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冥思苦想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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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久违地体会了一次“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心情。
关闭滋滋振动的闹钟,黎耀看了一眼臂弯里的人,呼吸均匀安宁,才轻手轻脚地下床。
如果不是迟到五分钟就失去当月全勤奖……黎耀制止自己再往下想,迅速走出门。
黎耀颇有点恍惚地打开电脑,看着办公系统加载的页面神游。不多时,听到办公室门口有人敲门和打招呼:“嘿,稀客呀。”
“谢了,”来人拒绝了递来的零食,“我找黎组长。”
黎耀应声站起,见到是文宣部的职员,了然:“又要公开通报了?”
“Bingo!”戴黑框眼镜的双马尾女孩微笑,拿给黎耀文件夹,“三季度结束了,我来check一下案情进展,这是我们根据你们提供的材料整理的报告,没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黎耀快速浏览完,写上名字。
女孩合上文件夹,问道:“对了,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那个连环杀人案怎么样了?你们怎么没提供进度?”
黎耀解释:“近期都没什么有效进展,王哥和毛仔在跟,但是连基本的线索图都满是漏洞,传召相关嫌疑人与证人的难度都很大。而且,尸检指出致命伤都是由受害者自己造成的,就算我们抓到人,要如何定罪也是个大难题。所以我建议封卷存档,有重大线索后再启动。我们今年待破案的指标还没满吧?”
“我不负责考核结案率,不过,按理说这样是可以啦。但这个案子呢,有点复杂,老大那边被受害者家属给了压力,好像有一位受害者是立法委某个大佬的侄子?好像是警署的赞助成员之一……我不好说,总之你先有个底,通报会的时候可能会被质询。听说那边已经和青萍晚报、联华时报打好招呼了。”
黎耀皱眉:“无差别杀人案一直都是最难破的,就算是市长来督办也不会加速我们的进度。”这群白痴。
年轻女孩耸耸肩:“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那些记者问题可是会很刁钻的。”
“我明白,谢谢。”黎耀揉了揉眉心,“时间确定了吗?”
“初步定在下周一上午。”
黎耀早起的好心情被毁了个彻底。
卷宗上,光耀中学的线索仍然处于断裂状态。黎耀没有与组员交代他用非常规手段得知的内容——规定上而言,这并不能算一次正规的取证过程。
光耀中学在兰港根深叶茂,历任校董会的成员几乎占据城市一半的财富。学校不配合调查,只知道向警署施压有什么用?如果这群尸位素餐的政治家想做什么,倒是应该先把Fork和Cake这么惊世骇俗的基因病给民众解密。
黎耀想了想,觉得不足为惧。
但烦躁感一时半刻难以消除。黎耀打开外网机随意浏览新闻,忽然灵光一闪。
“王哥,麻烦你跟国际部报备一下,然后去联系一下他们……”
把几项重要工作依次安排完,黎耀开始思考更重要的事:即将到来的礼恩节该怎么过。
礼恩节在兰港是重要性仅次于新年的节日。黎耀已经两年没与家人一起过节,今年再缺席恐怕要被上升到道德层面批判。
但他要如何与梁韵亭商量?黎耀有点苦恼,虽然他此前没什么恋爱经验,也知道亲密关系里牵涉第三方的话题很敏感,常常是恋人争吵的开端——他看过的上百部电视剧大部分都是这么起承转合的。
在他们相处的时候,梁韵亭几乎没有与家人联系过,他也没有避讳过亲缘单薄的事实,偶尔还会给黎耀发些有关父母的通稿进行一番冷嘲热讽。黎耀在这时候感受到梁韵亭的幽默天赋。
如果梁韵亭不愿意去,要说服他吗?“我们全家都很欢迎你”——这也太夸张了。“就是吃个饭,什么也不用说”——好像很不尊重人。分开过节吗?——黎耀拒绝考虑这个选项。
另一方面,如果梁韵亭同意了,黎耀也不想家里人对此表现得煞有介事。
但接近三十岁、多年独身的大儿子突然间有了恋爱对象,还领回了家,很难不被他们小题大做。尤其是那两个捣蛋鬼,刚读中学的女孩正是为感情故事兴奋的时候,绝对会烦他一整年还不止。
黎耀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不情愿谈恋爱的原因。仅仅是这样的小事就让他担心鸡毛蒜皮演变成鸡飞狗跳,等到以后……
长痛不如短痛,随机应变好了。
黎耀捱到下班,在路上买了熟食和蛋挞。
到家。梁韵亭已经盘腿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吃薯片。
黎耀心里羡慕了一瞬,然后生出奇异的满足感。好似才发现灰色沙发上原来一直是留了空缺的状态,如今拼图的一角被补齐、画家完成点睛之笔,由黑白线条组成的房间重获生机。
拥有恋爱关系还是快乐远大于麻烦的。他想。
吃过晚饭,黎耀与梁韵亭靠在一起看电视。敏感的话题的提出要选好时机。
“最近路边的小店都装扮很漂亮,很多都挂上了灯条。”要有铺垫。
“是吗?我看看……因为礼恩节要到了吧?”要不经意地关注对方的表情。
“有什么安排吗?”要先行引导。
梁韵亭不明显地笑了一下:“还没想过,你觉得呢?我都可以。”
“要不要到我家过?”黎耀一下下捋着梁韵亭的头发,状似随意地问出口。
“好啊。”梁韵亭一口答应。
黎耀反而愣了愣,甚至怀疑梁韵亭有没有听明白他的问题:“你同意和我一起回家过礼恩节了?”
“对呀。没想到我答应这么爽快吗?还是说……你家有什么洪水猛兽?”梁韵亭觉得有些好笑,既然黎耀无所谓让他这个危险人物接触他的亲人,他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饰演家庭和睦、相敬如宾的戏码可是他的强项。而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陪同拜访。以“节日”的名义。
“当然没有。”黎耀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回复家里人了。”他低头亲了一下梁韵亭唇角。
梁韵亭点了点头,更本质上,他不太明白黎耀为何一副谨慎的模样。他不太在意这些节日,也不了解其中的仪式活动以及象征作用。在稀薄的童年印象里,父母似乎是会在礼恩节回家过夜的,佣人当晚会放假。但从他上中学以后,这一环节也逐渐消失了。梁韵亭努力回忆,也想不到所谓节日的特殊性,只能模糊地意识到人们和商家是看重的。但他并不太清楚具体要怎么“过”,但是在黎耀自以为掩饰很好的灼热注视下,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梁韵亭见黎耀打电话时超乎预料的喜出望外表情,开始疑惑他是否作了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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