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今日份更新完毕。
PS:执宜面对的诱惑就好比打游戏时,敌方已经残血了,只需要平A一下就死了。执宜哪里抵得住这种诱惑,哪怕冲进敌方塔里了,也拼着想给敌方一击,结果就是被敌方战友围攻,差点送命。
-----正文-----
次日,两军交战。
段执宜一支小队混在中军里,这一安排颇见老父亲良苦用心——段执宜既不用像前锋那样打头阵,也不至于一场仗打下来都在后方划水没什么参与感。
“那是大将「敌烈」!抓住他!”不知是哪个将士喊了一声。
段执宜骑在战马上,抬眸就看到一个契丹中年男人正仓皇打马而逃,看战甲装饰此人就应该是敌烈了。
敌烈身中数箭,胳膊还豁开了一条大口子,一看就是强弩之末,只用再补一刀就会一命呜呼。
这样残血的大鱼要是被放跑了,那可就亏大了!
段执宜当即打马追了上去。
敌烈一回头看到有燕兵追他,当即夹紧马腹,催动战马奋力狂奔。
两人之间距离不断缩近,但又始终不能完全追上。
段执宜越追越急,拈弓搭箭就朝前射。
敌烈不愧是大将,哪怕身受重伤也机警异常,反手一刀就斩落了羽箭。
段执宜心头恼火,引弓接连又射出几箭。
前面三支箭都被打落,最后一支箭射中了敌烈那只受伤的胳膊。
段执宜大受鼓舞,催马狂奔。
两人不过就十来步距离了,只一个瞬息他就能生擒敌烈!
段执宜纵马一跃,提刀就要斩下敌烈头颅。就算活捉不了敌烈,他至少也要留下敌烈的人头!
眼瞧着刀锋正要砍到敌烈后脖颈,旁边忽地一支铁槊横插过来,“铛”地一声挡住了长刀。
段执宜被震得半条胳膊都发麻,差点连刀都握不稳。
来者极其威武,骑在马上跟头熊似的,更别提他的马也比寻常马高大,整个人恍有遮天蔽日之感。
段执宜心神骇然,不等他回过味来,那人拿着铁槊朝他又是一刺。
段执宜连忙后仰躲避,这才看到此时共有三个契丹兵赶来解救敌烈,看样子这仨人至少都是小校,军阶不低,战力更是不低。
段执宜自知敌不过,连忙策马掉头后退。
这一退,他才惊觉自己方才只顾着追赶敌烈,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脱离了大部队。
他要是不能及时赶回队伍,今日必死无疑!
“驾!”段执宜握紧缰绳,咬牙策马狂奔。
三个契丹兵对他穷追不舍,时不时冲他放冷箭。
段执宜俯身躲避,手心里又惊出不少冷汗。
他强稳住心神,拈弓向后就射出一箭。
此刻已经谈不上什么瞄准,往后凭着一个大方向就是乱射,力图扰乱敌军追击的步伐。
“驾!”段执宜射完就继续打马狂奔,此刻心中只有一个目标:赶回队伍!
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声声仿佛就踩在段执宜的耳膜上。
段执宜心神俱骇,此刻连回头射击的功夫都没有了,只一味埋头策马狂跑,终于——遥遥看到了大燕队伍。
段执宜心里一喜。
却在这时,一个契丹兵追上来狠狠撞了下他的马。
段执宜蓦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而下一刻,战马也轰然倒地。
若不是他滚得快,光是战马倒下来这一压也足以叫他断腿了。
段执宜瞥了眼战马流血的腹部,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果然见那个契丹兵的马镫一片血红。
这人居然在马镫边缘安装了尖刀,实在是阴狠至极。
段执宜心知缠斗不过,捡起摔掉的长刀,爬起来就跑。
那个契丹兵猖狂大笑,打马就来追他。
马背上一铁槊挥过来,势头惊人。
段执宜抬刀一挡,直接被这大力倒刮到了地上。
不等他爬起来,又是一铁槊朝他刺来。
天要亡他!段执宜避无可避,这时马蹄声响起,一柄丈余长的陌刀蓦地从后挑开了铁槊。
这一下力道极大,手执铁槊的契丹兵连人带马往后趔趄几步,差点直接被撂下了马。
段执宜惊心骇神,扭头一看,来者正是段君立。
“走!”段君立横刀拦住契丹兵,头也不回地对他喝了一声。
段执宜片刻不敢耽搁,捡起长刀就跑。
前方忽有羽箭破空而来,段执宜惊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那羽箭却是从他头顶越过,一下子射中了一个契丹兵。
来者是燕军!段执宜暗道好险,却见前方有人打马狂奔而来,更配以羽箭杀敌。
这人是段克权!
段执宜喜出望外,连忙朝老二飞奔。
追击段执宜的那几个契丹兵看到段君立和段克权两大骁将居然都跑来保护他一个「小将」,顿时便知他身份不简单。
“抓住那个小将!”一个契丹兵高声大呼,“活捉他!重重有赏!”
一时间,数十个契丹兵蜂拥追来。
段执宜心惊肉跳,当即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朝段克权跑。
耳边羽箭破空声不断。
段克权拼命打马而来,拉弓射击追赶他的契丹兵。
段执宜完全是拼了命地跑,喘息声越来越重,全身都好像与他的意志分离了。
“上马!”段克权终于和他迎面相接,弯腰就朝他伸出手。
段执宜喘着大气,猛地抓住老二的手,下一瞬就被老二甩上了马背。
远处,敌烈见此情状愈发明白段执宜身份非同一般,强撑着开口道:“一定要活捉那个小将!”
敌烈身负重伤,一番话完吐出口鲜血,竟是气绝而亡。
“将军!”副将扶住敌烈尸身,悲愤道,“传我命令,活捉那个小将!不惜一切代价!”
段执宜跟段克权同骑在一匹马上,忽而听到周边杀声震天,扭头一看,后方忽有数百人追来,势如潮涌。
段君立驾马追来,厉喝道:“快走!我殿后!”
这么多追兵,殿后等同于送死。
但若是一起迎敌,那就谁也逃不掉。
段克权凝重地看了段君立一眼,终是狠狠心,头也不回地打马而走。
段执宜心如刀割,眼前一片模糊。都怪他争强好胜,一心只想收割敌方残血将领,结果反被敌军包围,害得身边的人为救他而深陷险境。
喊杀声不绝于耳,惨叫声也震天不觉。
段执宜感到四面八方全是敌军。
战马被砍断了腿,段执宜摔下马来,段克权抱紧他当了肉垫,护着他爬起来就继续冲锋。
段执宜泪模糊了眼睛,抹了一把脸,也提刀迎敌。他后悔莫及,他一人身系万人之命,一时冲动就会连累无数人受害。倘若今日突围不成,他就以死谢罪,绝不给敌军活捉他的机会!
敌军太多了,段执宜感觉被重重包围,杀了一圈还有一圈。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支数百人的军队疾冲而来,将一群契丹兵瞬间冲散。
段执宜抬头一看,领兵者正是赵将军。
赵将军让了一匹马给他们,沉声道:“护世子走!”
段克权颔首应下,带着段执宜上马便冲。
段执宜回头看了一眼,赵将军领兵和契丹兵杀成了一片,而段君立则被敌军团团包围,纵使再神功盖世之人在数百之众面前也渺如一粟。
段执宜泪流满面,要是玳奴今日为他战死,他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大燕将士?他有何颜面苟活?
乱箭飞矛之中,段执宜终于被安然送归大营。
下马之后,段执宜扭头去看段克权,却惊得满脸血色尽失,“二哥,你的肚子……”
段克权腹部一片血色,不知方才什么时候伤的。他抬手捂住伤口,强挤出一抹笑来,温声安慰道:“世子,我没事……”别担心我,不要害怕,我没事的。你不要慌,世子。
但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段克权就眼前眩晕,难以支撑地倒了下去。
“二哥!”段执宜上前抱住男人,哭着大喊道,“军医!快来军医!”
……
……
这绝对是段执宜一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中军主帐内,段赤心负手而立,沉着脸一言不发。
段执宜跪在地上,眼泪不知道已流了多少,“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大军,是我害得二哥和小弟生死未卜。我是罪人!”
段执宜越说越难过,蓦地拔刀出鞘,竟是横刀要自刎。
段赤心一脚踢开长刀,抓着段执宜的胸前衣裳把人拽了起来,厉声斥道:“你这就想死了?你要是死了,那些为你牺牲的将士算什么?!现在为你重伤昏迷的老二、老四又算什么!”
段执宜哭着道:“是我不配带兵!我不配做你的儿子!我就想杀了敌烈争口气,想让将官们看得起我,想让你看得起我!是我好胜心切,害得兄弟们为我无谓牺牲!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段赤心被说痛了心,怅然叹了口气,拿出汗巾给儿子擦眼泪,“胜败乃兵家常事,要是打一次败仗就闹自杀,你老子我怕是早不知道死好几回了。”
段执宜愣了愣,睁着泪蒙蒙的眼睛看向自家老爹,“父亲你也打过败仗?”
“当然啊。”段赤心道,“我十二岁就跟着你祖父上战场,哪能没见过败仗?我当时就警醒自己,绝不能犯那些战场上的错。后来我自己领兵打仗,那就没什么坑给我踩了。”
段执宜心思活络,哪怕脑袋都有点哭晕了,却很快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祖父打过败仗,而你亲自带兵时几乎没打过败仗?”
段赤心也意识到这话有点太欺负人了,摸摸鼻子说:“差不多是这样。”
段执宜无语了。这叫什么安慰?他家老子从无败绩,而他跟着老子一正式上战场就害得他家老子打了败仗,这确定不是在挖苦他吗?
“一场战役输了,又不代表这次仗就打输了。”段赤心道,“你好好想想,今天这一仗,我们有损失什么重要城池或是关隘吗?”
段执宜想了想,摇摇头。
段赤心又问:“我们损失人马比敌军多吗?”
段执宜想了想战况,又摇了摇头。
段赤心接着问:“我们有损失将官吗?”
段执宜想到生死未卜的俩男人,低着头不吭声了。
段赤心哪能不懂儿子的心思,劝慰道:“他们只是受了伤,又不是死了。但契丹那边的敌烈八成是真死了。你想想,敌烈是契丹的副帅。这第一天交战,敌烈就受了重伤,而且很可能嗝屁了,契丹士气能不受影响?”
段执宜心思活了过来,振奋道:“副帅受重伤,契丹士气必受重挫。我方今日虽有损失,但士兵伤亡折损尚在可控范围内,将官也……基本没受影响。”
“而我身份特殊——身世高,但军阶低。忠于我们段家的将士会为我今天的事生气,也可能会私下里骂我捣乱,但我们士气没受挫。”
“不仅没受挫,我们今天吃了这么个闷亏,将士们估计都急着想报复回去呢。”
“现在军中恼我,敌军又轻视我,我就是个「没用的人」。若是以我为诱饵——假装不敌逃跑,敌军必会上当。”
“但那时,我们来个瓮中捉鳖,岂不是反败为胜?”
段执宜把自己说通了,振奋道,“今日之败于大局无损,反而还暗藏取胜之道!”
段赤心满意地点点头,他家崽子聪慧剔透,这触类旁通的能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只要你熬得住今日之耻,明日之胜就必定属于我们。”段赤心苦口婆心地道。
他们今日其实是小败,甚至都算不上败。
契丹那边损失比他们大,就算说契丹胜也是惨胜。
当前重点在于,败的那一方要沉得住,要心胸够大,不要输不起、动不动就寻死觅活。
段执宜想通了这一点,郑重向自家老爹行了一礼道:“孩儿明白了。”
段赤心欣慰地点点头,拍拍他肩膀说:“明白就好。你今日冲动行事,害将士深陷险境,自己下去领五十军棍。”
话到后面,段赤心神色严肃,一点不见方才的慈父模样,俨然一方严厉将领。
“遵命。”段执宜走出营帐,跪到空地上,半脱下了衣裳,露出了后背。
行刑士兵拿着军棍,不敢下手。
段赤心走出营帐,厉声道:“打!”
行刑士兵为难了一瞬,这才硬起头皮打了一棍,但却不敢怎么用力。
其余将士围在不远处观看,这毕竟是将军亲子挨打,他们哪敢凑近看。
段赤心横了眼周围的将士,冷声道:“给我狠狠打!”
行刑士兵深吸一口气,这才加重力道又一棍打下。
段执宜后背一道红痕。
他本就生得白,这一棍痕格外触目惊心,搞得围观的人都有些不忍了。
段执宜双拳握紧,咬牙抗住棍责,坚决不发出一声惨叫。
他是将军府世子,代表的不仅是将军府颜面,更是将来的新朝颜面。
今日父亲当众责罚他,不仅是要平将士们的怨气,也是在变相替他收买人心。
他若是发出惨叫,示了弱,那就反叫将士们看低了他,反而浪费了父亲的一番苦心。
军棍打在肉上发出闷响,十下之后,后背已是血痕模糊。
赵将军心疼坏了,上前劝道:“将军,世子年幼,今日又是第一次正式上战场,难免会有些冲动行事。但你罚也罚了,十军棍也够了,世子肯定也知错了……”
“知错了?”段赤心冷着脸道,“他年幼,难道军中就没有年幼的将士吗?他一时冲动害得多少将士置身险境?给我打,五十军棍一棍都不能少!”
行刑士兵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
这一棍下去,后背就更是惨不忍睹了。
赵将军心疼得不行,眼看着五棍都下去了,他忍不住劝道:“将军,五十军棍下去,世子哪里扛得住?世子是你的独子啊!世子今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将军百年身后又该怎么办?”
这话说得在场将士们都动容了。
一直作壁上观的张副将也终于开了口:“将军,世子本非行伍出身,第一次打仗难免会有些不足。十五军棍已经不少了,若再打下去,世子未必扛得住。”
“犯了错就该受罚!”段赤心冷声道,“谁都不准替他求情!给我继续打!”
行刑士兵只能继续举起军棍打。
第二十棍打下去,后背已是血肉模糊。
常年不怎么发话的高副将也看不下去了,难得开口求情道:“将军,何至于此!世子纵使有错,可惩罚也需适当。二十军棍尚且能硬抗,五十军棍岂不是要世子的命!”
其他几位将官也都纷纷出言相劝,“将军……”
段赤心见群情所至,冷眼看着自家儿子道:“今日你叔叔们替你求情,为父就且罚你二十军棍!若你再犯错,连同今日的三十军棍一同罚你,谁来求情都没用!”
段执宜垂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他明白,今日这二十军棍不得不受。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打他五十军棍,说这么一个数字出来,其实就是等着这群将官出声帮他。
段赤心说完就扭头回了营帐。
赵将军赶紧过来扶起段执宜,心疼地道:“快叫军医过来!”
段执宜后背痛,但还是强忍着痛向各位将官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各位叔叔爱护。”
他声音哽咽,三分真情,七分靠演。
将官们看他这么懂事又硬气,挨了二十军棍也不喊一声痛,有什么重话也不好意思说了,只叮嘱他好好养身体,莫要再冲动行事。
……
……
段执宜被搀扶回了营帐。
赵将军亲自给他后背上了药,焦心地宽慰他说:“将军今日罚你也是逼不得已,他其实是心疼你的。”
段执宜乖巧地道:“我明白。”
赵将军更心疼了,叮嘱他好好养伤,然后就起身走了。
段执宜一个人趴在床上,心情不由得又阴郁了下去。
也不知道拔野和玳奴现在怎么样了?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去,营帐外点起了篝火。
段执宜心里担忧俩男人,一点睡意都没有。
正当他准备去看望俩人时,一个小兵进帐通知他说:“世子,四爷醒了!”
“醒了?!”段执宜喜出望外,一撑起身却拉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趴了回去。
段执宜心里着急,连忙道:“快扶我起来!”他要去看望玳奴,他还要看看拔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