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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班主任宣布可以离开时，班级空的很快，除了凌乱的桌椅和偶尔出现的几张纸团，又干净得像是没人来过。郜鸿南等前面的人出的差不多了才往外面走，孟拙和他的新同桌说着话走到门口，回头看郜鸿南，然后很自觉地和男孩说了再见，去走廊贴着墙等郜鸿南。

下楼，穿过操场，复刻一遍来时路。在学校里不能公然使用手机，到铁门口郜鸿南才给赵凤筠传消息。孟拙背了书包，天热，热量积聚在后背和包带接触的位置实在难受，他就放在手里拎。拎了几步路，他扯郜鸿南的小臂：“帮我拿一会儿。”

郜鸿南头也不抬：“很沉吗？”

孟拙说“不沉”，郜鸿南回答说“不沉不拎”，等孟拙改口说“沉”，郜鸿南又说：“沉的话不想拎。”

他们没能争辩很久，赵凤筠和佟瑶就来了，每人拎了一小盒冰淇淋。给郜鸿南盛的香草球，孟拙的是抹茶味。妈妈们问了问分班情况，孟拙咬着勺子先把嘴里的黏糊糊的甜味液体吞掉，有几分高兴地说：“我和哥哥一个班呢。”

看吧，郜鸿南想，这时候倒知道装乖，知道要叫哥哥，刚刚那个不理人又不说话的不知道是孟拙的第几人格。妈妈们很惊讶，旋即大笑起来：“这么好呀，哥哥弟弟还是第一次同班呢，以后互相照顾更方便了呀。”

郜鸿南的音色像是被冰淇淋冻冰了：“据说开学之后会根据期中考试成绩调小班。”

孟拙“啊”了一声，郜鸿南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对六中根本毫无了解，他不理解孟拙为什么考来六中。六中管理宽松，但这都是建立在学生们底子好，自觉性高的基础上。孟拙这种需要人盯着学、求着学的性格，到了高中阶段很容易吃亏，发展成自甘堕落。

除了郜鸿南，不知道谁还会不厌其烦每天要求他写完作业检查又预习复习。

妈妈们不想在烈日下当烤肉，佟瑶提议一起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到了晚饭时间直接开饭。孟拙没站在佟瑶旁边，反而离赵凤筠和郜鸿南更近：“都可以呀，我听你们的。”

赵凤筠拍拍他的肩膀，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黑色背包，指示郜鸿南：“帮弟弟提一会儿，你看弟弟，还知道带个包来，你倒好，拎着爪子就来了。”

郜鸿南很不服气，找出了录取通知书上附的报道事宜：“说了可自备背包，没说一定要。”

孟拙突然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靠近些牵郜鸿南的手，顺便将背包传到他温度更高的手指间挂住。郜鸿南用力去抓，只握到粗糙的尼龙布带，那点散热后比原本体温更低的凉意像是郜鸿南的幻觉，夏天的微风一样吹过去，不留痕迹。

孟拙眨眨眼睛：“谢谢哥哥，累了的话还我哦。”

赵凤筠和佟瑶走前面，郜鸿南和孟拙跟在几步远的后方。等妈妈们摆弄货架上的衣服时，两个人就在服装店的等候区发呆。

两位女士分别挑到了一件喜欢的衣服，都钻进了试衣间，郜鸿南将那个完全没有重量的包放在腿边，孟拙扬起头向试衣间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很小声地对郜鸿南说：“别生气啦，这几天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我。”

两个人时差太久，经常这个发消息时那个在睡觉，一天聊不上四句话。孟拙讲的话题都是些单调平常的内容，什么今天去了哪，路上看到了什么，午餐晚餐吃了哪些特色。他像是担心刺激到在家里吃糠咽菜的郜鸿南，或者想念总是缠着他的孟拙，所以不发佳肴美味的照片，也不发他自己。

孟拙的嘴角有没完全擦干净的冰淇淋痕迹，郜鸿南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他，孟拙伸手要接，郜鸿南又将手指缩回，手臂调转方向印上那点污渍。郜鸿南没回答孟拙的质问，擦好了将纸收起团进手心里。

孟拙向妈妈们进去的方向看了眼，又不依不饶地去扯郜鸿南的手腕。

“你在气什么呀？”他问。

郜鸿南不想从头解释，好像他多舍不得和离不开孟拙。

“我没生气。”郜鸿南说，“你今天认识的那个新同学叫什么？我看你们聊得很好，都说什么了？”

孟拙“啊”了声，妈妈们恰好走出来，先在镜子前面照照，又迈到儿子们面前，转了一圈给两个人看。赵凤筠选了件印花连衣裙，无端更添明媚风情，佟瑶挑的职业套装衬的她很有气质。妈妈们都很久没逛街，此刻试到了合适的衣服不免非常兴奋，你一言我一语讲个不停。

“好看吗？”两个人一个接一个问，孟拙原本要向郜鸿南介绍他的一日同桌郝谦桐的，被妈妈们打断之后只记得从头夸到尾，一直到赵凤筠和佟瑶去结账才来得及继续和郜鸿南说话。“他叫郝谦桐，我们都是十九中考来的，所以多聊了几句。他说他认识你，在十九中的时候就知道你很厉害，你记得他吗？”

郜鸿南想了几秒才回答：“不认识。”

十九中一个年级五百多人，郜鸿南就算记忆力再好也不会谁都记得。考场里见过的人只限于“有些印象”，真说一看到脸就知道见过的实属少数。

孟拙点点头，“我跟他说帮你问问你认不认识他，毕竟我们都是一个初中的，自然会亲近些。”

郜鸿南没说话。孟拙想，他们半个月不见，刚见面就是分班班会，现在被抓来陪妈妈们逛街，不应该有很多话要讲吗？

看着郜鸿南站起来走向妈妈们接过袋拎在手里的背影，孟拙又很快原谅了他。郜鸿南一直是有话不说的性格，经常因为很多奇怪的事和孟拙生气。早几年孟拙护食不给他吃零食都要不理孟拙三天，孟拙就算感觉自己没惹到他，也养成了一套对付郜鸿南的独特手段，几乎百试百灵。

第一招牵手已经试过了，没哄好，说明郜鸿南这次生的气不小。其他手段在商场没办法用，回家才能一点一点试，让郜鸿南开心。

妈妈们心情大好，赵凤筠提议吃烤肉，正好很久没吃，有些馋了。吃完烤肉简单散步消食后佟瑶开车带他们回小区，郜鸿南和孟拙住前后楼，车停在两座楼之间的露天停车位上，后座的孟拙和郜鸿南各自开了一边车门下车。

佟瑶原本要向赵凤筠母子道别，却看见自己儿子走过来，对她耳语：“妈，晚上我能去哥哥家住吗？”

“怎么突然想去哥哥家住？你和哥哥有事情要说吗？”佟瑶有些惊讶，却也拉住了要走的赵凤筠，让儿子复述刚才的请求。赵凤筠听到笑起来：“想来就来呗，正好前段时间都去玩了，很久没在一起聊天了吧？阿姨也想你了，明天早上给你蒸包子吃，好不好？”

郜鸿南在不远处听完了全部对话，他的手指缠在购物袋上绕了几圈，细绳勒的他有些痛，便又调转方向将那几圈螺旋松开。

佟瑶已经进了自家单元门，赵凤筠挽着孟拙向郜鸿南站着的方向走，靠近之后孟拙顺势握住郜鸿南的手腕，执着地将自己的手臂套进他原本贴近身体的狭窄缝隙中，也变成和赵凤筠那侧一样的挽手的姿势。

“拖手逛街”，郜鸿南想，确实是在被孟拙拖着向前。他看上去比自己还着急回家，亲热地和赵凤筠说话，从今天报道的趣闻讲到前几天旅游看到的风景。孟拙爸爸是摄影师，拍风景，现在正在意大利南部的一座小镇旅居，下个月才能回家。赵凤筠听说之后很心疼地摸摸孟拙的头发：“你妈那么忙，你怎么吃饭啊？她能每天回来给你做饭吗？”

郜鸿南摁下电梯，三个人走进去，几乎塞满半个轿厢。孟拙长得乖，规矩地站在角落时怎么看都像被罚站的小孩，脸上的愁容幅度刚刚好，让人心软可怜：“她说让我点外卖。”

不出意外地，赵凤筠主动揽下了开学后照顾孟拙吃饭的任务，让他放学之后直接来家里吃饭。赵凤筠开超市，工作时间自由，郜鸿南几点要吃饭她都能回来做。

孟拙听见之后一扫原本挂在脸上的失落，又很高兴地拽住赵凤筠的手臂，嘴很甜地撒娇：“干妈，就知道全世界你最爱我对我最好啦！”

他很夸张地在赵凤筠脸上亲了口，郜鸿南听见“啵”的一声惊讶地回头看，赵凤筠直接笑开了花，被哄的非常幸福：“干妈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你回去跟你妈说一声，就这么定了。”

三个人走出电梯，郜鸿南拿出钥匙开门。他从进门玄关处的鞋柜里拿拖鞋，他的、赵凤筠的，下一层有一双浅灰色的是孟拙的专属拖鞋，他在孟拙家有一双一模一样的。孟拙踩进拖鞋里，先说：“哥哥，谢谢。”

手指不经意般在郜鸿南背上擦过，大概是想落下鼓励的轻拍，或者原本什么打算都没有，只是抬手时不小心碰到。赵凤筠走进卧室，孟拙换好鞋，熟门熟路地迈进郜鸿南的卧室，坐在床边去拿他书桌上的书，不管哪一本哪一页，低头开始看。

郜鸿南很快也进了卧室，将门虚掩上。他去衣柜里找自己的睡衣，又拿出一套短袖短裤给孟拙：“晚上穿这个。”

孟拙看了一眼，有些不满地问：“我原来那套呢？”

郜鸿南问：“是那套你穿上就会露肚脐，短裤短的能看见半个屁股，蓝色快要洗成白色的抹布一样的衣服吗？前几天收拾废品的时候好像扔了。”

孟拙将书一扔：“郜鸿南！”

郜鸿南手里还拿着那套衣服，此刻终于因孟拙的抓狂有了些笑脸。“叫我干什么？就这一套，你要是不想穿，那就裸睡。”

孟拙勾勾手指，郜鸿南靠近他几步，倒是不担心孟拙会突然暴起揍他，孟拙本事没那么大。孟拙先将他手里的短袖短裤抖开看了看，并不是郜鸿南随便翻给他的，像是刚洗过的新衣服。郜鸿南说的那套睡衣孟拙穿了几年了，除了旧了点，绝对没有郜鸿南说的那么不堪。

虽然他对郜鸿南的凭空污蔑很不满，但郜鸿南用了心，孟拙就不会装作看不到。他总是太容易原谅郜鸿南，郜鸿南却总是很难对他宽容。

他又勾了勾手指，郜鸿南已经收起了原本挂在脸上的笑，眉眼又是无情的英俊锋利。他离孟拙只有一臂距离，孟拙伸手，扯住他的衣摆，轻轻提起来让郜鸿南随他的力道再靠近些。

郜鸿南站的很直，个子很高，不肯弯腰。孟拙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论郜鸿南之前的气有没有消，他都想先给出休战的信号。

孟拙站起来，踮脚在郜鸿南嘴角轻轻亲了下。他看郜鸿南，又问和商场里一样的问题：“你在气什么呀？”

不等郜鸿南回答，他又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了几个浅浅的吻，很注意不碰到郜鸿南的嘴唇。郜鸿南的脸很软，嘴角也软，连着的嘴唇是脸上少数柔情温和的部位，红而湿润。孟拙因为奇怪的固执不想碰，郜鸿南却在他又亲过来时突然转头，结结实实让他在自己嘴上亲了一口。

郜鸿南低垂着眼，态度很好地回答孟拙：“现在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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