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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孟拙在郜鸿南家只干了三件事:吃饭、看书和睡觉。书是郜鸿南逼他看的,虽然他们一起上了衔接班的课程,但郜鸿南还是让他在军训前的几天预习学期初的知识,不知道从哪找了六中之前的月考题,让孟拙挑会的做。
孟拙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抠手,平时还好,一到做题就管不住,手上撕的全是翘起的皮肤组织。郜鸿南在他第无数次将左手食指的皮肤抠破时拍他:“停下。”
孟拙以为是不用做题的意思,兴高采烈把笔丢掉,郜鸿南挑挑眉毛:“我说的是这个吗?”
“难道不是吗?”孟拙又把笔捡回来。郜鸿南盯着他破皮的血红色的指尖,边缘渗着血,他不知道孟拙是怎么做到浑不在意的。他取来药箱,先用双氧水给孟拙受伤的手擦了擦,又将创可贴撕开,用棕黄色的胶布缠住孟拙的手指。
孟拙低着头看他动作,嘴里振振有词:“郜鸿南,我听说爱操心的人会老的快。”
郜鸿南不是会吃亏的性格:“但是越笨的猪越容易被抓住吃掉。”
包扎好伤口孟拙又向郜鸿南腿上躺,郜鸿南肌肉绷紧一瞬便再没放松,让孟拙枕起来有些难受。郜鸿南和他都坐在茶几前面,孟拙视线里是郜鸿南舞动的笔,修长的指,再抬头是郜鸿南流畅的下颌线,紧抿起来的唇。他在郜鸿南腿上蹭了几下:“你不累吗?歇一会儿吧。”
郜鸿南说“不累”,孟拙只好给自己找乐子。他拿了手机过来玩,他已经和郝谦桐加了联系方式,最近始终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郝谦桐:还有两天就开学了,好烦。
孟拙笑,回他:我还以为学习好的人都不怕开学。
郝谦桐:不能这么说,上学和学习是不一样的,上学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累。军训就更累了,一想到每天要站五六个小时,我腿都软。
孟拙不知道说什么,回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他抬头,戳郜鸿南的腹肌,让郜鸿南低头和他对视:“你害怕开学吗?”
郜鸿南的答案是可想而知的“还好”。
孟拙倒也没有十分抗拒开学,再不愿意这天也会到。高中是很特殊的阶段,老师们管理学生的方式会从暴力或责骂变得更温和,更接近成年人之间的友善沟通,除了少部分的“刺头”学生,大部分人都适用于这套管理体系。而学生们的目标相应地更加明确,很多人生上高中的第一天就是为了考一所好大学,心无旁骛地走在通向唯一终点的路上。
孟拙已经预见这条路是辛苦的、困难的,但他不能不走。郜鸿南的笔一直没停,摩擦纸张发出刷刷的声音,像是采耳时用的孔雀尾翎扫在孟拙的耳道上。
孟拙想起他改掉志愿的那个瞬间,郜鸿南坐在他的书桌前,孟拙背对他操作电脑。宽敞的房间里也是这样的写字声和呼吸声交替,他点击鼠标,将第一志愿换成了六中。
如果这条路注定艰难,有郜鸿南陪着,会让孟拙走的没那么想哭。就像小时候每次放学穿过川流不息的马路,郜鸿南分给他的手或者眼神那样。
军训的最后一天,下午放学前,班主任王老师在讲台上宣布了六中的分班政策。明后天会请竞赛班的老师来讲课,授课后进行分班考试,试卷内容就是上课内容。王老师推了推眼镜:“大家自愿报名,老师肯定是鼓励大家都去尝试的,小班的老师差不多是六中经验最丰富的老师们了,大家去了肯定会收获很多。”
“当然了,”王老师话锋一转:“我们班的师资力量也是很强的,今年状元班的科任老师有两位就是教咱们班的,大家开学了就能见到。行了,今天就到这,放学吧。”
孟拙在军训后就不住郜鸿南家了,孟鸣筝——孟拙的摄影师父亲结束了拍摄工作,暂时回家休假,下个月再走。郜鸿南和孟拙出了校门,挤进地铁,周围全是穿黑白校服的六中学生,一路上不少人都在说即将到来的分班考试。
人群涌动的车厢连空气都变稀薄,空调开的再强劲也吹不散黏在身上的汗湿。孟拙倚着车门,没有站得很直,郜鸿南在他面前,左手撑住地铁栏杆,右手插在裤兜里。孟拙在郜鸿南与车厢厢体围出的安全区里自由喘息,只能闻到郜鸿南身上熟悉的气味。他眼睛转了转,又垂下,勾了勾郜鸿南上衣的衣兜:“考试,你报名了吗?”
郜鸿南点头:“报了。”
孟拙长长舒口气,不知道是缓解紧张还是平复情绪:“好好考,进了那个班,全省前一千基本就稳了。”
他开玩笑:“有空回来看看我就行。”
地铁报站的声音很大,车轮声隆隆,窗外是黑暗到无法看清前路的隧道,郜鸿南的眼睛因列车进站而短暂明亮,但很快又暗下去:“嗯,知道。”
考试那天孟拙在家里躺着。郜鸿南上学前给他发消息,让他晚上来他家里住。孟拙回复“好”,翻身继续看班群里的消息。没去考试的同学聊得热闹,纷纷猜七班会有几个考进小班的。
孟拙看着心烦,划了几下又把手机锁上。五点多才能考完试,郜鸿南到家都要快七点。墙上的时钟一格格转,秒针好像走的也不够快。孟拙用被子蒙住头又掀开,反复反复,再睁眼时孟鸣筝站在床尾,眉眼含笑:“来看爸爸这次拍的照片,你挑几张,我要加进相册里。”
孟鸣筝的习惯是在每次工作后让孟拙挑选照片加入一本单独的相册,作为类似编年史的珍藏。孟拙去到书房,在电脑显示出的图片中翻了翻,定下几张。孟鸣筝点点头,在孟拙离开前叫住他。
“在想什么,感觉你今天很焦虑。”孟鸣筝和孟拙间沟通从来是单刀直入,他们家都是这样有话直说。孟拙自由地成长着,被父母的爱托举包容,所以很少需要掩饰什么,坦率地吐露实情:“郜鸿南今天分班考试。”
“所以你在担心?”孟鸣筝笑了,那张脸就算有皱纹也无法减弱半点英俊:“这可不多见,好像一直是哥哥担心你更多。”
孟拙抿了抿嘴,很难详细地把心中的所有情绪做出拆解。他在担心什么?郜鸿南考上还是考不上?哪种更能与他此刻的心神不宁互相印证?他是希望郜鸿南更好的,但是现在让他烦闷的、踟蹰的不安又是什么呢?
孟拙回到卧室浑浑噩噩地睡了。梦里又是郜鸿南握住他的手接他回家,郜鸿南的手很大很温暖,步速合适,孟拙跟在他身后,看他坚定的背影。
然后某一刻,郜鸿南突然松了手。孟拙立刻醒过来,大睁着眼死死地看天花板上模糊的黑点。他拿起手机,发现郜鸿南已经给他发了新消息:“考完了,在回家的路上。”
孟拙和孟鸣筝打了声招呼便去了郜鸿南家。赵凤筠已经做好了饭,想必是郜鸿南说今天孟拙会来,赵凤筠并无半点惊讶:“弟弟快坐,鸿南说他再有十来分钟就能到家了。”
郜鸿南进家门时见到乖乖在桌前等他并未动筷的孟拙,勾了下唇角。孟拙看着郜鸿南换鞋、进卧室放书包又洗手,最后坐在自己对面。赵凤筠端着盛好的饭走过来:“吃吧,是不是都饿了?”
待三人都落座吃起饭来,赵凤筠问了问郜鸿南今天考试的情况,又有几分惋惜地说:“弟弟今天怎么没去考?考上了一起进小班,也能作伴的呀。”
孟拙故意把气叹的很夸张:“我能上六中都谢天谢地了,考小班这种事还是交给哥哥吧,哥哥简直是小班的完美人选,不上都没天理。”
郜鸿南埋头吃着饭,没说什么。赵凤筠给两个人都夹了鸡翅和莴苣,郜鸿南瞟了一眼:“妈,孟拙不爱吃那个,不用再给他夹了。”
赵凤筠说:“少吃一点嘛,莴苣炒起来很脆的,不难吃,我看弟弟都没吃什么蔬菜,这怎么行。”
孟拙立刻很给面子地吃掉了赵凤筠夹的菜,背叛了郜鸿南。郜鸿南和他隔着一桌碗碟对视,孟拙冲他挑衅地扬起一边眉毛。郜鸿南低头笑笑,直到吃完饭都没说什么。
两个人洗了碗后回到卧室,孟拙滚到郜鸿南床上,翻身又翻身,最后变成趴着。他裹在天蓝色的棉睡衣里,整个人跟着蓬松而柔软起来。郜鸿南坐在他旁边,弯下腰将头抵在孟拙腰间拱了拱:“累死了。”
孟拙反手摸上郜鸿南的脸:“这考试这么难?”
郜鸿南不回话,继续蹭孟拙,发尾搔刮着孟拙露出的腰线,让他痒得不行。孟拙很傻地笑起来,却也没忘记问正事:“那你...能考上吗?没出什么问题吧?”
郜鸿南抬起头,眼里是掩藏的很好的锐利:“你就这么希望我去?”
孟拙的嘴开合几次,可声音总断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他不知道哪种回答才对,为郜鸿南好和不希望他好像都不行。于是他干脆抱住郜鸿南,没有眼神接触时压力也小了很多:“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的意见...不重要的。”
郜鸿南沉默片刻,拍拍他的后背:“洗漱吧,明天要正式开学了,今天早点睡。”
但在熄灯之前,郜鸿南对着满屋沉默的摆设和刚闭上眼的孟拙说了句“重要的”。孟拙听见了,于是拍拍郜鸿南的手背,回答说“你的也是”。
正式上课后的一周考试结果公布,郜鸿南并没有进小班。王老师宣布人员调动名单时语气有几分难以置信和不敢确认,孟拙看见王老师镜片下的小眼睛快速地扫过纸张,又反复几次。最后他推了推镜框:“...念到名字的同学,大课间收拾好个人物品去一楼的空教室,桌椅已经摆好了,去了班主任老师会组织大家坐好的。祝福你们,前程似锦。”
他说完下课铃声刚好打响,孟拙去倒数第二排找郜鸿南,敲他的桌子让他出门。郜鸿南和他走到走廊尽头楼梯下方的三角区域,孟拙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怀疑和不解:“你怎么不在名单里?你不会答那些题吗?”
郜鸿南很轻松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对啊,我太笨了,那些老师讲的太快又太深奥,我还没听懂就要考试。说明我不适合学竞赛,还是老老实实学文化课吧。”
孟拙好骗到郜鸿南说什么他都信,鼓励似地拍了拍郜鸿南的肩膀:“没事的,我觉得咱们班也很好,几个老师讲课都深入浅出。尤其是数学老师,听她讲课我觉得数学都不难了。你那么聪明,在咱们班肯定也会考的特别好。”
孟拙回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没人路过,没人看的见这个狭窄逼仄的区域内正在发生什么。他拉着郜鸿南又向角落躲了一步,这才放心地去亲郜鸿南的脸:“别灰心也别生气,留在七班很好的,我陪着你呢。”
郜鸿南脸上看不出半点失落和沮丧,但他还是欣然接受了孟拙的吻。他没提醒孟拙这一切有多逾越和多超过,多不适合两个男高中生做。
在孟拙要回班时郜鸿南用力攥住他的手腕牵着他转了身,在孟拙额角落下一枚很重的吻,又告诉他:“谢谢你的安慰,我好受多了。”
孟拙因为郜鸿南的话语跟着高兴起来,他认为自己真的帮到了备受打击的郜鸿南,难得萌生出自己是哥哥,保护了脆弱的郜鸿南的感觉。虽然在第一次月考时他对郜鸿南年级前五的成绩提出了质疑,并且在郜鸿南“是小班的人不够聪明”的解释下又打消疑心,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郜鸿南正以相似的步伐向孟拙曾经有些畏惧的未来前进着。
就像改志愿时孟拙想过的那样,有郜鸿南在,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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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下吧。。做一下吧。。(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