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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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青菱讲完这一桩旧事,指尖抵着下巴,有些疑惑道,不知为何慕容妍竟眼睁睁地看着江雨死,难道魔教就这样人情冷落。
阿雀却道:“他也算求仁得仁。”
乔青菱有所不知,江雨的双腿确实已经废了。他既然能好端端地站在乔夕云面前,应当是服下了什么以毒攻毒的药物,命不久矣。慕容妍能陪他到生命尽头,已是超乎阿雀预料的忠心了。
阿雀明知此鞭是有人雇凶刺杀前任武林盟主的赏金,而非江雨灭门乔氏所得,却不好对乔青菱托出。他想,江雨至死不愿向乔夕云解释真凶不是他,或许是因为,得不到她的爱,那就求得她的恨,只要能在她心中永远特殊。
他就是这样的人。
“嗯?”乔青菱没有听清,探询地看向他。他微微摇头,示意只是不重要的话。
江雨个性偏执,世所不容。阿雀虽不愿与他相似,回顾前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承袭了他的缺点。思及此,手背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任雪流轻巧地瞥了他一眼,像羽毛般扫过脸颊一般。
阿雀自觉并非喜怒形于色的人,任雪流却好像总能察觉他的情绪。他微不可察地弯起唇角,心里忽然轻松许多,不再纠结这些爱恨情仇,转而思考起此前一直有所怀疑的一件事。
“小乔……”
阿雀正欲开口,洞外忽然传来一声鹰唳。乔青菱眸光一亮,招呼他们一起出去。
外头雨势已小了许多,细如牛毛。只见一蓑衣少女立于雨中,肩头停着只年幼的苍鹰。
“你终于来了,教我好等!”乔青菱亲昵地冲她扑了过去,“那家伙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可是为了帮他才被关起来,没良心的。”
少女道:“这次瞒着贺镖头来夺镖,结果闹成这样,他可不得被臭骂一顿。眼下你已逃了出来,不怕投鼠忌器,他便领着镖局的人找山匪寻仇去了。”
任雪流在一旁听着,意识到她们说的是那个在街边认出他的少年——长风镖局的少东家。原来夺镖是他们几个小年轻自己的主意,难怪事情做得有些草率。
少女说完,看向阿雀与任雪流,似有疑惑。
“是这两位大侠救了我!”乔青菱忙道,见任雪流微微摇头,便将后头的“圣子大人”咽了回去。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抱歉,小鹰有点笨,只告诉我青菱得救了。”少女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带了一把伞。”
她将油纸伞递了过来,乔青菱也飞快地钻进她的蓑衣下。阿雀看着她们挤在一起的样子,只觉乔青菱虽在外人面前看着沉稳,和朋友打闹时还是一副小孩儿样,不由笑了出来。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小乔,日后在江湖上,务必要更谨慎行事。还有……小心些何之问。”
“你是说盟主?”乔青菱吃了一惊,“这从何说起呢?”
此前交战时张文一眼便认出了任雪流,阿雀事后想起,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前世江雨深居简出,心思并不在经营云雨宫上。他能发觉任雪流是正派卧底,只能是张文传递的消息。而当年雪山神教明面上来到中原的只有柳琮,任雪流隐于幕后,知晓他身份的人并不多——又是透露给了张文呢?
再往前追溯,向云雨宫雇凶杀害秦蒙,最大受益者便是何之问了。不仅将盟主之位取而代之,还能名正言顺讨伐魔教,积攒威望。经此一役,他已是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红人。
若真是如此,何之问实乃一只黄雀,连身为皇室的柳琮都被他摆了一道。
然而……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缺少铁证。
“只是我的一些猜测,不过,多留意些总没有坏处。”
乔青菱身为乔夕云和欧阳莫之女,天然招人注目。阿雀总归有些担心。
“好,我听你的。”乔青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阿雀得到她的信任,心里便十分满足。
妹妹和想象中一样,是很好的人。若是从前江阙见她,一定会生出许多嫉妒的情绪。但正如他想送给乔夕云的栀子花已随风零落,他如今真正想要的,亦已无需再从生身父母处寻求了。
阿雀看了眼任雪流倾在自己头顶的伞盖,拒绝了他背自己回去的提议,只是和他挨得更紧了些。
那些恩恩怨怨,孰是孰非,如今他与任雪流已远离江湖,也无意再刨根究底。
毕竟江湖事,自有江湖人管。
到山脚下分别的时候,乔青菱仍很有些依依不舍。阿雀便道:“我就在沐大夫的医馆做学徒,随时可以来找我。”她这才满意,同朋友先回长风镖局了。
于是终于只剩他们俩独处,共撑一伞,在雨中走着,贴得很近。
任雪流忽然开口道:“其实,方才我有些嫉妒小乔女侠。”
阿雀抬头看他,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他没想到任雪流这样的人也会嫉妒别人。
“我听她提起遇到你的事,突然很恼恨自己愚蠢,不像她年纪轻轻,就懂得用自己的眼睛来识人。”任雪流道,“你有多好,我都知道的,只是那时不愿相信,却去信别人的话。
“有时我会梦到过去,想那时和你远走高飞就好了。可是,我是没有资格说这样马后炮的话罢。
“阿雀,我真的很想你,好在你回来了……我很害怕现在的一切都是梦,不知哪日会醒。”
阿雀听来,觉得鼻头有些发酸,脸颊又冒蒸汽似的热。
他抬手覆上任雪流握伞的手背,道:“是真的。”
前尘往事、阴阳相隔是真的,但我回到你身边,也是真的。
“你总是很心软……有时候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心软,有时候又很庆幸。”任雪流叹息般地说了句,本微蹙的眉头展开,对他笑了笑,“以前我不懂怎样爱人,多谢你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日后我会好好儿学的,请你评判……”
阿雀险些被他眸中的温柔溺死,只好放低了视线,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
那声音传到耳朵里,被如鼓的心跳声盖了过去。他良久才反应过来,任雪流说的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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