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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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夏凉送回家,陆明鸿却没进门。
“什么都别想,先洗个热水澡,我去见个人。”怕他乱跑,他特意叮嘱,“我知道夏小阳在哪里,你等着,我一定帮你把他带回家。”
“妈,你不能这样——”
许家别墅内,陆母和王妈早没了踪影,名花争姹的后花园,只留下两个洒扫的菲佣。
“不能怎样?我孙子都被人欺负成那样了,我还不能出手?”
“那你至少该告知我们一声,你找到人了,为了找夏小阳,我们都快把整个吉朗翻了个遍!”
夏小阳的脑袋耷拉在王妈肩头,睡得酣沉,他的两排睫毛上仍挂着亮晶晶的泪,两颊颜色饱和度比以往高了好几个色阶。
陆母压低嗓音怒道:”告诉你干嘛?你能狠下心把小阳从那个穷鬼身边抢回来?你哪次向着陆家,向着我们小阳?”
一想到满身泥污的夏小阳牵着伤痕累累的summer可怜巴巴地缩在垃圾车旁,陆母便心痛得无以复加。
得知夏小阳失踪,她比陆明鸿更快一步联系Shali,Shali办事效率极高,一个半小时后便在机场附近找到了一人一狗。
想给夏凉一点颜色,也想让儿子尝尝为人父母的艰辛,陆母吩咐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但凭着对自己母亲的了解,陆明鸿还是嗅到了蛛丝马迹。
黄金三小时,陆母没给自己打一个电话、发一段语音,这本身就有违常理,再加上Shali三缄其口,他几乎确定她们已经掌握夏小阳的行踪。
“你讲讲道理,他得上学、工作。当初要不是你把人逼急了,他也不至于分文不要独自带孩子远走他乡。”陆明鸿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但他素知母亲吃软不吃硬,他只能耐下性子哄,“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一直希望把夏小阳认回来,这事可以慢慢商量,但你一声不吭把孩子抱走,这不是要夏凉的命吗?”
陆夫人一口打断他,“你心疼谁,那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让我孙子受罪。”
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陆母心脏仍止不住抽搐。
不敢想象若是她们晚到一步,夏小阳会遭遇什么不测——这一路到处都是流浪汉,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没路灯,车流那么密,车速又那么急,稍有闪失,便是终生的遗憾。
她自认不是心狠残暴之人,但夏凉这次着实触到了她的逆鳞:“陆明鸿,实话告诉你,现在我们正在登机口,再过十分钟,回国的航班就要起飞了。”
“妈——”
“别叫我妈!”她自认透露这么多,已是仁至义尽:“知道小阳为什么来机场吗?”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盖过忿恼。
随着登机广播响起,最后一句话犹如簌簌振落的霜雪,为这场大雨,覆上一层化不开的坚冰。
——他只是想找回亲生父亲,他说当他被人冤枉时,他真正的爸爸一定会抱抱他、亲亲他……
闷雷于九霄间轰响,墨云不安地翻涌。
顶着滂沱大雨,佣人们将采买的物品一一抱进小小的出租屋。
五颜六色的瓜果整整齐齐码入冰箱,各色易于打理的绿植依次摆放在纱窗边,炉子上煨着竹笙瑶柱乌鸡汤,浅杏色松木地板被擦得光可鉴人。
搬完最后一箱纯净水,司机提着药箱进屋。
“小陆总,药我放在柜子上了。”
“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好了。”
“晚上我过来接你?”
“有需要我再通知你。”
随着一声轻微的锁门声,出租屋归于平静。
自从得知夏小凉随陆母回了陆家,夏凉就病倒了,高烧反反复复,去医院挂水也不见好。
回国的时间一推再推,陆母催得不耐烦,干脆拿话挤兑他:“行行行,我等你俩在国外再造个二胎。”
“小姨家的双胞胎还不够烦人?”
“兔崽子,你什么时候能不气我?”
每每这个时候,夏小阳会好奇地凑过来偷看他。
陆明鸿长得俊美如耀阳,五官跟夏小阳有六七分相似,无需赘言,便轻易阐明了某个事实。
陆母把他抱到膝盖上,一边拿糖果哄他,一边指着陆明鸿,教他喊爸爸。
夏小阳一口一个爸爸,叫得没心没肺。
“爸爸,你什么时候带我和summer出去玩?”
“等你回你爸这边。”
陆母骂骂咧咧数落他。
“热脸贴个冷屁股,你图什么?你怎么尽跟陆昭虞一样,胳膊肘往外拐?”
“小阳毕竟是他的孩子。”
“你没份吗?他一个人能有丝分裂?”
“……”
“有本事你就搞定他,别天天把其他人架在火上烤。”
挂电话时,陆母突然又想到什么,嘱咐道:“我听说陆昭虞来澳洲了,他要是找你借钱,你别搭理他!你爸给他投了一个亿,片子不过审,投资款全打了水漂,我算是看清了,笋芽芽出竹,他号称陆家第二败家子,没人敢称第一……还有青非,娱乐圈混久了,嘴里没一句实话,当初是我错信了他……”
夏凉挣扎着从火笼中苏醒,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半,床沿边上,热烘烘的脑袋依偎在他的手畔,烤得他心中全是汗。
抬手轻轻推搡了一下那颗乱糟糟的头颅。
惺忪的睡眼睁开了大概只有一秒,嘴唇嘟囔出一句什么,脸颊蹭了蹭他手心,头一歪,再次睡去。
他被那股困意感染,翻了个身,也跟着合上眼。
一个小时后,体温再次升高。
呼吸艰涩、口干舌燥之际,他依稀听到了夏小阳的哭闹声。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别哭了别哭了,你爸爸不是在那吗?”
“他不是我爸爸,我要那个爸爸,我和summer不要留在这了——我要回家——”
“好好好,奶奶买机票带你回家……”
“爸爸我不是故意乱跑的,你快好起来——”
……
夏小阳的哭泣声让人心碎,更多的愧疚和难过如潮水涌上心头。
——虽然夏小阳脾气很大,但他从来不会随便打人;他曾无数次扒着他的衣角求他陪他出去玩,可无一例外自己选择了拒绝;明明嗜吃甜食,却清楚他经济拮据,故而改口说不希望牙疼……
其实夏小阳好哄得很,只要陪他做一会做游戏,帮他把summer洗干净,他就会乖乖窝在课本都摆不下的折叠凳上写好功课,他分明一直在努力减轻大人的负担,却丝毫没收获对等的珍视。
甚至,自己为了赌那口气,宁愿冷眼看着他错过优质教育的机会、向上延伸的通道……
意识昏沉间,有人重重吻去他眼角的泪水。
“夏凉,别哭了……你这样,我……受不了……”
迷迷糊糊间,衣扣被解开,冰凉的金属片贴上胸口 。
“为什么还不见好?”声音听上去异常沙哑疲惫。
“……情况比较复杂……”
“……他哪都没去,怎么可能感染病毒?”
“……也有可能是洗澡时没注意,受了凉……”
“没给他洗澡,每天按时喂药,但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掉了……”
“……换种药试试……”
针管扎进血液里,乙酰氨基酚游走在中枢神经,他又做了一个荒诞诡异的梦。
梦里,一支破甲箭挟着尖锐的风鸣,堪堪擦过老园丁的脸颊。
他从那双枯枝般的瘦手下挣脱,刚想拧身逃跑,却见俊美挺拔的少年从靠桶里取出第二支箭,直指自己。
“???等等等等——”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饱满的唇角微微上扬,锋利的喉结下清晰地蹦出两个刻薄的字眼。
“笨蛋。”
手指松开,泛着金光的箭矢破风而来。
“啊——”
后脊汗毛根根立起,他死死闭上双眼,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未来。
心有余悸睁开双眼,却见高挑的少年已收起清弓,潇洒地跳下台阶。
树荫间萦绕着草木菁香,穹顶深处俱是莺鸟颤鸣,暗金色的阳光倾斜着从树梢间筛落而下,那张立体而又俊美的脸庞上,变幻着令人眩目的风华。
“笨蛋,不知道报警吗?”
抓谁,他吗?
“你是傻子吗?”
一步一步走近他,在只剩一尺之遥时,少年突然停下脚步,俯下头颅。
呼吸太近,他能清楚地闻到对方领口散发的消毒水味,无措地后退一步,眼睛适应完光影,他这才注意到少年的下巴处、手背上俱贴着创口贴。
“你、你受伤了?”
“这也算伤?”
语气中夹杂着嘲讽,但少年脸上没有嫌弃,反而星眸深处涌动着令人看不懂的湍流。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即将迎来更大的麻烦,讪讪地拨开身上的枯草,往树后躲。
草地上,那只血流不止的腐手再次被重重踩碾。
凄厉的求饶声伴随着少年嚣张的恫吓声,终于宣告少年时代的噩梦得以终结。
当警车驶离福利院,少年逮住他。
甜橘色的余晖中,他拨弄着弓弦,脚尖漫不经心地点着被训得服服帖帖的恶狗。
“知道待会该怎么表现吧?”
“嗯?”
“难道你不想跟我回家?”
他懵懵懂懂望向他。
他侧过脸,眼眸中盛着富家子弟特有的专横骄狂。
“太笨了,可别让我妈发现,她只喜欢聪明开朗的孩子。”
艰难地睁开眼。
头顶上方,男人两颊凹陷,瘦了一大圈,但那双目光炽烈如昨,蕴藏着无法忽视的热度。
见他苏醒,男人错愕了一瞬,旋即喜形于色。
“水……很渴……”
乒铃乓啷的倒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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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快走完了,但很痛苦,卡肉了。
其实原本还有很多支线剧情,但感觉越写这狗攻就越烦人,放过他了。
希望赶快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