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犹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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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胡家宅子,已是深夜。
三爷对今晚发生的事,心有余悸,一秒都不愿离开常喜身边,一步不离紧紧挨在他身后。常喜却只一心想先安顿好带回家那个小孩。
四更时分,下人们早都歇息了,常喜便自己打来热水,给小孩洗了个干净。他的小脸其实白净,也精致,只是先前没有光,心里也着急,所以看不清。
宅子里没有小孩衣服,常喜倒也有兴致,拿个两件自己的衣服,现改。他的手很巧,针线活更是一把好手,很快裁剪,缝补出一套还算像样的。
常喜给小孩换好衣服,“先穿这个吧,等回头天亮了,带你去你三爷商店里再挑几套合适的。”
小孩一直懵懵懂懂的看着他,时不时点点头。大家都累了,大人还能扛,小孩是真的不行了,没听常喜说几句话,便睡着了。
常喜见他睡得安稳,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门外,三爷一直守着。
“睡着了?”
“嗯。”
“走吧,我们也回屋吧。”三爷伸手牵着常喜往回走。
常喜乖乖跟在他身后,错开半个身子,手交在他手里,就很安心。
回到屋里,常喜没有开灯,却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云驿。”
“嗯?”三爷回头,借着月光,看着他。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三爷走近一步,压低了嗓子,“我最近接连被盯上,是家里有人出了问题。”
“那你觉得呢?有什么迹象吗?”
三爷摇摇头。
“你信他吗?”
“云驿吗?”
常喜点点头。
“除了你,我现在谁都不全信。”三爷是认真的,常喜却被惊到了。
三爷身边的人,天天跟着的,少说也有二十,三十来号,亲近的更是不占少数,三爷现下这样说,岂不是没有人能真的交代了?若那个云驿说的是真的,“家里人”,最亲近那些吗?那三爷会不会有危险?常喜的心被一下子紧紧揪了起来。
常喜伸手拽住三爷的袖子,“那查一查行不行?真要有什么,总不能等别人先动手吧。”
他的眉头紧蹙,连同鼻子一起皱了起来。
三爷伸出食指,在他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皱鼻子。”
常喜没有躲开,却依旧焦虑,“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只是我现在毫无头绪,虽说那个云驿今天没有伤害你,可我仍然不得而知他的身份,若他是故意来扰乱军心的,也不是不可能。”
常喜看着三爷,认真听着他的分析。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今天准确的出现在你落脚的地方,显然目前,他对我的认知,远超过于我对他的,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下,我若贸然信了他的话,彻查手下,难免不会伤了人心,得不偿失的。”
常喜细细听来,觉得三爷说的有道理。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很担心很担心。”
三爷伸手把人揽入怀中,“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想看你整天担惊受怕的,只是这是一场硬仗,没办法速战速决。”
一整晚发生的事情或惊险或意外,这会儿在三爷怀里的常喜,突然觉得比平常更贪恋这份温度,他双手搂着三爷的腰,扣紧,把脸也埋进三爷外衣里,尽力让两个人贴的更紧些。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悄声问三爷。
“查。”
“怎么查?”
“想法子查。”
“需要我帮忙吗?”
“需要的话一定找你。”
“嗯,”常喜还赖在三爷身上,不愿起身,“你多差差阿琛,别什么都自己来。”
“阿琛,”三爷意味深长的念着这个名字。
常喜听出了三爷的迟疑,猛的抬起头,“怎么了?阿琛也不能信了吗?”
三爷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常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他愣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三爷,眼里忍不住泛起一些泪花。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在一瞬间感同身受到了胡司年此时此刻的孤单和无助。一个从小养在身边的,看着他长大的人,在他孤苦无依,走投无路的时间救过他的人,若都无法继续托付,三爷要怎样才能继续孤军奋战在这个乱世中。
阿琛进胡府比常喜还要早好些年,对于宅子里这些“老人”,常喜从未设想过他们的异心。常喜深吸一口气,坚定的看向三爷,“我帮你,好不好?”
“你说什么?”
“我帮你把人找出来。”
“不能……”三爷刚想开口,却被常喜堵住了嘴巴。
常喜踮起脚尖,吻住了三爷的唇。
他不经常这般主动,今天例外。他只在表面停留了一秒,便立即加深了这个吻,似乎打定主意,不给三爷任何逃避的机会。
所谓的唇齿相依,大概讲的就是三爷此刻和常喜的关系吧。
他不想答应,可是却没有不答应的退路了,他比谁都清楚,他若过不好,常喜不可能过的好。三爷只是有过一霎那的闪念,后悔自己趟了这个混水,但只有一霎那,他是明事理的人,也清楚自己的心性,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仍然会这样做,义无反顾的。
许久之后,久到两个人都快透不过气了,常喜才放开三爷。
“你放心交给我,若是家里人,我一定帮你找出来。”
三爷闭上眼睛,对着常喜点点头。
屋里始终没有亮起灯光,黑暗中的两个人,没有更多的交流,或许并不需要,或许早已心意相通。
***
第二天一大早,三爷便出门了。
三爷走后不多时,常喜也跟着出了门。他没有去戏院,也没有向往常一样,用府里的车,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去了当铺,城里有名的,大的当铺,一一走遍,典当了不少三爷这些年给他买的首饰。珠钗类的,全是三爷从各地买来,给他唱戏时的装扮,他虽用的少,却向来十分珍视,如今全拿来换了现钱。
其实三爷这些年给他寻到的好东西,不计其数,或许是那些瓶器、书画,拿着出门,招人眼目,所以常喜只挑了小巧的首饰典当。
换的现钱,也没有存进银行,而是通过一些关系,换成了金条。
按理说,这样的关系,三爷那里不少,可常喜并没有通过三爷的关系,而是悄悄地,自己囤了一些。
三爷这趟出门,隔三差五便回来一下,住个一两日,接着出去。
常喜总是趁三爷不在家的时候,悄悄外出,三爷回家时,他照例戏院宅子,两点一线。
三爷外头的事,最近似乎办的顺当。常喜没问,只觉得他每每回家时,心情都还不错。
这天三爷起了兴子,要常喜陪他喝几杯,下人们一通找,送来的酒三爷一概看不上,执意要自己出门买。
常喜便也由着他。
一去好久,愣是没回。
常喜起身,准备往外走,迎面碰上了往里屋走来的阿琛。
“常爷要出门吗?”阿琛先开的口。
“你家老爷,说是去买酒,这都快过了饭点了,也不见回来。”
阿琛连忙接话,“我就是想来问问常爷,是不是需要,出去看看。”
“你先进来。”常喜招呼着阿琛进屋。
只见他从小柜子里拿出一根金条,塞给阿琛。
“这是我最近趁三爷不在家的时候,当了些家里东西换的,如今世道不好,你跟着三爷最久,留着些,兴许有用。”
阿琛自然是不愿意收的。
“常爷你这是做什么,我跟着三爷,护着三爷,都是份内的事儿,”他边把东西塞回常喜手里,边说,“常爷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拿那些宝贝首饰换,万一三爷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常喜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是拿首饰换的。”
“我去换的日子,你不是都随三爷出门了嘛。”
“你为什么,要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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