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大结局倒计时。
老父亲再受点虐就该有甜头啦。
-----正文-----
两日后,契丹主动向他们发起进攻。
段执宜按照事先的计划,假装不敌,带着一支小队撤退。
契丹那边的将士果然上当,领兵就来追他,势要抓住他这个「窝囊废世子」。
结果追到一个山谷处,契丹直接被事先埋伏在那儿的燕军包了饺子。
段执宜活捉了契丹两名将官。
契丹乱了军心。
燕军一路掩杀,又活捉了契丹三十多名将官,掳获两千多匹战马,其余所获辎重更是不可胜数。
此次战役打垮了契丹士气。
契丹损失不小,此后又跟燕军接仗数次,结果一溃再溃,半个月后,终是被燕军逼着签订了城下之盟。
……
……
燕军主帐内,段赤心教导自家崽:“契丹这次主持撤退的将领太差劲了。战败而退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结果他们将领自乱阵脚,撤退演变成了溃退……”
段执宜认真听着,突然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段赤心瞥了崽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段执宜揉了揉胸口,“可能早上吃多了,有点反胃。”
段赤心却想起这阵子自家崽时不时就会干呕一下,那样子可不像是寻常的饮食不调。
段赤心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沉声道:“叫王军医过来。”
军医里就数王军医嘴巴最严,而且王军医随段赤心从军多年,某种程度上都算段赤心的私人大夫了,很是忠心可靠。
“不用叫军医吧。”段执宜觉得自家老子有点小题大做了,笑道,“我就只是吃多了点,又没什么事。”
段赤心却是沉了脸,目光异常复杂地横了自家崽一眼。
不多时,王军医到了,给段执宜把过脉后,他原本半垂着的眼睛立时瞪大了,接着一脸惊疑不定地又给段执宜重新诊脉,诊完后神情愈发震惊,摇摇头又重新再诊。
段执宜看王军医这副模样,心都提了起来。他……该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段赤心见状却是神色愈发阴沉,出声道:“王军医,世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军医颤颤巍巍地收回手,低着脑袋都不敢看段赤心。
他蓦地跪到了地上,嗓音颤抖地道:“世子这是……喜脉!”男子有喜脉简直闻所未闻,可他不知怎的偏就在世子身上诊出了这种脉象。他、他……他真是该死!
“喜脉?!”段执宜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衣裳撂倒了桌上的茶碗而不自知。
段赤心倒显得平静得多,俯视着王军医,很沉着地问道:“你确定是喜脉?”
王军医跪伏在地上,颤着嗓音道:“千真万确!小可为世子反复诊了三次脉,均是……喜脉!世子……恐怕已怀孕两月有余。”
段执宜始料未及,恍恍惚惚地跌坐回了凳子上。
段赤心冷声道:“以后你就负责给世子诊治,倘若此事有半点风声透露出去,你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小可……明白。”王军医吓得冷汗直冒,根本不敢深想这件事。
“下去吧。”段赤心打发走了军医,又吩咐道,“去把二郎君和四郎君叫来。”
不多时,段克权和段君立双双赶到。他俩伤重,都是让小兵抬进帐来的。
段赤心双手负于身后,拳头握得死紧,忍住了当场揍死俩养子的冲动,异常冷静地交代道:“执宜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段克权和段君立俱是惊喜非常,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世子有孕了?”
然而,段赤心脸色异常阴冷。
段克权和段君立心知养父心情不妙,都悻悻收敛了喜色,悄悄去看自家老婆的反应。
这一看直叫俩人都心提了起来,老婆脸上没什么喜色,反而恍如大受打击似的。
“今天你们都在这儿,不妨就把话说清楚。”段赤心面无表情地道,“执宜,这个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段克权和段君立都紧张地看向老婆。
段执宜恍惚地抬手轻轻捂住小腹。
他难以想象这个地方正孕育着生命。
段执宜自知身体畸形,虽有屄穴但不比寻常女子,虽有阳具也不如寻常男子。
无论是受孕或是致孕,于他来说恐怕都不是什么易事。
正是清楚这些,段执宜以前都没奢望过会有孩子,也没觉得无子是什么可怜事。
但后来他认祖归宗,贵为将军府世子,开枝散叶就成了他应尽的责任。
可就他这阳具情况,估计难令女子有孕。
而他自己如今意外有了身孕,恐怕这成了他今生拥有亲生子的唯一机会。
段执宜理路异常清晰,冷静地道:“父亲,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留下。”
段赤心神色极其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想好了?你一个男子……”
段执宜心如明镜,坚定地道:“正因为我是男子,这个孩子我才非留不可。”
以男子之身受孕,身体状况本就非同一般,此次若是不留下孩子,恐怕日后都没机会有亲生子嗣了。
段赤心听懂了这些未尽之语,一时心痛难当,眼底浮起了些许水光,强忍住翻涌的情绪道:“你想清楚了就好,退下吧。”
段执宜五味杂陈地看了父亲一眼,起身出了主帐。
隔了小会儿,小兵进帐抬着段克权和段君立出来。
俩男人都心情飞扬,但见老婆似乎情绪凝重,俩人都收敛起了欢喜之色,只默默跟到了老婆帐中。
段执宜静坐了一会儿,瞟了眼俩男人,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你们傻乐什么呢?孩子又不见得就是你们的。”
俩男人都知老婆心情不好,任由老婆训话。
段君立趴在担子上,仰头望着老婆,老实巴交地道:“但孩子一定是世子的呀。只要是世子的孩子,我想着就高兴。”
世子生的宝宝一定和世子一样可爱。只要想到自己能和世子一起养育宝宝,段君立就感觉自己好幸福。
段执宜愣怔了片刻,笑骂道:“傻狗。”老幺这个笨蛋,总是让他暖心到想要落泪。
段克权心情复杂地看了眼老三,说实话,他之前若是对老三还有什么不服,今日之事却是彻底服了老三。倘若世子生的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他可做不到像老三这么毫无区别地欣然接受。
……
……
次日,大军启程往长安进发。
段克权和段君立重伤在身,只能躺在马拉车里。
段执宜如今身子非比寻常,安全起见,也坐了马车。
三人挤在一辆马车里。
段君立忍不住摸了摸老婆的肚子,还把耳朵贴上去听,欢喜地笑道:“世子,我要是跟孩子说话,他能听得见吗?”
段执宜被男人这副傻样逗笑了,推开男人脑袋道:“你这一天摸了我几回肚子了?孩子估计都嫌你烦。”
段君立嘿嘿笑了,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爪子。
段克权欣羡地看着,出声道:“世子,我今天还一下都没摸过呢,能让我摸下孩子吗?”
段执宜无可奈何地拉过老二的手放到肚子上,“满意了吗?”
段克权一脸幸福地笑着点点头,老婆主动摸他手了,老婆越来越爱他了,他好幸福。
……
……
当晚,大军抵达晋州霍邑。
段赤心一个人寻了僻静处喝闷酒。
赵将军找了过来,问道:“将军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段赤心没应这话,拿着酒坛子喝了一口,幽幽道:“当年,我命你杀了执宜,但你却背着我把执宜放生了。”
赵将军闻言跪了下来,垂着头不敢应话。当年将军无比盼着嫡子出生,可谁知嫡子生出来竟是男女同身的「怪胎」。
将军气得当场要杀了嫡子,可虎毒尚不食子,将军终是下不了手,便命他把嫡子杀了埋掉。
可他面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婴又如何下得了手,所以最后选择放生了奶婴,全看奶婴自己造化。
“你既然敢留执宜一命,为什么不敢偷偷养着他呢?”段赤心问。
赵将军深埋着头,不敢应话。
段赤心自嘲地笑了,心里比谁都清楚原因——
“因为你们都怕我。要是偷养执宜被我知道,估计你阖府上下都得脑袋搬家。”
赵将军愈发不敢吭声,端端正正地垂首跪着。
段赤心忍着泪道:“但你知道执宜这些年流落在外受了多少苦吗?我知他受苦,恨你当年怎么不直接杀了他!可我知自己尚有血脉在世,又谢你当年没杀了他!”
赵将军心痛难当,得知世子这些年在外过得不好,他比谁都自责。所以比起其他将官,他总是更心疼世子,也更包容世子,只一心想补偿世子。
“现在……执宜有了身孕。”
赵将军蓦地睁大了眼,震惊片刻后又觉得此事确在情理之中,一时间百味杂陈。
“一个男人怀有身孕……”段执宜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眼泪流了出来,“我对不起他啊,老赵!世上哪有男子怀孕的!我知他是为了延续段家血脉才留了这孩子。”
赵将军百感交集,沉默无言。
“这孩子前十几年吃尽了苦头,如今回了家,竟然还要为我段氏血脉受这种苦!”
“我想说他不必如此,但又怕他多想,不知该如何开口。”
“以男子之身受孕,这岂不是打断了他的男儿脊梁骨?他的枕边人会怎么看他?他自己会怎么看自己?”
赵将军也痛心不已,忍着泪道:“将军,你是怎么看世子的呢?”
段赤心闭着眼泪流,没说话。
赵将军含泪道:“我家老妻礼佛,曾给我说,佛教有一佛名为「大自在天」。「大自在天」神通广大,在天界乃是三大战神之一。可「大自在天」乃是雌雄同体,既主杀伐,也主生育。”
段赤心神色怔然。
赵将军悲悯又痛心地道:“将军,神佛还是怪胎其实皆是我们心中念想所化。将军若是不嫌弃世子,世子又怎会嫌弃自己?”
段赤心只觉醍醐灌顶,一瞬之间恍如照见灵台,甘露洒心。
“老赵啊,老赵,你可救了我们父子的命啊!”段赤心扔了酒坛子,激动地站起身就走。
赵将军惊骇莫名,连忙爬起来就追,“将军你要去哪儿?”
段赤心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道:“我要去找执宜,你别来碍事儿!”
赵将军无语地立在原地,片刻后又欣慰地笑着摇了摇头。
……
……
营帐内。
段执宜正跟俩男人复盘这次与契丹的战役,门帘突然从外掀开,一声异常激动又中气十足的嗓音霎时直冲他耳膜:“儿子!”
段执宜惊得打了个哆嗦,抬头就见他家老子走了进来,愕然起身道:“父亲?”
段赤心心情正激荡着,瞥见俩养子居然深夜窝在自家崽营帐里,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段克权颇有眼力见,连忙叫来小兵,让人抬着他跟段君立退了出去。
段赤心威严已久,做不来太温情的事,想扶儿子坐下又不好意思出手,只能抬了下手示意道:“坐下吧,别累着了。”
段执宜莫名其妙,坐回床边道:“父亲深夜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段赤心本来一肚皮的话想说,可跟儿子面对面坐下了,他又不知怎么开口了。默了片刻,他才慢慢地道:“你可知道,佛教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战斗佛叫「大自在天」?”
段执宜愈发觉得莫名其妙,摇摇头道:“不知。”
段赤心笑了下,难得显出几分老顽童的模样来,倾向儿子说:“这「大自在天」乃是神佛里最最顶尖的战神!”
段赤心说着比起了大拇指。
段执宜一脸茫然地点点头,不明白他家老子深更半夜来跟他讲什么战斗佛。
“这「大自在天」不仅打仗厉害,还执掌生育!他乃雌雄同体之神,既是战神,也是生育之神,神佛之界里就没比他更厉害的!”
段执宜惊愕莫名,一瞬之间心绪难以言喻。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为自己的畸形身体而隐隐自卑。
他知道生父因嫌他畸形而抛弃了他,只不过后来膝下无子嗣才不得已认回了他。
他从来没为这样的畸形身体彻底坦然过,可现在,曾经嫌弃他的生父居然亲口告诉他说,高高在上的神佛居然也是男女同身。
段执宜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惊讶、开心、困惑,亦或是嘲讽、愤怒等等情绪都翻涌而来,混成了一片,叫人辨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所以呢?”段执宜略微哽咽道,“你是想说我乃神佛转世,男女同身乃是天赐异象,必定非凡?”
“我……”段赤心愧疚难当,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抛弃儿子的是他,嫌弃儿子的也是他,现在大赞儿子身怀神异的也是他。
何其讽刺可笑?
段赤心走这一趟就是想让儿子放下心结,没想到却对上这样的局面,垂下头都没脸面对儿子了。
段执宜五味杂陈。他知道段赤心一直都在补偿他、想要他彻底放下芥蒂。
可面对这样的场景,他真没法做到那么洒脱。段执宜怅然道:“父亲说的话,孩儿都明白了。夜已深,父亲回去休息吧。”
段赤心欲言又止,站起身看了看儿子,终是垂头丧气地走了。
赵将军在不远处守着,见段赤心出了营帐,连忙追过去问:“将军,怎么样了?”
段赤心颓然摇了摇头,难过到不想说话。就现在这样子,也不知道他临死前能不能有机会听到他儿子喊他一声“阿爹”。儿子回家后,一直只喊他“父亲”,这其中暗含的生疏他又岂会不知?
赵将军开解道:“世子心软又重情义,将军只需多些耐心,世子终究会原谅你的。”
段赤心点点头,自我打气道:“你说得没错。那孩子心肠软,只要我真心真意待他,他又岂会一直生分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