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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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纨感觉自己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空气中很意外地没有血腥味儿,他抬起手,慢慢摸上肚子,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他忍不住笑起来,想到那俩个小家伙,他并不觉得恨,却只想到了人生中许多个美妙的瞬间:拿到梦校offer的那一天早晨,妈妈的拥抱,全家人一起去旅游时的那片海,夏天在阳光下变换着颜色的柳叶,妹妹送给他的一本书,某个傍晚雨后湿漉漉的山坡,甚至是一片落在他手中的落叶,某个蛋糕上草莓尖儿的味道……许多个他早已遗忘的瞬间又回到他的脑中。
窗帘厚厚的,但是他感觉到了白天的到来。天花板盯久了会头晕,房间里是大片大片的白,仿佛能引发雪盲症。于是司纨重新坐了起来。肚子空了之后,他花了一点时间才重新掌握平衡,他重新摸摸,那里被割开又被缝上了,手术的时候刀很锋利,麻药也很到位,几乎没什么痛楚,只是隐隐的痒,以及钝钝的感觉,仿佛是在割另一个什么东西。他踩到地上,腿太软了,浮肿已经消了一些,但膝盖仍旧不听他指挥在抖,他往前迈了两步,踉跄着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好在护士很快听到响动过来了,扶起他,又给他喂水。罗伊也从门外进来,眼下青黑,是没睡好的样子,却不妨碍帮司纨在床上坐好。司纨想发声,却发现声音是小的,再迟钝一些,嘴里黏黏的,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虽然被缝好了,但仍然是破破烂烂的,从里到外的破破烂烂。
“给我剪刀,我想剪头发。”他对罗伊说。
“我帮你剪,好不好。”罗伊的眼睛里都是担心。但是很愿意满足他。他们俩离得很近,司纨的气息一下一下打在罗伊脸上。
“宝宝们还好吗?”等罗伊耐心给他剪头发的时候,司纨小声问罗伊。
“宝宝们很好。”罗伊微笑起来。
“那就好。”司纨仿佛累极了,笑着闭上了眼睛。
罗伊慢慢地把司纨的头发剪短,司纨静静地看着他。罗伊看着脸色惨白的司纨,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慢慢退出去,并且细心地收走了剪刀,又去看厨房里的食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之后的日子里,司纨都很“正常”,按时吃饭与睡觉,步伐也渐渐稳健,脸色看着也好起来了。只是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在他和罗穆见面的那天,继续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当时罗伊守在房门外,看到他在几天之间迅速消瘦下去的父亲走进司纨的房间,听到里面原来是喁喁私语,后来司纨的声音逐渐高起来:“为什么?你说了要放我走的!言而无信!骗子!”接着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还有罗穆的恳求声:“求求你,真的,我离不开你。怎样都行!除了离开,我不能放你走。我做错了事,求求你原谅我,只要你不走,对我做什么都行。”“不要!不要!啊——”司纨的尖叫声,哭声传出来,重物撞击的声音,还有被束缚住的挣扎声,亲吻声仿佛都穿过重重阻碍一点没有落下地传入罗伊的耳朵里。后来连罗穆也怒吼起来,接着司纨便悄无声息了。罗伊想要进去,他砰砰拍门,可是门早已被锁上了,仆人们没有人敢去开。
罗伊在门外守了很久,后来不知怎么被抬到了自己的床上。他再见到司纨的时候,司纨还在睡觉,眼角是泪痕,嘴角是血痕。罗伊狠狠地咬紧牙,轻轻地抚着司纨的伤口。司纨睁开了眼睛,黑的眼珠原是不知看着哪里,最后终于聚焦到他身上。
“罗伊——”司纨抬起手摸他的脸,“你会帮我离开的,对不对。”
罗伊低下身去抱住司纨,“当然,我们两个会一起走。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我不会让父亲得逞的。”
司纨笑了,说:“罗伊,我知道,你对我最好,我一定能相信你的。对不对。”
“当然,”罗伊把脸放在司纨的颈窝里嗅,奇怪,司纨的味道变得好淡好淡。
“你真好,罗伊,我有一个请求。”司纨的脸色白白的,说到这一会儿,竟然有些气喘,他这副样子,没有人会不答应他的。
“你说,我都会满足你。”罗伊握住他冰凉的手,抚摸他生产后仍旧病态的皮肤,上面有几个针孔,罗伊心里更加酸涩。 “把我妹妹叫来吧,我很想她。”司纨小声说,一下一下地吸气。
“好。你不想看看孩子们么,我们的孩子。”罗伊喜欢这样称呼小宝宝们。
司纨轻轻地摇摇头,说:“不了,罗伊,我好累,等我好了,我再看他们。”
罗伊望进司纨疲惫的眼睛里,摸了摸他的手,亲了亲司纨的嘴角,去办司纨要求他办的事。唯一令他宽慰的是,罗穆最近都不来找司纨了。可是家里更加戒备森严,仿佛是怕谁跑掉似的。罗伊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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