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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外派交流结束前照例要开研讨会,夏槐序上午结束了一台大型手术,匆忙吃了午饭才去会议室,这种会一般要开更久,不吃口饭受不了。
明天就走了,回去后有两天的休息,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夏槐序天天除了手术病号脑子里琢磨的就只有路银塘,琢磨他最近有没有好好抹药,有没有正常吃饭,情绪怎么样了,有没有搬回去……有很多值得他认真想想的事情,连开会都在走神。
夏槐序能猜到路银塘应该是去看过医生了,昨天给乔心远打电话问这事儿,乔心远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把电话挂了,他不会撒谎,一下就露馅了。
想到路银塘一个人去看心理医生夏槐序心里就闷闷的疼,他后悔那天晚上多嘴问了那一句,又不是很后悔,他问与不问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没有这次的事也有其他事引出来,他不愿意看路银塘难受,也不想他一直藏在心里消耗自己。
这是个没法两全的问题,偏偏这个时候夏槐序出差,事情变得僵持不下,是让他最不舒服的一种状态,但他更怕路银塘不舒服。
路银塘忽然跟他说对不起那天晚上夏槐序几乎一夜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想路银塘那副样子,有点小心,乖得不行,夏槐序越想心里越钝钝的疼,他总是非常容易心疼路银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没有心疼他的机会,他见不得路银塘难过,哪怕路银塘偷偷搬他走也不愿意说重话,怕路银塘伤心。
他想了一天一夜回去怎么跟路银塘谈谈,想到最后还是不愿意强迫路银塘去干什么,只在心里决定,无论之后路银塘要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舒服,怎么都可以。
夏槐序只默默给路银塘划了一道底线——不可以分手,也不能搬走,问题是可以在以后慢慢解决的,他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下午的会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夏槐序上去简单讲了次话,后面的内容一直没听,会议一结束他就站起来出去了,到卫生间洗了洗脸才觉得脑袋里没那么不清醒,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回办公室。
还没到下班时间,科里挺忙的,夏槐序在自助售货机买了瓶咖啡喝,刚坐下趴在桌子上休息了没多久,办公室门被敲开了,他抬头看了眼,是科里护士。
“夏主任,外面有个病人找您,有什么事也没说,要不您过去看看。”
平时病人和患者家属找到办公室来的事情也不少,夏槐序嗯了声,让护士先走了,他喝了几口温水后才穿上白大褂出去。
刚才的护士站在护士台那里和一个人在说些什么,夏槐序往那边走过去抬头看了一眼,拿口罩的动作当即顿住了,在原地愣了两秒才继续走过去,脚步快了很多。
路银塘笑着跟护士道了谢,一转头就看见夏槐序一脸惊讶地往这边走,目光紧紧盯着他,没有错开,一直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夏槐序还没站稳就问出来了,也没等路银塘回答,直接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办公室走。
路银塘跟着他走,故意说:“哎,主任就这么对待病人啊。”
夏槐序把他推进办公室,反锁上门脱了白大褂然后才回头看着靠在门上的人,“你是病人?”
“不是。”路银塘笑了,过来抬手在夏槐序瘦了一些的脸上摸了摸,“我是主任家属,来探亲。”
说完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一左一右捧着夏槐序的脸认真看了会儿,忽然叹了口气,“我想你想得都受不了了。”
夏槐序没说话,任由他看,伸手搂住他的腰,看了很久后,路银塘才放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冲他笑了笑,夏槐序没笑,垂着眼把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
贴了很久,温热的呼吸都撒在路银塘的脸上,他用力喘了口气,到处都是夏槐序身上最熟悉的味道,很久没有闻到了,闻到后却变得更加想念。
夏槐序很久才放开路银塘,又亲了亲他的眼睛,才去把东西收拾好下班,带路银塘回酒店。
酒店离医院很近,走着过去就行,出了医院大门夏槐序直接牵着路银塘的手,“你吃饭了吗,我先带你吃点儿东西。”
“不饿,高铁上吃了。”路银塘捏了捏他的手指,“回去吧,我想跟你待着说说话。”
路银塘这么说了夏槐序拒绝不了,他知道高铁上的饭难吃也不顶饿,在路上给他点了外卖,让他再吃点儿。
到了酒店路银塘换上夏槐序给他找的新拖鞋,把外套脱了,“我先洗个澡吧,坐一下午车呢。”
“去洗吧,洗完出来再吃点饭,把你换下来的衣服给我。”
夏槐序跟在他后面进了卫生间,把他脱的衣服收拾起来,明天就回去也不用洗了,回去再洗,夏槐序也换了衣服,把两人换下来的叠好放进袋子里,然后打开浴室的门进去了。
路银塘正仰着脖子洗头,听见他进来睁开一只眼回头看他,也没看清,有点疑惑地出了个声儿,“嗯?”
“闭眼。”夏槐序过去接了点水给他冲掉脸上的泡沫,手指伸进被泡沫覆盖住的头发里给他洗头。
两人一块儿洗完澡出来路银塘去沙发坐着吃饭,夏槐序坐在他旁边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吃。
“这个挺好吃的。”路银塘夹起一个虾饺递到夏槐序嘴边,“尝一个。”
夏槐序也没吃晚饭,但他没什么心情吃,没觉得饿,路银塘喂他他就张嘴吃了,吃完在他下巴上亲了亲,继续靠在他肩上看他吃饭。
路银塘飞快地把一碗面给吃完,拿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转身抱住夏槐序,把水吞下去后才说:“这么想我啊。”
“没你想,都到这来接我了。”夏槐序抱着他往后靠了靠,搂着他的肩倚在沙发背上,手指勾起衣领看了看他的脖子锁骨,“怎么忽然来找我。”
“我没事儿,吃了药来的。”路银塘让他看,然后握着他的手腕捏在手里蹭了几下,“你说不让我跑,我就来了。”
“这么乖。”夏槐序看着他低声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路银塘被他盯得心里动了动,问他:“要是我真跑了你怎么办?”
夏槐序搭在他肩上的手抬起来,手背蹭了蹭他的侧脸,“抓回去,关起来。”
表情漫不经心地垂着眼,语气很自然,随口说的话,但听得出有几分认真在里面,夏槐序从来没这样过,路银塘一下没了逗他的心思,凑过去抱他,“不跑,我舍不得你。”
夏槐序嗯了声,终于是笑了,抬手在他后颈上捏了捏,拇指轻轻摩挲着路银塘的耳根,说:“我很喜欢你这样。”
“你特别依赖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
“我一直都离不开你啊,”路银塘马上说,很认真地看着夏槐序,“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你分开,搬走那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我知道错了。”
“没生你气。”夏槐序笑了笑。
“但是我让你伤心了,还不如生气呢。”路银塘咬了咬嘴唇,“虽然你不让我说,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对不起。”
“我最近去看心理医生了,挺有用的。”路银塘靠回沙发背上,看着前面,声音低了下去,“我跟医生说我的感情出现了一点问题,但医生说没有,是我和我自己有矛盾,只是投射到了你的身上后,我才开始想解决问题,但又不知道怎么解决,所以被我搞砸了。”
“没把我赶跑就不算是搞砸,其余的都是可以解决的。”夏槐序的声音陪他一起慢慢低下去,温和的像一杯摇晃的温水,包裹着路银塘放松下来,“我也不会跑,我会陪着你。”
“我知道。”路银塘点点头,“其实我不是怕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怕你知道以前的事,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你对我越好我越担心以后会变,哪怕我知道你不会。”
夏槐序低头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你在跟自己钻牛角尖,越想陷得越深,我明白,你能决定去看医生是在救你自己,你很厉害。”
“因为你我才厉害的。”路银塘抬手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我高中那阵儿就没想过要去医院,我不敢,也不想再跟别人说一遍那些事。”
他转头看向夏槐序垂着在看他的眼睛,有些红,和前几天视频的时候一样,微微皱着眉,他心疼自己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喜形不形于色的一个人,面对路银塘时连这点儿情绪都忍不住。
“但我很想跟你说。”
上学的时候路银塘还是挺外向的,高中那几年虽然脾气张扬了点儿但人很好,成绩也好,除了偶尔惹事算得上是三好学生,他的性格讨老师喜欢,老师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成绩不掉,也不怎么管他偶尔逃课迟到。
十七岁的路银塘有时候逃课也不是为了出去玩儿,他是没什么耐心的人,在班里待不下去,还影响别人学习,他就只逃自习课,出去了就吃个饭,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打打球,就那一次没去玩儿,去了趟书店,买新墨水和纸。
他是初中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和其他男生不一样的,但他没当回事儿,他没有想谈恋爱的想法,对认识的男生也没有过冲动,但在那个关于同性恋知识相对匮乏的年代,好奇心是有的,那天路银塘还买了一本德国小说,叫魂断威尼斯。
“被我同学看到了,他回去搜了那本书,但一直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后来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我是班里第一,他就比我低了两分,那次他忽然问我是不是喜欢男的,所以看那样的书。”
“我当时动手打他不是因为害怕他知道了,我就是很讨厌别人拿不相干的事来威胁人,我受不了他那样,后面家长来了以后他也没说,他只说要我检讨道歉,不然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他可能以为我会害怕吧,但我没觉得怕,就是烦。”
路银塘皱着眉,语气里也没有生气,说得挺认真,“我从小到大脾气都是一点就着,急了什么都敢做,所以我全校念检讨那次才说了,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什么都不怕,我的秘密我比你还敢说出口。”
说完后路银塘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一副很不理解的样子,不理解那个同学,也不太理解自己当年怎么那么大胆。
“其实是一件挺小的事对吧,”路银塘看着夏槐序问,“他跟我说可能只是心里不平衡,也没有真的让别人知道,反而是我把事情搞得越来越严重,大概那时候我心理就已经有问题了,所以忍不了。”
“不是的。”夏槐序忽然出声打断了他,“错误不分大小,错了就是错了,每个人的底线不一样,谁都不能跟别人感同身受,有多介意多生气只有你自己清楚,知道保护自己从来不是错误。”
“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你本来就没有错,只是处理的方式没有那么好。”夏槐序慢慢跟路银塘说着,拉着他的胳膊过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抱住了他,“你受不了的只是很少有人理解你没有错,所以才走不出来,会生病,你越是痛苦你父母越是为你付出更多,这是无解的,只有你理解你自己才会变好,就像现在你已经越来越好了。”
路银塘搂着他的脖子,看了他很久后,才小声说:“嗯,就是这样。”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路银塘看着夏槐序这双目光总是有些深的眼睛,拼命地在心里回想夏槐序十七岁是不是也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他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但还是忍不住去想,想到自己眼眶发烫,毫无征兆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夏槐序愣了一下,抬手擦掉他鼻梁上的泪痕,“怎么了?”
“夏槐序,高三那一年你也是这么心疼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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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