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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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日在青楼中下药之人,并非江阙,却是清遥。
突如其来的真相,像重拳击打在任雪流的心头,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了。与其说是江阙更有可能做出此事,不如说,他更愿意相信是江阙所为。他需要有理由支撑他欺骗江阙,需要叠加砝码,才能让自己不对江阙偏心。
江阙是如何看自己的呢?他或是不小心吸入欢情香,被无辜牵连,或是不愿自己被欢情香所害,为此做出牺牲。无论如何,是自己做出后来那些举动,才让江阙误以为他们两心相知,如此深陷下去。
即便江阙犯下再罄竹难书的罪行,但他给任雪流的,从来都是一片赤诚的真心。
任雪流咬紧牙关,只觉喉头泛起一阵酸苦。
他抬眼看向清遥,却道:“你是为了清辽的事报复我么?”
听见这个名字,清遥神色一动,语气放缓了些:“没想到你还记得他。”
清辽——任雪流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着他的影子,已近乎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只记得他死前紧紧盯着自己,眸中带泪,仿佛有千言万语的冤屈不能陈诉。
他是清遥的孪生弟弟。
任雪流被选为圣子之时,姐弟二人亦被选为随侍,与他相伴。三人自小亲密无间,并不像寻常主仆一般等级分明。然而,在任雪流八岁时,清辽私自闯入雪山神教只得大长老进出的禁地,依教令被柳琮处以死刑。
任雪流为他求情,柳琮却说,清辽此举触怒了上神,若不施以惩戒,势必引发灾祸,届时雪域百姓亦将被殃及。
既然牵涉到许多人的性命,任雪流不敢再提,只能在处刑时默默为他送行。
“他是为了找我们养的那只雪兔才会误入禁地的,”清遥道,“大长老要他死,你当时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任雪流没有为自己辩解,心知已无意义,沉默地听她诘问。
“我不信上神如此无情……清辽是无心之失,也没有酿成恶果,为何要取他性命?你任雪流口口声声教令不可违背,没了雪花印记,还不是坐在这圣子之位上!……”
清辽之死,任雪流虽然为此伤心,却从未有一日后悔过。可事到如今,他竟动摇起来。
回想行刑当日,清遥被勒令禁足,而清辽被点了哑穴,直到被推下雪崖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柳琮给他的理由是担心清辽再说出什么僭越之语,但这些天里,他提出重选圣子屡屡受阻,不能不察觉到——即便是教中长老,也不像他们表现得那般敬重雪山神。
桩桩件件本该理所应当的事情,居然变得这样扑朔迷离。
他想,清辽在禁地中,或许勘破了什么秘密。
任雪流沉吟良久,开口道:“我已向桑长老提出重新举行山呼之礼,但他一再推拖,才使我不能退位。”
这话显然让清遥始料未及,她愣了一愣,追问:“当真?”
任雪流眉宇微微舒展开来:“你若一点儿也不信我,也不至于在此处质问我了。在大庭广众下揭发了我,岂不更加痛快?”
清遥抿了抿唇,方才的怒火消了大半。她低下头:“此事是我对不起你。”
任雪流摇了摇头,心中却道:是我对不起他。
“清遥,我想去禁地看一看。”他说,“今日子时,你在雪山脚下等我。若平安无事,我便来找你。若过了一刻还不见我,你便离开雪山,不要再回来。”
清遥被他话里的决绝所惊,不由道:“你是圣子,在这雪域中谁敢动你?”
任雪流没有应声。
他心中隐隐有着预感:此番前去,得到的答案兴许会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雪山中本有两条路可以通往禁地,一条在外,在清辽闯入之后即被封死。另一条,则是藏经阁中的暗道——这还是某日任雪流无意瞥见柳琮从中进出,方才得知的。
任雪流仿照记忆中柳琮的动作顺序,叩了叩书架上的几处花纹,书架后的石墙果然传来响动。
他挪开数十本书册,总算看见了其后的小门,躬身钻了进去。
暗道狭窄,只能通过一人。任雪流点起火折子,半弯着腰,扶着干燥的墙壁走着。无尽的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
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见到了另一扇门。
这是扇颇为沉重的石门,任雪流试着推了一推,纹丝不动。他移动火光,照亮了门上的锁孔——看起来,不像是一般钥匙的形状。
任雪流想起那个本为留个念想而从师父遗体上取下的玉扳指,试探性地放了进去。片刻后,石门响起了厚重的摩擦声。
禁地之门徐徐向他开启。
任雪流不自觉地将掌心放在胸口处,走了进去。
所谓的禁地,竟然只是一个房间,实在出乎意料。任雪流将火折子举起,欲仔细观察一番。身后却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音调十分奇怪,生涩得好像许久不曾同人说话。
“你不是杨谚,你是谁?”
任雪流一惊,手中不由一松。火折子落了地,却燃烧得愈发厉害,他定睛一看——地上铺得满满当当,尽是易燃的字纸。
那个声音呵呵笑了起来:“这么年轻,我猜,你是任雪流罢!”
任雪流匆忙踩灭火星,方向声音来处看去。
——雪山神教只有大长老才能进入的禁地,竟只是藏着一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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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十月的第二更,不影响十一月的~
伏线有点没处理好,在第十章补了个小线索。(第二十章仅捉虫,没有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