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丞小时候因为生性爱玩,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所以对子承父业这种事很是反感,好在父亲也不是个专横跋扈的人,再加上前面有个哥哥,所以他只管读书和玩就好了。
父亲带领的组织里什么人都有,但他当时最烦的就是一个外号叫沙蛇的家伙,目中无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占着资历深各种折腾使唤下属,于是看不惯的连丞经常使招“报复”他。
像是在他鞋子里倒胶水,把洗发水换成油,各种损人的恶作剧全部都在沙蛇身上试了个遍,然后每次在对方气得抓狂的时候躲在某处偷笑着。
那个时候连丞做事很少顾虑太多,及时行乐,活在当下,一直如此。
然而正是他这种无厘头的行为延伸出的那股莫名的正义感,组织里很多人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非常喜欢他,特别是那些被沙蛇折磨过的人。
连丞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性格和组织里严肃阴沉的氛围形成鲜明反差,只要一提到他,大家就能想起沙蛇抓狂又拿他没办法的衰样,别提多痛快了。
不过大家也只敢在私底下可惜连丞不入组织的事,有的胆子稍微大点的,就会和他聊天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怂恿几句。
然而连丞鬼精,怎么会听不出他们的意思,都是三言两语打发掉,然后溜走去找韩沅霖去踢球、爬树、游泳,一整天待在外边都不腻,逍遥自在。
连丞虽说贯彻及时行乐,却也有清晰的人生计划,事实上,他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但对不喜欢的事也很清楚,所以想珍惜机会,活得像个普通人,考个大学,找个不错的工作,再找一个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等到退休就两人一起周游世界,美滋滋。
本该是这样没错,可人生难免有惊喜和意外。
要是有人对16岁的连丞说他的人生计划即将大变,他压根不会信,毕竟他深信他的人生他做主,除了他自己,没人能阻拦。
结果17岁的时候,巧合之下遇到了张竞宇,一切都在这个节点中悄然发生变化。
那天,连丞和韩沅霖去山里抓了些蛇给扔进了沙蛇的房间里,因为赶着回学校上课,就放了个迷你录像机在窗口打算录下沙蛇的反应。
但下课没多久韩沅霖就吵着胸针不见了,念得连丞耳朵都疼了,那是他去世的姥姥留下的,所以他一直随身带在身上。
连丞猜测估计是不小心落在沙蛇房间里了,于是两人放学后偷偷摸摸的回去,房间里的蛇已经被清理掉了,刚才来的路上还能听见组织里的人在小声地谈笑沙蛇惊叫的事。
韩沅霖着急的四处翻找,连丞则是从容的看起了摄像机拍下的内容,一脸无聊地开倍速跳着看,到了沙蛇被床底下钻出的蛇吓得手舞足蹈,忍不住笑出声,沙蛇气汹汹地喊人来清理,最后看到他在床头柜下拿起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因为韩沅霖还得去上补习班,连丞就想一个人把胸针拿回来,这恶作剧本来就是自己提出的,要是被沙蛇知道胸针是韩沅霖的,肯定借此要闹出一番事来。
沙蛇手段残忍不留余地,一进去就让手下先把欠债人打一顿,那沧桑的中年男人被打得惨不忍睹,趴在地上抽搐着。
连丞毕竟不是组织里的人,这种事不能贸然管,却也不忍直视,只能想着先去别处晃晃,等他们这边打完了再找机会把放在他后口袋的胸针拿回来。
这破屋在外边看着根本不像是能住人的,夏天漏雨,冬天漏风,实在是无处可避。
连丞踩着咯吱咯吱响的地板,四周的墙壁都透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皱了皱眉打算出去外边等着,结果隐隐听到前面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动静。
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看着那扇沾满污垢的门,像是间厕所。
不禁警惕起来,伸出手指轻轻在泛黄的木板上推了一下,随着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
连丞本以为顶多是只小猫之类的动物从窗户误闯进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怔住了。
那是一个小孩。
消瘦矮小的身影坐在黑漆漆的地上,披头散发,全身脏兮兮的,像是在垃圾桶泡了很久似的,飘着恶臭,那身影听见动静,抬头看去,表情木木的,没有丝毫变化。
连丞努力识别着眼前看到的画面。
污垢厚到看不清地板原先的颜色,各种小虫爬来爬去,苍蝇乱飞,还有足以熏晕人的腐臭酸味,像是从他手里攥着一个黑黢黢的东西里散发出来的。
小孩看了一会儿他,便垂下头继续吃着手里的东西。
连丞突然看到一条细长的如同鼠类尾巴的东西垂落,瞪大眼睛,一瞬间顾不得其他忙上前蹲下身拦住他,“不能吃!”
一把拍掉了他手里软烂发臭的东西,看着那东西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住,苍蝇蚊虫也跟着围了过去,一阵反胃。
小孩见状,表情依旧木讷,伸手要去捡。
连丞着实有点受不了这里的味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小孩抱走了,保险起见躲开了沙蛇的视线,先离开了这座破屋。
小孩自始自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哭也不说话。
连丞擅自把小孩带回了家里,然而债务人的信息沙蛇一查便知,发现少了个孩子,又查到是连丞带走的,气汹汹得来要人。
因为很少接触组织里的事,连丞事先问了哥哥,得知一般债务人留下的小孩,年纪太小的都会丢福利院。
可这次沙蛇分明有些过于着急要人,很是可疑,连丞越想越不对劲,就找人私下查了查。
器官贩卖,甚至人口贩卖高价卖给那些有特殊性癖的富商。
这已经严重违反了组织里的规定,连丞就把这些信息跟先前撞见沙蛇和其他人勾结私下进行其他交易的证据一起给了父亲。
因为递上来资料过于完整,父亲惊讶愤怒之余一并处理了关于沙蛇的事。
只是照规定,这小孩还是不能留在组织里。
这但凡是个普通小孩,他的去留连丞都不会有异议,可偏偏他就不是。
连丞因为不放心,除开上学时间,基本都和他待在一起,结果这小孩怎么逗一点反应没有,玩具、吃的喝的,看见这些表情永远是木讷无神,也从没听他说过话。
甚至有一次,连丞难得见他在跑,还以为他适应了,性格放开了,没想到定睛一看,在追一只老鼠,那老鼠看起来被他追了好一会儿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连丞看他一把抓住老鼠就要进嘴里,赶紧去阻止,把人抱起来教育道,“不能吃这玩意儿!说过多少次了,吃了要去当神仙的。”
小孩的神色在这一刻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不高兴,又像在委屈,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咬在了他虎口上。
连丞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也不挣扎,等到他自然松口,看着那几个血淋淋的血洞,整只手都在微微发麻。
小孩见他脸色苍白,又觉得内疚,害怕地抱住他的脖子像只鸵鸟似的躲进他怀里。
连丞叹了口气,“看来我真的猜错了,你才不是什么小猫,就是只咬人可疼的小狗。”
那小孩听了,发出呜呜声,像是在哭。
“你还不高兴了。”连丞摸摸他的头没好气道,抱着他往厨房走,“饿了就告诉我,再让我看到你抓老鼠吃,就等着屁股开花吧你。”
小孩在这大约住了两个月左右,连丞看他的状态好了许多,那家福利院也亲自去考察过几次,环境不错,老师也都有耐心,组织里这种氛围待久了对他以后的影响也不好,普通的长大是最好的选择,就同意让人送他去福利院。
小孩什么都不懂,等到了福利院见连丞走了好几天都没回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只有自己被留在这了。
连丞还以为小孩会闹,没想到还是老样子,自己走的时候不哭也不说话,就偷偷去看了他几次,看他还是那么不合群,只好让老师多帮忙照顾。
记得那晚应该是除夕,连丞吃完年夜饭,心里莫名一阵不安心,小孩已经去福利院一个月了,本来明天就要正式去探望他了,结果还是没忍住,少见的拒绝了韩沅霖邀玩,跑去了福利院见小家伙。
福利院的小孩都在礼堂做游戏,给彼此送手工课亲手做的新年礼物,连丞蹲窗口看了好几圈,就是没见着小孩,心里觉得奇怪,只得去别处找。
房间、厨房、楼顶,空无一人,连丞越找越心慌,最后气喘吁吁,终于在后院的一个厕所隔间里找到了人。
连丞胸口起伏剧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门被强行打开的一瞬间,原本双眼无神的小孩闻声抬头看去,见是连丞,一惊,手里沾满血迹的美工刀咔拉一声掉在了地上。
“疯了……你的手……”连丞连忙扯过墙上的毛巾紧紧绑住他冒血的手腕。
小孩紧盯着他,五官慢慢皱在了一起,嘴角止不住往下弯,最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连丞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碎了,谁能料到平时一声不吭的闷葫芦真哭起来这么撕心裂肺,连忙将人抱进怀里安抚。
小孩哭得一抽一抽的,像是气不过,对着连丞的脖子又咬又啃的。
连丞疼得拍拍他的肩膀,“嘶!轻点!就算真是属狗的也不能这么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