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體

3

热门小说推荐

慕容妍

-----正文-----

巨大的横梁直直砸在身前,惊起一地尘灰。

右手腕传来钻心的疼。江阙勉强站起身,看着熊熊烈火中摇摇欲坠的屋子,有一瞬间的茫然。

又是这个梦。

尽管在梦中,他却很清醒地明白。

他甚至懒得去摸索出路,干脆又坐下了,靠在那张先前磕晕了他的八仙桌边,等待熟悉的窒息感到来。

许是晚上呛了水,才会做这个许久未做的梦。

世人都道水火不容,其实死在火里或是水里都一样,一样地让人喘不过气。

心念电转,梦境也顺势而变。江阙的身体突然往下急坠,落入江水之中。

他阖上眼不再挣扎,任由身体下沉。

这样极度与死亡贴近的感觉,他早已体会过成百上千次。

“江雀——!”

但这次却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人跳入水中,不由分说地将他拉了出来。

冲出水面,江阙禁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任雪流眉心微蹙,关切地看着他。

那时,青蛟帮头目虽死,两派水匪的混战仍未止息。

扑天火矢将夜幕照亮得有如白昼,倒映在任雪流眼里,似一尾又一尾流星划过。

江阙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如此温柔专注的眸中,只装下了他一人而已。

他惊醒过来。

纸窗透出微微亮光,鸟鸣声清脆,好像就在耳边似的。

估摸着大约是卯时了,江阙坐起身来。

指尖蓦地一痛。他抬起左手一看,一只半个巴掌大的蝎子钳住了他的食指。力气不小,他晃了两下也没抖下来。反倒惹恼了它,手背又被蛰了一下。

“姑姑?”他自语道,看向窗户,原来是这小家伙给它破了个洞钻进来的,难怪屋里一直有凉风吹过。

蝎子一身油亮黑甲,尾刺隐泛绿色,张牙舞爪的样子若是旁人见了,定会觉得十分骇人。

江阙却神色不变,很快换好衣裳,将蝎子拔下,小心地护在掌中出门了。

他们云雨宫的右护法慕容妍喜好制毒、养蛊,甚至还曾拿活人炼药,在江湖上臭名昭著,早年得罪了原先的门派,差点被清理门户。是江雨收留了她,在春荫山给她划了一小块地盘,随她折腾。

慕容妍果然在客栈外的小桥边等着他。

着浅绿罗裙的女子面戴白纱,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灵巧的眼,让人猜不透年纪。

她斜背着药箱,像是走南闯北的游医,只有江阙知道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不知是等了多久,她百无聊赖地将地上的小石子踢来踢去,一粒恰好滚到了江阙脚边。

江阙将那石子踩停了,又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因时辰尚早,再加上此地还算偏僻,并无第三人在场。

“姑姑怎么亲自来了?”他问。

慕容妍见他来了,莞尔一笑:“想我们雀儿了。”

江阙面不改色道:“您别说笑了。青蛟帮头目我已经除掉了,又有什么事么?”

慕容妍敛了神色,打开药箱,取出一盆小巧的兰草。它本该翠绿的叶子黄了大半,长势萎靡不振,一副将死之相。

她恹恹道:“教主的病又犯了。你这么久不回来,小草也枯了。”

江阙见状了然。他将掌心的蝎子轻轻放回慕容妍的药箱里,随后利落地抽出小刀,割破了自己的右手腕。

血液破开苍白的皮肤,滴答滴答落入土壤之中,直到棕黄的泥土被浸成黑色,慕容妍才把住他的手臂,给他包扎伤口。

有鲜血落在半枯的叶片上,滑落一道殷红的痕迹。两相映衬,显得触目惊心。

他盯着那滴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平淡道:“父亲还好么?”

“还是老样子。走火入魔之后只是站不起来,都算是一桩喜事了。等我带小草回去给他熬点新药,也坏不到哪里去。”慕容妍边说着,边灵巧地给纱布打了个结。

“英雄令的事他可听说了?”

慕容妍“嗯”了一声,道:“他才不管这些,除非是教主夫人打上门来。”

说完这话,慕容妍便被自己逗笑,毫不忌惮地编排起救命恩人来:“杀完青蛟帮的头目,暂时没有活儿做了。不过教主又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夫人在荷陇的消息,要你去看看。——你就当去逛逛,反正也找不到。”

江阙并没有反驳慕容妍的说法,低声道:“知道了。”

“哎,对了。”慕容妍忽然想起什么,提溜出药箱里的蝎子,“看我养的新宝贝!它蛰你没有,感觉怎样?”

蝎子被她拿住尾钩,却温顺得很,动也不动。

江阙叹气:“姑姑忘了,我怎会有感觉?”

慕容妍撇撇嘴:“是了,你已是百毒不侵之体……没事了,你回去罢。”

她帮着江阙理好袖子,将那伤口藏住,又将他匆忙间穿歪的衣襟摆弄正了。唯有这时,才有些长辈的模样。

江阙甫一转身,又被她叫住:“我听说,这次武林盟请来了雪山神教的长老。”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江阙却听明白她的意思。想必这次正道不除掉云雨宫是誓不罢休了。

他只是点了点头,未置一词。

和慕容妍见了短短一面,江阙心里不上不下,很有些郁结。

日头渐渐升高,整座连郡苏醒过来,客栈附近的早餐铺子也支起来了。

江阙是今早的第一位客人,他走进店里点了一碗云吞,慢吞吞地吃着。

他不喜欢连郡的吃食,太过寡淡。照理说父母都生长于此地,他的口味也应当差不多,可惜却南辕北辙。

也许是因为自己本就不是他们期待的孩子罢。

他回想着慕容妍的话。

雪山神教地处方外,远离中原武林,自成一派。教众信奉雪山的洁白无暇,尤为看重正义与纯洁,传言触犯教令之人,将被神教的圣子或圣女亲手处决,投下雪山。

由于没有利益纠葛,雪山神教倒被武林盟奉为了世外的判官,江湖上邪派风头一盛,便有人前去请他们相助。

但神教自然没那么好请,自江阙记事起,就未曾听闻他们踏足中原的消息。

如今他们小小一个云雨宫居然能劳动长老的大驾,他颇有些自嘲地想,竟已神憎鬼厌到这个地步。

江阙不紧不慢地吞咽着云吞,食不知味。

此时却有几个腰跨长刀的彪形大汉走进店里,大剌剌地高声呼喝老板下一整锅云吞。

小店有这几尊大佛坐着,顿时拥挤了许多。其他客人声音明显低了下去,生怕触了他们的霉头。

等着的时间他们也不闲着,热闹地讨论着明日会盟仪式后,要如何一讨魔教,赢得英雄令。

一人道:“我要是见了那魔头江阙,只一刀便可砍下他的头颅!”

另一人附和:“那江阙不过是只阴沟里的老鼠,学得些暗箭伤人的小伎俩。老盟主一时不察中了毒,才会死于他手。若要论真本事,我们哪一个不能结果了他?”

这些话,江阙早就听得耳朵起茧。

云吞已吃完了,他一勺一勺地将汤往嘴里送,漠然地想,魔教的名号是武林盟给的,云雨宫充其量就是个杀人作坊。

不料第三人的话题却偏向了别处:“要我说,那乔夕云也不无辜,你们想想,江雨为何会宁可欺师灭祖也要把她掳去,还生下了江阙那个小孽种。害死了乔老庄主不够,还把欧阳家也给害了。真是红颜祸——”

他并非良心发现才止住话头,就在他唾沫横飞之时,一根筷子斜飞过来,直直插入了他的两指之间。力道之大,已穿透了桌板,只剩一小段还在上头,微微摇晃着。

大汉惊骇不已。若有半点差池,只怕他的手便要被钉在这沾满油污的木桌上了。

“乔女侠并未做错什么,诸位当心祸从口出。”始作俑者冷冷地掷下这句话,额外多放下了几枚铜板走了。

被下了面子,其他几个同伴愤愤地想追上去讨说法,为首的却拦下他们,道:“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开罪不起。”

他仍惊魂未定地盯着那支筷子。

这样精准无误的手法,一定出自内力深厚的高人之手。

投来筷子的人戴着斗笠,他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只是瞧他的背影,腰身劲瘦纤细,像是个少年人,不知是哪门哪派新出山的天才人物。

江阙匆匆赶回客栈。

好在他惯于掩人耳目,斗笠不离身,若是被人记住了模样,又要惹上麻烦。

听见路人口中对乔夕云的唾弃,他本该高兴才对,却还是……

他是恨乔夕云的,因为乔夕云恨他欲死。如若说还渴望她的爱,就太过可笑了。

“你去哪儿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一不留神胳膊被人拽住,江阙这才发现任雪流正坐在客栈大堂里,似乎在等着他。

江雨常常骂他一张死人脸,不知任雪流怎么看出他心情不佳的。

任雪流叹气:“敲门你也不应,果真是抛下我走了。”

江阙忍不住道:“即便真走了,也不算抛下你……”

被任雪流的桃花眼一钩,他才意识到这人是故意逗他解闷呢。

江阙想甩开他的手,不料这人力气大得很,竟是没能甩脱。

任雪流道:“别生气了,你吃过没有?我看这一路你都没什么胃口,猜你不喜欢清淡口,让店家做了酸辣米线。”

江阙一愣,被他拖着,不自觉坐下了。

店小二呈上来热腾腾的酸辣米线,满满红油看得人食指大动。

虽然已吃了碗云吞,他还是不禁又吃了小半碗,餍足地眯起眼睛。

任雪流看着他,笑道:“怎样,是你家乡的味道么?”

“……我没有家乡。”江阙道。

闻言,任雪流体贴地没有再问,转而拨弄了下他的头发。

碎发拂过,有些痒意,江阙撇过脸,意识到他在看什么,含糊道:“昨日落水,簪子弄丢了,才用的这支。”

他乌缎似的长发简单束起,一只小麻雀停在上头。

“噢……”任雪流拖长了音,只觉他眼神躲闪的样子十分有趣,“昨晚那些人突然打起来,没玩得尽兴,今日再去一趟如何?”

他很是懂得拿捏江阙的七寸,施施然地说:“我还看到卖话本的商船,有不少首刊本。”

-----

最近更新小说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