人类说着人定胜天的屁话,神都无法战胜天意,何况是渺小的人类。任何存在都无法扭转天命,人生大限,无人能破。
赵远舟将卓翼宸抱在怀里,他柔弱无骨的样子不得不让赵远舟小心翼翼,就像是掬起一捧清泉,生怕他会从指缝间偷偷溜走。他找到青耕,妄图通过神明间的怜惜,祈求得到治病良方,却一无所获。
生而平等,枉顾道义,不配为神,更不配受人敬仰。
“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可以减缓他痛苦的法子。”说着,青耕取出两颗绿色的珠子,用神力碾碎,注入到赵远舟和卓翼宸的元神之中,“既然你和他已经形成了缔约,那便借这青珠替他分担痛苦吧。”
青耕将赵远舟的手扣在卓翼宸的手上,像玉髓,冰冷得侵人骨髓。赵远舟胸口绞痛,霎时一口献血喷涌而出,“原来人类所谓的疼痛就是这样的滋味吗?”
那似乎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神第一承受到肉体上的疼痛,而这样的疼痛,卓翼宸已经不知道承受多少次了。
青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吧,疼痛的感受相同,只不过他是身体上的疼痛,而你……”青耕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在心里。”
“赵远舟,你真的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吗?或者说,你真的就甘愿替他承受这种痛吗?”
赵远舟看着不远处正在整理药方的蜚问道,“那你呢?青耕,你甘愿为了他被困于这四方天地之中吗?”
“百岁千秋,皆有所得。”药方老旧,纸张粘连在一起,又极易破碎,青耕看着正在和纸张作斗争的蜚笑着说道。
“其实想要延长他的寿命,也不是全无办法,你的血——便是最好的药引。”
又咸又腥的海风拂过,吹得卓翼宸一抖,不禁朝着赵远舟身后的方向靠了过去,试图靠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神遮挡海风。
四目相对,卓翼宸的刘海乱作一团,像毛茸茸的小狗,而赵远舟的眼神又极具侵略性,片刻不到就似乎已经把人看透。两人的唇瓣近在咫尺,独属于彼此的气息相互交缠。
卓翼宸轻轻仰起头,两个人的唇便紧紧贴合在一起。这个吻始于他,最后却沦为赵远舟主导。
两个人舌尖缠绕,中间卓翼宸几度由于呼吸不畅而张开双眼,却又怕这个吻会在某个暂停的瞬间戛然而止,一想到这而,他便再次将自己紧紧贴入赵远舟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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