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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是序

-----正文-----

白圭宫夜深之时,万籁俱寂,既无夜鸟鸣啼,也无虫响风动,只能听到戴王轻轻研墨而后落笔的细微声响。

这个以极为名、拥有世界上最寒冷的冬天国家不久之前才从一场比之数九寒冬更加难捱的灾难中解脱出来,虽然为此耗费了数年时光,但万幸在历经磨难之后一切终于重新走上正轨。只是百废待兴,身为祸乱之源的王宫暂时不会有骄王时代宫中十之一二的热闹:白圭宫里人手不足,已经借调了许多去燕朝帮忙,加之王和台辅拥有同样的体恤之心,也都并非需要小臣女官妥帖细致的照顾的人。因此每至夜深,寝宫除了门口会留有侍卫守护,内中不再有另外侍奉的下人。

若是在八年之前,想必天官们还会为此感到不满:侍奉王的人手多少自古以来都有严格规定,某种意义上而言甚至是能代表王的威仪,半点马虎不得。只是事到如今,骄王时王宫内的繁华早已成了过往云烟,眼下没有任何能与复兴百姓的生活相较而论的事,哪怕能腾出多一点的人手也好,也想尽力于投入国家复兴之中。况且王是从骄王时代走过来的人,他本就是简朴之人,反倒是如今的情况或许还能令他感觉到自在一些。

夜风吹进稍敞开的窗户时,将书案之上的纸张轻轻吹起了一角,纵然已经入春有些时日,可是位于世界最北方的国家的春风里仍旧有着冬日残留下来的一丝料峭冷意。云海之上虽无太大四季更迭的感受,可这带着一些冷意的风吹来,总算将正埋头于书案之上的王唤回了神。王深吸一气,搁下手中的笔,忽略因长时间书写而变得僵硬的肩膀,他缓缓起身,正想前去将那扇窗户阖上少许,却在站起后转头的一瞬间停住了所有动作。

在他的书案旁不远处另安置着一张太师椅,坐在那上面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安静静睡着了,他一只手支在桌上,支撑着自己已经低垂的脑袋,呼吸浅浅,甚至比不过吹进来的夜风声。

王沉默着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在下一阵风吹进来时才想到,即使入春,但在这样的深夜中,也应该给他披上一件衣服才是。于是他解开了自己的外袍走过去,却在走到少年面前俯下身的时候又一次停住了动作。

王在再接近一步就要呼吸交融的距离安静地、长久地凝视着少年——凝视着台辅的面容,他看着台辅舒展的眉、几不可查的随着呼吸而颤动的鸦色睫毛、最后落到了台辅仅仅只有一点血色的、苍白的嘴唇上。王的内心随着台辅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他很清楚自己将要做出怎样的举动,可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选择,王却无暇考虑。

王的内心正经历着旁人无法猜想到的煎熬与天人交战。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在长久地凝视之后,王终于将手中的外套盖到了台辅身上。

借着这个因体贴而接近的动作,在某一个瞬间,他鬼使神差一般吻了自己的台辅。

王走到窗前,伸出手去阖上窗户的时候,带着冷意的风在他的指尖打了一个转,旋即再次吹进室内,被镇纸压着的纸张发出轻微的声响,宁静的白圭宫中终于有了除了他之外的响动。可他却依旧听不到来自于台辅的声音,在此时此刻他尤为想要听到,哪怕是梦呓,哪怕是心跳,哪怕是被风所惊扰而侧身的动作所发出的声音也好,只要是来自台辅,仿佛就能让他安心下来。

可室内还是一片寂静,王不敢回头,分明想要确定台辅此刻正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位置,可方才那一瞬的鬼使神差,那一刻短暂得几乎要叫人发笑的吻又浮上心头。王彻底阖上了窗户,沉重的木头被施以轻微的力气,便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台辅在这声音之中被惊醒,王的轻叹被掩盖在这声动静中。在短暂地寂静之后,台辅终于发出了声音,几乎是本能般,他用尚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轻声呼唤道:“主上?”

“已是漏夜之时,”于是王回应了台辅的呼唤,他走到台辅身后,身姿依旧沉稳可靠,他在对方肩上轻轻拍了拍,笑说,“台辅今日陪我陪得够晚了,我送你回去。”

台辅没有回答,正想起身,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盖着王的外衣,于是他仰起头,珍重又郑重地道了声谢,而后他婉拒了王的好意,他回答道:“臣的住所并不算远,耶利想必已经等了臣很久,就不劳主上费心了,您劳心劳力于国事,臣也不能帮上什么忙,总不好继续耽误您的时间。所以哪怕只是早一些也好,也请主上休息吧。”

他并没有再给自己的主人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只是行了个礼,披着王的外袍、迈着缓慢的步子离开了王的寝宫。

王凝视着台辅逐渐远去的背影,就像不久之前凝视着他沉静的睡脸时一样。

他方才毫无理由地吻了台辅这件事萦绕在他的心头,王又叹了一口气,自信从容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些无奈与不解。

他想,在短时间内,他恐怕都忘不掉这件事了。

明帜元年七月,泰麒奉命出使雁国与庆国,为两国助力王平阿选之乱一事致谢。台辅出使本是大事,更何况此次是为表达谢意而去,于情于理是该隆重准备一番,但是众所周知戴国如今的状况仅仅只能勉强算安定,远远称不上形式大好,整个朝廷自上而下无一不是忙得焦头烂额。

原先台辅出使此等大事实不应该急于一时,只是戴国情况特殊,纵然延王不拘小节,景王率性纯粹,都非是计较回报之人,但一直拖延下去,难免在外人眼中有戴国忘恩负义之嫌,平白连累了雁国与庆国两国臣下对王的决断抱有不满就更是不好。

左不过原先与泰麒交好的麒麟中就有延麒与景麒,骁宗算得上与延王有旧,加之李斋也对景王的人格做出再三担保,虽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决定现下一切从简,让台辅出使也能让别国看到戴国的态度。今后,等戴国彻底恢复过来之后,再好好大谢此回前来相助的诸国。

泰麒此次出巡不带副使,仅带着周身以耶利为首的几名护卫与小臣,人员精简到极致,若非还要带着戴国现在仅有的一点还能拿得上台面的谢礼前往,泰麒那样子几乎恨不得连由骑兽拉着的车轿都给精简掉。

卧信说台辅这是还没出发就已经归心似箭;英章倒是颇为自豪的模样,说台辅这也算是恋家,归心似箭又有什么不好的?正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实在是很想陪着泰麒一块儿去,只是现而今自己身为冢宰,戴国比泰麒更离不开他,作为唯一有过和泰麒出使经验的人,他也只能拿拿过来人的架子,用一副感慨万分的口气说:“台辅从前出使涟国的时候也是这样。”

只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泰麒临行之前说了最多话的对象竟然不会是骁宗。

王与台辅私下如何未可知,起码在众人前来送行的时候,泰麒先是拉着李斋絮絮叨叨了许久,无外乎是一有事——不,是有任何事都马上让青鸟送信过来——如果真的很紧急,他还留下了可以在气脉中奔跑的使令,务必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决不能有所隐瞒。李斋苦笑着再三保证绝不会有事隐瞒他,但泰麒并没有因此就放下心来,来送行之人几乎一个没被台辅放过,英章卧信自不必说,甚至连算不上太相熟的花影都被泰麒嘱托。

英章看着泰麒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咋舌,在泰麒又一次嘱托完身边的某个官员之后忍不住反问道:“现下主上已经归位,戴国也已经平安,台辅为何还是这样不放心?”

“主上让我出使之时说了许多的话,可当年在我出使涟国之前,主上也同我说了一样的话,”泰麒叹了口气,回答道,“正因如此,才让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放下心来。”

“如果罪孽和过去时至今日还在追着台辅的话,那也只能说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做得还不够好,只要戴国够好,台辅怎么还会有这些担忧。”英章笑道,“台辅就放心去吧,最好等到明年春天再回来,那个时候主上和我等会让台辅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戴国的——在那之前,我们这些臣下会代替台辅好好看着主上的。”

“我相信你们,只是我已经同主上约定,会尽量早去早回——如果台辅不能留在戴国度过冬天,百姓会觉得失望的。”

正赖瞧着一本正经回答英章玩笑话的泰麒,苦笑道:“台辅这样未免也太过较真,叫主上怎么办才好?”

“我是戴国的麒麟,自然要和主上一起背负戴国的担子,”泰麒答道,而后垂下眼帘,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道,“正赖,已经过去了八年,我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负担不了的小孩子了。”

正赖闻言,一大把年纪了心中突然一酸,想起阔别多年再见时泰麒的模样,心道他们的台辅已经是一个出色得有些过分的麒麟,只是那年天真无邪的身影同样在他心中难以忘怀,若非意外,现在的泰麒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他正想说些什么宽慰一下泰麒,方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骁宗轻声咳了咳,泰麒的目光便立刻转了过去,王在他的注视之下提醒道:“台辅,到时间该出发了。”

泰麒点点头,在骁宗面前跪下行礼,他额头轻贴在王的脚尖。可在麒麟抬起头仰望着王时,他那双漆黑的双目中仍旧带着一点焦虑,可年轻的台辅只说:“臣必不辜负主上的期待,会早去早回……”

“李斋他们会代替你的眼睛看着我,”他语意未尽,骁宗已经拉着他站起来,无奈笑道,“你对他们感到不放心,还是对我不放心?”

泰麒侧过脸,避开了王并非怪罪意味的责问:“我并非……”

于是骁宗叫他:“蒿里。”

“臣明白,这也是臣和骁宗主上之前说好的。”泰麒嘟囔着回答了一句,旋即便走向车马准备启程。

可在这样一段短短的路程上,又忍不住一步三回头,一双眼睛全落在了王的身上。在登上车马的前一瞬,泰麒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他转过身再次向骁宗行了一礼,这才终于踏上了前往雁国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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