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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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2点14分,苏明绚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确认时间。
实在睡不着,干脆直起身,走到书桌前,打算做掉一个章节的数学题目。补习班老师说,按照她目前的表现,大学第一志愿不是问题。她竭尽所能地找出每一个未知数的身份,对自己都没有这么用心。
暖黄色的台灯映照着乳白色的桌面,桌上铺着摊开的数学习题册、iPad、apple pencil,书本旁是一只连锁咖啡店的外带纸杯,还剩了一大半。桌子旁边竖着一个吉他包,已经有些旧了,肩带磨损得厉害。
银色的月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和洁白的薄纱窗帘,洒落在窗前的多肉上。这两株小多肉,一株是吉娃娃,一株是洛可可。最开始,她只想买那盆洛可可,买下吉娃娃只是顺手,它实在太普通,淹没在众多的多肉中。后来她偶然发现,春秋季晴朗的中午,如果光照充足,温差较大,吉娃娃的莲座会稍微收紧,顶端的小尖呈现出艳丽的玫瑰红。
最近,这株吉娃娃似乎病了,大部分叶片的尖端开始发黑,有些甚至开裂了。花店的老板说,要多通风,多晒太阳,还是不行的话,就放去花店那里养一段时间。
再次抬头,她感觉喉咙发涩,想喝点水,手边却只有一杯剩下的咖啡。习题册还空着很多,少女却放下手中的笔,用手撑着脸颊,望向窗外发起了呆。夜幕低垂,星光黯然,一轮冷月孤悬夜空,清冷的银辉铺满社区中庭,仿佛笼起一片轻烟。池塘流水,假山圆石,掩在繁密的缅栀花后,沐浴着冷月华光,更显朦胧凄清。眼前的月亮,苍白而静谧,冷漠又深情,是人类无法触及的完整。
月光下是否有一扇青窗,诉说着等待与思念、理解与支持?
到处一片寂静,整个小区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曾经她渴望这种安静,每到周末,家里总是很吵,父亲的怒骂声、哥哥的反击声、母亲的劝阻声、压抑着的哭声,桌椅碰撞的声音、空酒瓶落地的声音……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没有一丝声音因她而起。
太吵了。逃走吧。
她关紧房门,戴上耳机。
但安静同样令人难以忍受,世界的喧嚣与明艳好像独独避开了她。
几个月前的一个礼拜六,热音社租场地练团。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排练室里,这是苏明绚每周最期待也最投入的时刻。排练进行到一半,鼓手却不得不赶回家上家教课,只剩下苏明绚和梦露,面对着空旷的房间和未完成的乐章。
她们又练习了一会,但效果不太好。梦露放下乐器,坐在地板上休息,她问苏明绚,花这么多时间练习,家里不会不满吗?我爸就会,他之前嘲笑我,担任社团干部,就算申请大学会加分,大考考不好,还不是没有意义。真羡慕你,又会读书又会玩,好完美。
苏明绚听完,却说,梦露,如果我爸妈也像你爸妈一样,那么认真地管我就好了。
她出生在一个令人艳羡的富裕家庭,住在高档精致的小区里,父亲威严强势,母亲温柔知性。从小文静内敛,成绩单上总是布满优异的分数,不曾让父母操过心,一直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所有人都对她说,你很幸福。
但她却时常感到空虚、不快乐,也不相信有谁舍得无条件地爱她。
苏明绚的哥哥不是一个听话的小孩,总是惹得父亲生气。父亲有时会说,再这样下去我就不管你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是,不爱你了。苏明绚明白,爱跟治理,在她身处的文化里是被绑在一起的。我爱你才管你。但父母从未像管哥哥那样对待过她。
她好讨厌母亲跟别人说,明绚好乖,好懂事,女儿是老天给我的礼物,弥补儿子让我这么伤脑筋。母亲的爱好像是有条件的,如果她不乖,不懂事,成绩不好,爱就会收回。失去,正是苏明绚最难以负荷的结果。
她尽量不去想自己是否真的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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