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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师兄被逐出宗门了，这是宗主给下的责罚，说重也重。身为内门弟子，每月俸禄便有许多，还能接委托打零工，更别说还有五年一开的宗门秘境，身为宗门弟子，去各处游历也有宗门给出盘缠。如今被逐出宗门，便是连最基础的洒扫弟子都做不成。

但，说轻也轻。对他人来说，逐出宗门自是不妙，但他师兄乃是执剑长老亲传弟子，无宗门，有师门，除了领不到内门弟子的每月俸禄，其他事务也并未受何影响。确实如宗主所言，已是从轻发落。

“所以，师父为何要抽师兄整一百伐魂鞭？”

赤子是直率不假，可他不蠢，他师兄跟师父打哑谜，显然有什么事瞒着他。

他师兄练剑的手抖了抖，师父见了定要揍上几遍。

“……想来是瞒不过你。”他师兄收剑回鞘，干脆利落，然后从纳戒里拿出桌椅茶盏来。

他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茶水映出他的眼睛：“世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逃不过‘利用’二字，你可知，师兄我也在利用你？”

赤子睁大了眼：“我不信！”

他师兄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宗主独子，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修为大成睥睨天下。你是此间的天才，我只资质平平，也不知走了什么运，被执剑长老收作亲传弟子。”

赤子不可置信，他师兄……可是在嫉妒？但随后他又摇了摇头，他师兄绝不是那般人。

“……所以，在门内，你的意向远比我有分量。”他师兄饮下一口茶，朝他看过来，脸上哪有半分妒色，“所以我故意让你亲近白狼和天慧，我故意告诉你皇宫人性丑恶，只因我不想看见那孩子死在宫墙里。”

若是他亲自放走天慧，人皇追究，宗门失信，惩罚必然比现今重得多，说不定还要连累整个师门。所以他师兄使计谋让赤子去救下天慧，而当众人遍寻不见时，站出来以教唆师弟犯错之名顶罪。碍于人皇使徒在场，宗主定然不得不罚，然宗主必然也愧疚于他，所以从轻发落。如此，便是代价最小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他师兄利用自己的师弟，害宗门失信，所以该罚。

板上钉钉是为利用没错，然救了一条命，更教了一个人，课名人心难测。

赤子垂首抱拳，朝他师兄作揖：“多谢师兄此番教诲，师弟明白了。”而后抬起头来，“然，善恶是非师弟自能分辨，师兄为善筹谋，却润物无声，此乃真善、至善也！”

在赤子没看见的时候，他师兄偷偷松了口气。

他至善的师兄又在和师父打哑谜。

师父最近见到他俩一同走在路上，都要过来问一句情况如何，每到这时，他师兄便慌张挡在他身前，应付师父几句就拉着他逃。

每次问起师兄，也总会被搪塞回来。

“……就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赤子也是病急乱投医，又或许只是想找个人一吐为快，他寻的人是天慧。

天慧歪着脑袋，挠挠头，回答他：“我，喜欢妈妈，妈妈，喜欢我。你们不打我们？”

赤子更困顿，如今不仅要思考师兄瞒着他什么，还要思考天慧这乱七八糟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见赤子不明所以，天慧指着他，然后又指指自己：“你，是，我。”然后他又把白狼拉过来，“妈妈，是，师兄。”

“我，喜欢妈妈，妈妈，喜欢我，你们不打我们。”最后，天慧指向赤子，“人，打你们？”

赤子愣了片刻，忽觉似有仙人抚顶，所有阴霾都被扫开，亮彻心扉。

是啊…是啊……是这么回事。

赤子又愣愣地看着天慧的眼睛，仍旧澄澈见底，只得感叹道：“天慧…你果真不负你的名字，你是天才。”

天慧听不明白，因着其实他回答赤子的话是个问句。

最近他师兄一直躲他，知晓缘由后，赤子才懂这般情态的可怜可爱之处。每每盯着他师兄溜走，也不追不赶。

总有他愿意说的时候。

是清晨，微末曦光从窗纸透进屋里，赤子被鸟鸣唤醒，已听得窗外的练剑破空声，起得这样早，除却他师兄也没别人。

师兄练剑天分确不如他，但刻苦劲儿谁也赶不及，御风之术尤其出类拔萃，宗门内除却他们师父，谁也追不上。若想让他为谁停驻，偏只有「他愿意」。

“师兄，你可愿为我停一停。”

他师兄练剑的手抖了，为他落了剑在地上，为他叹了气：“师弟当真要问个到底？”

听见一句是，他又回过头来，眼里噙着水：“那我告诉你，我妒忌你，我厌弃你，我见你便心生嫌恶，我不要你跟着我作拖油瓶，我、我……”

他结巴两句，什么也没说出来，却叫赤子那双晶亮的眼睛盯得萌生退意，只好又低了头去：“……我也常对你撒谎，眼也不眨，手到擒来。”

赤子想上前去，把他师兄的泪抹净，又怕惊了他，捻碎了那点勇气。所以他只是往前两步，悄悄勾住他师兄的小指，像孩童时他们拉钩起誓。

他说：“师兄，你擒我。”

他说：“师兄，有时候也该学学天慧。”

他师兄带着问抬头看他，赤子回答：“人总得有什么东西要一辈子犟到底，我之于你，何尝不是白狼之于天慧？”

他师兄眼里的水落下来，只是刻意念些诗词，说不出口的白话要千回百转才言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山有木兮，福兮？祸兮？”

赤子只是松了眉头，又握实了他师兄那只手：“若是我，要答：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若是天慧，要答……”他刻意买了关子，再走近一步，他与师兄间便再不有隔阂。

他师兄垂眼看他，等他后半句话。

因着他师兄喜欢看他笑，所以赤子要笑着说：“喜欢就是喜欢，不伦又如何？剑锋所向，削不断舌根？”

师兄红了眼又红了脸，只是手心里那只手他心心念念久矣，只能大逆不道地牵了起来贴上脸颊，颤着气、皱着眉、落着泪，偷一点勇气种心里。

“天慧才不说这话…”师兄闭着眼，心说该学的不止天慧，更要学学他师弟那份自己没有的东西。

他爱的就是他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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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加更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