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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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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言

-----正文-----

七皇子萧传闻言将原先端着的茶碗递给身旁侍从,又在示意来人免礼后吩咐身旁人给沈韫上茶。

不过片刻,俯身作揖的沈韫坐到了屏风一侧,垂目看桌案上的茶水,又转头看同样看着他的七皇子。

沈韫深知,若换作太子请喝茶,不用他开口,太子就能将自己的诉求说明白,可偏偏此刻请茶的并非太子,而是另一位难以揣测的七皇子。

在天潢贵胄跟前,有些事情猜对了未必有赏,但猜错了一定有罚,兴许还正中下怀。

沈韫看着茶碗不动声色思忖着,如今他势单力薄,不知赵赫那边会对成枫做什么,只是以他这些时日的了解,成枫倒不会背叛萧稹,可他就有些说不准了,说不定萧揽元那边巴不得他死在文台。一旦成枫说出什么不利他沈氏的消息,那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沈韫决定夺回主动权。

“听闻殿下喜得贵女,微臣贺喜来迟,还望恕罪。”沈韫朝着七皇子拱手贺喜。

七皇子也给面子,司空见惯般笑了笑:“难为少傅远在文台还惦念着长阳城的事情,就是不知少傅这消息自何处听来?”

“微臣也是来到文台后才得知的,若非江大人提及,我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知。”

“哦?”七皇子哪能瞧不出他顺势踩一脚江揽明的做法,听了这话也不戳破,反倒顺着此话揶揄,“照这么说,与你一道的南安王世子也知晓这一消息了?”

“兴许?”沈韫佯装揣测,“殿下就居此处,想必知晓微臣并未与世子提及贵胄之事。”

这是变着法儿试探七皇子是否监视他二人行动对话的意思。

沈韫凝神瞧上一眼,就见对方好似没察觉出这其间的试探,只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少傅离了长阳后,日子过得舒坦自在,也算是别样的夜夜笙歌,我又哪好打扰二位雅兴。”

沈韫垂目一掩面上窘迫,想不到竟还要感谢世子殿下前些时日的放纵,也得亏二人的动静不入耳,真要都听去了,不论哪一方面,都得遭殃。

而七皇子显然对他和萧稹的事情不感兴趣,也正如此前赵赫所言,一直等到现在才出手就是为了将其余人支开,单独与他相谈。

至于谈的内容与目的是什么,沈韫也在那半个时辰的你来我往中勉强了解了一二。他这才知道,所谓城北太子的人根本就是胡编乱造,江揽明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们,七皇子与赵赫等人早在他们来的一个月前就抵达了文台,虽说并非同一时间来的。

“贺琢比我早到半月,说来此事也算曲折,得亏他反应及时,这才没再度与少傅错开见面的机会。”七皇子话说得随意,好似真在惋惜一般。

沈韫却是好奇,也知对方有意提出条件,自然要引出前情,遂顺着他的话问:“哦,不知赵公子做了什么?”

“想必少傅也知,世家之间最为看中血缘正统,偏偏贺琢家中有位长辈总是在此事上犯糊涂,年轻时没少在外招花惹草,酿了不少祸端。”七皇子面上认真,“贺琢其实有位被逐出族谱的堂弟,名唤赵佑。虽说族中长辈因血缘正统没有留下那赵佑,可贺琢却是心软,早些年没少支出银两供他吃喝。只是没想到啊,他那堂弟实在没出息,哪怕贺琢花了大笔银钱将他安置到汀兰享福,他照样不领情,也不知同谁学坏了,竟干起买卖幼女的勾当,最后还落个惨死的下场,说是什么,被匪徒劫了府院,身死财空。”

沈韫没接这话,心知还有后半段在等着自己。

“可那时贺琢实在抽不出身,张文邺因叔父之死一直缠着他,非说他叔父就是为贺琢所害,刺了他一剑不够,还想抓着人去御史台申冤。”七皇子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张家公子啊,大抵是被他父亲惯坏了,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胡乱指正一通,反倒叫原先简单的案子变得复杂,还平白拖住贺琢去汀兰的脚步。”

七皇子缓缓抬头,手中把玩着指间的扳指,意味不明地看向沈韫,反问:“说起来,我听贺琢说,汀兰两位大人身殒之时,少傅也在汀兰,不知你是否见过那入府劫掠的匪徒?可知那两府的万两白银都去了何处?”

沈韫面上神色不变,虽说他有些意外对方隐下赵赫怀疑张呈之死与他有关一事,可对方却也实打实地亮出了汀兰朝廷命官身死一事的可疑之处,此般话术可谓恩威并施,意在表明对方不会追究张呈之死的真相,却未必不会将汀兰万两白银消失的真相告知皇帝。

没等沈韫回应,七皇子又开口,好似自说自话:“半月后,贺琢知晓那时再出发前往汀兰已然来不及,便打算转道来文台。到底曾经同窗,知晓行事作风,他猜测你可能会向此前前往徭州一样前往邺州,毕竟少傅心系朝廷,心系百姓,对于开道一事的关注都比其他人要多些。虽说此前早有预料,但当我真的在此处见到少傅,甚至还见到南安王世子时,到底还是有些意外的。”

沈韫瞧出对方此刻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又在对方提及萧稹时不易察觉地轻蹙眉眼,很快隐下,抿唇后开口:“殿下严重了,不过是无路可去,这才顺着官道北上。微臣当时从崖上坠落,勉强落入湖中保住一命,却也是在榻上昏睡了近一月才恢复神志,刚想着回长阳,却见太子四处搜寻微臣下落。七殿下好歹与太子殿下是兄弟,想必知晓他的作风,依他那大张旗鼓的做派,微臣那时回去怕是要惹怒太子殿下,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这才退却逃跑,去了汀兰。说起来,此行多亏世子殿下照拂,若无他当时将我捞上来,我怕是早就葬身凌栖山湖底了。”

这话直接将他活下来的原因推到了萧稹身上,逃的原因推到了太子身上,说到底也是因意外被动离开长阳,而非有意诈死欺君。

可这话粗略一听没什么问题,细听却不难从中挑出漏洞,尤其这话还进一步证明了真正欺君诈死的是萧稹,加之萧稹此刻还随林锦枫等人在海上剿匪,证据确凿。若非欺君,缘何不回长阳禀明圣上?可见凌栖山坠崖就是诈死。

沈韫仔细观察七皇子面上的变化,却见那人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仿佛他的试探在对方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七皇子道:“沈韫,你不必这般试探我。若我真的想将萧稹也带回长阳,押他到父皇面前治一个欺君之罪,就不会此刻才动手。同样的,我也不会在他们出发的船上动手,说到底他是为民剿匪,就这么死在半道上,任凭海匪猖獗,阻断开道事宜,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场景。”

沈韫半信半疑道:“既如此,殿下此行所做为何,总不可能真的只是请微臣喝一杯茶这么简单。”

七皇子轻笑一声,随即抬手曲腕一扬,就见身旁侍从小步行至沈韫跟前,从怀中掏了一个东西递给对方。

沈韫在见到手中物件的那刻怔住了,打开的瞬间听见七皇子淡然开口:“说再多不如一封密旨来得有效。如少傅所见,此行并非我擅自离京,乃父皇亲派。母妃与舅舅总同我说,不要小瞧我的父皇,他这人啊,来时就废了不少力气,算计了不少人,连身边亲眷也不放过。我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身为一国之君,若胸无大志,半点城府算计都没有是绝不可能坐稳皇位的。直到前段时间,我又多了一个皇弟。”

沈韫指尖捻着那道密旨,他多年前在太子殿中见过玉玺印章的模样,与此刻手中的无甚差别。

“这么多年我与太子斗得人尽皆知,旁人都瞧得出来,我又怎会不知父皇的用意,他所定储君是萧文城,却不意味着将来登上皇位的也是他。”七皇子道,“我知父皇这些年并无退位之心,任由我与太子相争也只是为了稳固朝局,这些我都认了,毕竟纵使是我,在他那个年纪也不会起退位让贤之心。我只是觉得,一国储君当如此,历来储君之位都不好做,以文臣武将势力彼此抗衡不失为一种治理之能。直到我收到这封密旨……”

“父皇他,竟要我将你秘密诛杀在文台。”

沈韫看着密旨上写着的字,确与七皇子所言一致。

如今想来,派遣林策和林锦枫前往文台支援江揽明也并非为了试探林氏,而是皇帝早就知晓他没死,以林氏为饵诱他现身。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上钩了,不止他,还有同样诈死的萧稹。

沈韫忽然就在想,皇帝派七皇子来当真只是杀他一人的吗?萧稹呢?若皇帝知晓他尚在人间,就不可能不怀疑萧稹也还活着。

沈韫手中密旨被侍从重新夺回,他面上茫然,打量七皇子,他不认为七皇子会那么好心。

七皇子显然瞧出了对方的怀疑,又道:“少傅不必如此看我,我早就说了,若我真的想要你与萧稹的命,就不会此刻才动手,早在你们进入文台的那刻,我就有机会杀了你们。”

七皇子起身走向沈韫:“少傅该知晓,朝堂局势变幻莫测,多方势力抗衡,若无支起一定的平衡,先帝在时的霍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父皇因李淑妃产子的喜悦一时冲昏了头,没想过沈氏牵扯到了多方势力,更没想到少傅这般贤德之能世间难求,若只因一场误会就降罪赐死,那于朝廷有失,于天下大义有失。我接过这密旨前来,并非为了杀你,而是为了保下你,与萧稹的命。”

沈韫闻言一顿,心中腹诽,若对方不提及李淑妃产子一事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这一说,他反倒理解了对方走着一趟的原因。想必是皇帝反应过来太子与七皇子的野心被自己养大,早已无法控制住,担心届时被两方势力推翻,将他手中皇权夺过,如今有意将李淑妃幼子作为储君培养。

杀他是为了斩断太子与沈氏之间的势力往来,削弱沈氏自身势力。由七皇子去杀是为了防止将来名头落到自己身上,毕竟两党相争,斩杀敌对党羽时有发生,由皇帝动手杀贤德臣子就有失体面。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导致七皇子违逆皇帝旨意,擅自保下他的命的原因,怕是因为如今七皇子不得势,皇帝有意培养李淑妃之子,对赵张两家的矛盾视若无睹,还任由太子的人在朝堂上刁难挑衅他的人。

与此同时,皇帝还将梁崇之子梁清偃调到学宫,令其教导九皇子萧茗。如今只是李淑妃幼子刚出生,无法授课,看照如今这般架势,怕是日后也由梁清偃授课。

可谁不知,梁清偃与沈韫交好,与林氏关系也不差。

这分明就是有意为小皇子培养势力。

七皇子被逼到穷途末路了。

沈韫面上神色不变,隐下心中猜测,只是顺着七皇子的话:“若非要微臣的命,殿下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七皇子看一眼屋外人影:“太子为了找你,这几个月没少干荒唐事,我来之前还与他见过一面,试探过他的口风。照他的说法,若是年过半前还找不到你的下落,就用你的妹妹引你现身。他知你最为在乎自己的妹妹,若你届时不出现,他就替陈氏子请旨,将你妹妹许配给那人。”

沈韫听到这里才终于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面上满是嫌恶,即便他怀疑这可能只是七皇子为了诓骗他入局的一个借口。

“沈二姑娘如今尚小,若因此事将自己一生的命途都葬送出去,想必少傅多少也会心有不甘。”

沈韫面上还是一副既恶心又愤怒的神色,问道:“殿下以为当如何?难不成真要我出现在太子面前,可殿下不是方才还说陛下要杀我,若我此时活着回长阳,殿下岂不是要落个抗旨欺君的罪责?”

见他松口,七皇子显然也多了几分欣然之意,但大抵是为了防止被瞧出端倪,说的话依旧沉稳:“此事不难,少傅回长阳后自有去处,我只会为了百姓大义保下少傅,太子那边也自有贺琢处理,总有办法阻止此桩婚事。”

沈韫闻言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转而问:“我若这时走了,方才同我一道的那人当如何?想必殿下不会不知道,那人是世子身边的人,同我一道走是万不可能的,可若真的死了,我也对不住世子的救命之恩。况且,我与世子的关系,殿下不会不知道,总不能什么话都不说,待他剿匪归来才察觉找不到人了吧。”

七皇子像早有准备:“此事简单,将他留在此处不就好了,只我们一道回长阳。”

沈韫摇摇头,半点不退让:“殿下,此举不妥,得让我看着他离开了才行。”

七皇子转动手上扳指,嘴角微扬,没藏住那点鄙夷,很快又恢复自然,笑道:“少傅这是不信任我?”

沈韫也不装:“殿下,话不能这么说,我想应当不需要我替您回忆一番,我是如何被您的人带到此处的?我与世子的关系您也知道,全当我是临别前给情郎留一封家书,也免得我走得不安心。”

七皇子轻挑眉眼,像是诧异能从对方嘴里听到这般轻佻话语。

七皇子见沈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只好抬了抬手,随即身边侍从出门吩咐。而在那屋内唯一的侍从与沈韫擦肩而过的瞬间,几乎是第一时间,沈韫手抵在腰封,全力冲向七皇子的同时拔出腰间软剑,在侍从猛地拉开房门放出侍卫的同时以剑抵在七皇子脖颈。

利刃瞬间划破七皇子颈侧,留下一道浅而长的划痕,细密血珠染上剑刃,受伤之人怒极反笑,余光瞥向身后握剑的沈韫。

“沈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韫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不是都说了吗,临走前给世子留一封家书,隔壁关着的那个人,带过来。”

七皇子闻言好似更加愤怒,近乎咬牙:“我有说不吗?我不是已经让人去请了吗。”

沈韫尾音上扬,好似故意挑衅:“实在抱歉,七皇子殿下,要怪只怪方才被赵赫押解时心中不痛快,又想起被殿下摆了一道,只好留个心眼,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七皇子闭眼深呼吸,这才勉强维持表面平和,看一眼最前方的赵赫,隐去那点马失前蹄的不忿,朝外头举剑拉弓的侍卫吩咐:“将隔壁那人带过来。”

片刻,被绑住手脚的成枫被人合力抬了过来,半点犹豫没有,直接摔到了地上,一声闷响。

沈韫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成枫对视一眼,啧了一声,摇摇头,在外人看来就像在感叹那人的狼狈。

“殿下?”

七皇子感受到颈侧剑刃靠近,闭眼吩咐:“松绑。”

其他人闻言看向赵赫,就见自家主子同样面如菜色,随即颔首。

沈韫看着侍卫解绑的动作,一下就明白了这些侍卫全都是赵赫底下的人,而真正属于七皇子的人马,怕是早就埋伏在港口码头了。

他见被解绑的成枫满目愤恨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地拍了拍衣袖,一副自己被连累了的怨怼模样,半点没有要冲上前救沈韫的样子。

旁人不知,沈韫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心知成枫已然看懂他方才摇头的意思,他希望对方不要硬来救他。

“沈少傅,人已经放了,还没消气吗?”七皇子余光瞥向身后之人。

沈韫又啧一声,仍是不满的样子:“殿下是不是该将港口码头的人也调遣回来?如今正逢烈日当空,剿匪没那么快结束,还是不要让他们白遭罪了好。殿下以为呢?”

他余光瞥见赵赫有一个侧身的动作。

然而七皇子还是不承认,明知故问道:“沈少傅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人都在这客栈了,如何还有多余的人马埋伏在港口?”

“殿下,这就没意思了。”沈韫嘴角下压,“说到底萧玧怀届时要被打个措手不及,我一人又打不过你们一群人,他又是个护主的,压根不管我的命,既然到头来都是要死,不如就由殿下替我在前头探探路?”

“沈韫!你到底想做什么!”这次却是赵赫先坐不住了。

沈韫收拢剑刃,不等旁人反应,一直站在两队人之间的成枫却好似终于恢复手脚的力气,在此刻趁乱越过二人身边,冲破窗棂一跃而下。

赵赫身边的侍卫下意识要追,却不料成枫行动实在突然且迅速,没等他跑到沈韫的位置上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韫见状当即又收拢了剑刃,七皇子颈侧的血顺着剑刃往下滑,好在赵赫反应及时一声怒吼将侍卫的动作制止住。

沈韫这才勉为其难停下手中收拢的动作,朝被自己钳制住的七皇子道歉后说:“我都说了,他不会管我。”

“既如此,你又何必再管萧稹的死活?”

沈韫松开抓着七皇子肩膀的手,收起剑,缓缓退至破了的窗棂前,余光瞥见楼下成枫看了自己一眼,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来,此刻正看着此间客栈。

几乎是在七皇子被松开的瞬间,赵赫身边的侍卫一拥而上,将沈韫押着一脚踹倒跪下。

七皇子面露凶恶看着此刻束手就擒的沈韫,接过侍从递来的绣帕捂住颈侧伤口,又在瞥见地上那把软剑的时候慢慢反应过来。

七皇子轻嗤一声:“就为了把人放走,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

话是这么说,可七皇子自己也知道,他原本是不打算放成枫的,不仅不打算放人,甚至打算埋伏萧稹等人,将其一举诛杀在文台。

“为什么不能杀萧稹?”七皇子不信所谓的情郎家书。

沈韫被方才那一脚踹得狠了,现下还觉得膝盖疼,肩膀又被押着,使他只能垂首答话:“杀了萧稹,谁来背擅自剿匪的罪责?”

七皇子一怔,看向一旁同样恍然大悟的赵赫。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沈韫却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心中所思万千,回想自己为什么会拼尽全力只想把成枫放走。是为了防止七皇子严刑逼供出南安的情报,为了让成枫立马出海去通风报信以防港口埋伏,还是为了告诉萧稹,他没有跑,没有故意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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