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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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鸣欢知道自己闯红灯了,闯就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现在只想抓住闫燨问个清楚明白,你他妈扎扎实实说出口的那些承诺,是不是又因为闫桂霞的横插一脚被踩的稀碎?
让他诧异的是今天他没哭,眼中一滴泪都没有,满腔都是赤烧的怒火,只想着一会儿活捉闫燨然后把他先奸后杀,没讲笑话,是真的奸了再杀,然后蒋鸣欢自己再吞刀自尽。
八分钟时间冲到闫燨住的小区,是个老旧小区,但对于这时候的蒋鸣欢来说就算特么住的是茅草屋都跟他没关系。他大力甩上车门,疾步如飞照着李晨光给的单元楼层找上去。
二十五栋,301号。
当真是老旧小区了,连门框都比他那里窄了一掌。
他深深吸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然后缓慢的吐出,气运丹田,做好冷静工作后,敲响了门。
里面很快给出回应,“谁?”
“外卖。”他有意哽着嗓子压低道。
他应该庆幸闫燨这个老楼里的门都没装猫眼,就算有装过,也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基本都坏完了。
闫燨没有质疑,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随着门缝的扫开,他见到蒋鸣欢顶着张嫉恶如仇的脸,嘴角挑着股冷笑看他。
“你怎么……来了?”闫燨说着还顾忌的朝房间里望了一眼。
蒋鸣欢还是那轻佻的笑意,但眼睛里的愤怒却压跃跃欲试,随时喷发:“又骗我……骗我很好玩吗?既然这么好玩,怎么不约上我一起玩?”
闫燨知道他宝贝就快憋不住要哭了,心里竟然幸灾乐祸的倒计时起来,“我骗你什么了?”
“哈,”蒋鸣欢冷笑:“你倒问起我来了,闫燨,你是不是又要耍花样?”
闫燨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一番,停在他凌厉质问的眼睛上:“是。”
之前一直在胸腔盘旋暗涌的怒火总算寻到爆发口了,只是蒋鸣欢再也提不起骂人的中气,再强烈的愤怒都在闫燨承认的须臾间化作脱力的失落。
那种失落感就像一个包裹着无数负面情绪的球,一头扎进黑暗的深渊。
嘴一直张着,几次开开合合却不知道要骂什么,这一刻,竟然连他最擅长的骂人都不会做了,半晌,只从嘴边轻轻吐出两个字:“畜生。”这两个字寡淡的就像一碗没放油盐的汤,骂的索然无味,声音小到都不确定闫燨能不能听见。
蒋鸣欢暗淡的转身,他的表现远没有他飙车来时那么凶猛快节奏,就像一阵电闪雷鸣后,暴雨却没有如期而至,蒋鸣欢的雷暴预警也到此结束。
闫燨却抓住他的手,也低低的说了两个字:“你来。”
“怎么,还要喝杯茶谈谈分手的善后?”蒋鸣欢连头都没回。
但闫燨的声音里却带着笑意:“进来看看,再决定分不分手嘛。”
蒋鸣欢讪笑着,为他画蛇添足的行为感到好笑。被他强行拉进家里,蒋鸣欢才觉出不对劲——刚站在门口没怎么注意,一旦走进屋子里,一股还未完全散去的油漆味就吸入鼻腔,外面那么陈旧的房子,屋里却是焕然一新的视觉。
白墙,白底暗花地板砖,客厅吸顶灯也是白色,只有沙发和茶几是黑灰色,要说一眼望去唯一的色彩,就是墙上那幅刚挂上去的青苹果绿的抽象画,之所以说刚挂上去,是因为墙角还靠着两幅同色系的画,以及钉锤和钉子。
“你……装修房子?”蒋鸣欢呆滞着。
闫燨拉起他两个指头蜷起放在嘴边:“准确来说,是为我们俩,装修房子。”
蒋鸣欢依旧呆滞,貌似知道他的意思,但又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欢欢,”闫燨一只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蒋鸣欢,打着手语说:“我真的什么都给不了你,但我又想把最值钱的东西,给你,现在我就有这破房子,最值钱,所以我就想着,把它重新翻新一下,漂漂亮亮的,迎接我的宝贝到来。”
“本来我想悄悄的弄,然后给你一个惊喜,”闫燨摊了摊手,环顾了一眼房子:“谁知这么快就被你知道……”
蒋鸣欢滚出两行不值钱的眼泪,肩膀抽抽着,声线哽咽:“我被你狠狠甩过一次,我肯定更敏感,更害怕啊……”
闫燨脸上还沾着墙灰,神色却格外认真:“欢欢,我可能没法像,老莫和崔晴他们那样,公开给你一个,被众人认可的婚礼,我们俩的名字也没办法,写在同一本结婚证上,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蒋鸣欢,和闫燨的名字,写在同一本房产证上,我们……我们……”
他企图两次张口,却都没能顺利把话说完,最后一鼓作气,抓紧蒋鸣欢的手,道:“我们在同一本房产证上的意义,就跟别人在同一本结婚证上的意义,一样,欢欢,房产证,就是我们的结婚证,好不好?”
总算扭着舌头把话说完了,短短几句话搞得闫燨一头汗,也不知道到底表达清楚没有。
“嗯……嗯嗯……好……”蒋鸣欢抽噎着低下头,手背抹着眼泪,须臾间他竟然觉得没脸正视闫燨。
以这种方式确定两个人的关系是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要说他对莫进奇和崔晴能公之于众一点都不羡慕,那是骗人的,他也希望当别人口中提起他和闫燨时,说的是“这是两口子”,希望他的同事甚至学生们都能知道他另一半是个多么劲劲儿的男人,但他没小崔那么好运,谈个恋爱都能一路绿灯。
但闫燨在用他的全部给蒋鸣欢足够的安全感,极尽所能的想给他一个跟婚姻八九不离十的承诺,也许闫燨十分的付出不及他人七分的回报,但只要是闫燨为他做的,在他这里一律都是满分。
“还生气啊?”闫燨弯起指节给他擦擦眼泪。
蒋鸣欢像个被妈妈安抚的服服帖帖的小孩,不停的摇头,他哪还有脸生闫燨的气,吸吸鼻子,托着浓重的鼻音问:“既然你要装修房子,怎么还借那么多钱给莫进奇?”
闫燨没有过多解释,他和莫进奇的兄弟情放在心里彼此都能懂:“装修的钱还……还剩一点。”
“嗬,一个修车工,还挺有钱。”蒋鸣欢戏谑道。
“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闫燨眉眼一笑:“事实证明,我这钱没白省。”
他抱过蒋鸣欢,在他耳边蹭蹭着:“欢欢,等我这边都弄好了,你搬过来住好不好?那边的房子退了吧。”就那种高档小区的房子租金肯定不便宜,把那点钱省下来不好么。
“我想把那套房子买了。”
“为什么?”闫燨第一反应是蒋鸣欢看不上自己的小破房。
蒋鸣欢窝在他怀里,仰头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笑说:“那你都主动给我送上聘礼了,我不得还你点诚意,那套房子就当是我带过来的嫁妆,也分一半给你。”
闫燨被他绕的晕乎,“我不要你的房子,欢欢,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的东西还是你的。”
蒋鸣欢戳他脑门儿,瞧这死心眼:“什么你的我的,我告诉你,连你都是我的!”
两个人就站在玄关那亲亲抱抱,说着温馨但不煽情的话,都有种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就快修得正果的甘甜,心里暖烘烘的,世上得一真知己,确实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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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晴和莫进奇结婚的日子很快到了,订在周六的某个私房菜馆。
崔晴提前跟蒋鸣欢打了预防针,说是崔爸爸也叫上了闫姨和蒋叔他们,闫燨来不来的就看着办吧。
崔叔叔会邀请自己爸妈,这一点是蒋鸣欢怎么也没想到的,人跟人格局不同,家庭氛围也不一样,有的人认为儿子的结婚对象是男人,那是奇耻大辱,但有的人就觉得只要两个孩子都是善良的人,能给对方幸福、相濡以沫,管他男的女的也就那么回事儿。显然闫桂霞属于前者,崔爸爸属于后者。
蒋鸣欢真羡慕小崔和莫进奇,主客观条件都是水到渠成,好像上天促成他俩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今生今世都在一起。
可当蒋鸣欢征求闫燨的意见时,闫燨的态度却是——
“当然要去,老莫可是我兄弟。”他就没想过要避讳,况且为什么要避讳,难道一辈子都不见小姑和小姑父吗?
也是,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下午闫桂霞给蒋鸣欢打了个电话——也没多八卦崔晴同性婚礼的事,看来崔爸爸已经跟她聊过很过了——只是问他要几点出发,顺路的话开车去载一下二老。蒋鸣欢说今天还有个人要跟他一起参加崔晴的婚礼,闫桂霞质疑了一下,问是谁,蒋鸣欢说,一个老相识。
说是去坐婚客,其实也就跟平时吃饭没啥区别,只是多摆了几桌,莫进奇和崔晴也是寻常穿着打扮,忙着招呼客人,一不留神就淹没在人堆里,虽没有像常规婚宴那般张灯结彩西装燕尾服,但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融洽。
蒋鸣欢有种时隔十年被二审的感觉,后果难以预计,加倍紧张,他最担心的还是老妈在见到“那个人”原来还是闫燨时,会控制不住在小崔的婚宴上歇斯底里的闹起来,那可就……
他再三斟酌,认为还是没有必要冒这个险,闫桂霞那边是极有可能失去控制的。距离私房菜只有几十米时,蒋鸣欢对闫燨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闫燨不悦的啧嘴:“你怎么这么磨叽,走。”二话不说抓起他的手,加快脚步往前走。
“我还是害怕……”
“万事有我,”闫燨偏头皱眉:“你连你男人都信不过?”
蒋鸣欢看着闫燨那双微微下塌的单眼皮,放弃挣扎,一跺脚:“信,走!”
只是让俩人都没料到的是,还没走进私房菜馆,刚到门口,一眼就睹见闫桂霞和蒋新志守株待兔似的站在菜馆前门,明显是在等这俩人。
措手不及。
四个人都措手不及。
闫桂霞在看到闫燨那一瞬,眼中淌过一抹恍如隔世的模糊,但也就一秒不到,她眉头一蹙,继而舒展开来,像是常年淤堵在下水道里的泥垢霎时被化开那般,情绪刚往上一波动,立刻就稳定下来。
惊诧、错愕都只是一晃而过,接下来在脑子里铺天盖地蔓延开来的只有一个字——
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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