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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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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反

-----正文-----

两日后,崇安殿,皇帝召见沈韫。

也不知皇帝听了什么消息,自打他进殿起对方的眉头就一直未松开过,此刻甚至垂首捏住眉心,使得他见礼之后也未能起身。

沈韫跪在地上,没能抬头。

“抬起头来。”

沈韫抬头,依旧跪着。

皇帝视线上下扫过,瞧着有几分疲惫,桌案上也摆放着一堆奏折,不知是批过的还是没批过的。

“回来这些时日,一直都在东宫?”

“回陛下,微臣这些时日暂居太子偏殿。”

皇帝轻哼一声,很难说那其中夹杂着什么情绪,只是仍看着沈韫:“许是你曾与茗儿一道在京都待过几年,朕这些年总觉得,你与你父亲不太像。”

沈韫面色未变。

“你父亲才学过人,知大局,懂得适时局而变,亦可卧薪尝胆,却唯独少了几分胆识。你的才学自是不必多说,在学宫时就常得太傅赞赏,年纪轻轻便得了三孤之位,可你与你父亲不同,你识人心,有胆识魄力。”皇帝这话说完停顿许久,才将后话说出,“倒是与你叔父有几分相像。”

沈韫只是微抬眼眸,静静听着皇帝说话,他像是在回忆什么往事。

“你叔父早年间也颇识人心,他知晓你叔母一生戎马,是以哪怕到最后,再危险,他也没有阻止你叔母上战场。朕曾问过他,是否后悔让他的妻子上战场,他只是笑了笑,说,世事无常,既已发生,哪来什么后不后悔的。朕当初以为,他的意思是说,将士上战场,本就有战死的风险,为国捐躯是幸事,所以不后悔。”

不,不是的。沈韫记得,他父亲说过,他后悔了。

沈凌说,这世道,人为草芥,虽位卑,却胜在春风吹又生,战场并非少了他的妻子就不行,他有时候也希望自己能够自私地将人留下,哪怕他会因此同他的妻子争吵。

可话刚说完,他就又后悔了,他知道只要他开口,他的妻子会为了他留下来,可那场战争最终败了,若她留下来,她将终此一生去后悔,她没法儿舍弃自己麾下的士兵。

所以,沈凌最终还是矛盾的,可沈韫能从父亲的神情中看出来,他后悔了。

“那陛下如今是怎么认为的呢?”沈韫顺势问。

皇帝像是思忖了一番,半晌却不答,转而看向手边堆着的奏折,拿起其中一本翻开,边看边说:“这些天朝堂上有不少意见不一的声音,他们有的认为秋猎坠崖事有蹊跷,需由刑部御史台重新审查,认为既然你都能重新出现在皇宫,兴许世子也能。”

停顿一会儿,皇帝又说:“有的认为,七皇子结党营私,私自扣押吏部尚书长子,需彻查警示,声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七皇子。也有的认为,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却至今未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反倒与一众世家子弟关系颇为亲近,亦有勾结党派的嫌疑。更有甚者,觉得朕不该提拔外来的人才,纵使提拔,也该往开道事宜上调遣人手,而非让初出茅庐之辈留在长阳城。”

这分明已经从三方混战变成了多方离间,若皇帝所言为真,如今朝堂上怕是吵得不可开交,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所站一方失了势,被新提拔的有才之人占据位置。

“说起来朕已许久未见你父亲,也不见他的奏折呈上来,你是他的儿子,依你之见,这众多声音中,你的父亲属于哪一种?”

这哪里是想知道沈鄯属于哪种声音,这分明就是在试探他如今的态度,沈韫腹诽,面色从容:“微臣方受陛下与太子施救之恩,此时由微臣去猜,微臣有私心,怕是有失偏颇。”

“哦?”皇帝像是看破不说破,只顺势道,“有私心?你的私心是什么?”

“太子文武兼备,虽不及七皇子变通之能,却胜在敢作敢当。”

此话一出,殿内好似静止住了,半晌才听皇帝好似嘲讽一笑:“照你的意思,是在说七皇子敢做不敢当?还是……说朕身为一国之君,却不及一国储君敢作敢当?”

沈韫自是没法在一直跪着的情况下再跪,只低头谢罪:“微臣并无此意。”

“无此意?”皇帝言若讥讽,“这些年辗转在各皇子之间不够,还要去招惹南安王世子,沈韫,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韫俯身合掌抵在额前扣首:“陛下恕罪,微臣并无搅弄朝局之心。”

“无搅弄朝局之心?那世子又是怎么回事?”

果然。沈韫腹诽,敢做不敢当就是皇帝的逆鳞,不过只言片语,就将对方激怒,使得原形毕露。

“恕微臣愚钝,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明白朕的意思?”皇帝可不信,“好,那朕问你,萧稹何在?”

“报——”

不等沈韫答话,只见一位小太监快步奔走而来,当即跪到皇帝跟前,先是被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低声训斥了一句,得了皇帝的准许才终于开口说正事:“回陛下,禁军统领来报,太子起兵造反,现已率两万大军攻入城门!”

“什么!”皇帝猛然起身,若非身边太监相扶,怕是要直接栽倒下去,反应片刻视线恶狠狠地定在沈韫身上,又立马朝小太监道,“传令林知康,带兵携同禁军合力抵抗,派遣赵赫调齐衾州境内兵马,立召林锦枫带兵回京。另,召文武百官入宫,若有不应者,以谋逆罪论处!”

小太监得了令赶忙连滚带爬逃了出去,结果刚跑到一半就被跑进来的另一个太监撞了个正着,二人险些当着皇帝的面摔个四仰八叉,新来的好容易站稳,立马连爬带跪扑到皇帝跟前,抬手回禀:“启禀陛下,禁军来报,城外五里有一约莫五万人马的军队正在朝长阳方向而来,不超一炷香就能直抵城门!”

来了,沈韫腹诽。

皇帝走向前,停在沈韫面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发顶,面上怒不可揭,却只是朝外头的人喊:“来人——将沈韫押到泰和殿。”

言罢不等侍从反应,沈韫只听耳边有人甩袖而过,继而是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被侍从扣着肩膀押起身的时候淡然抬眼,却是与那还没来得及跟上皇帝步伐的老太监对上了视线,只见那人神色莫测,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后很快跟上皇帝的脚步一起离开了崇安殿。

沈韫被押到泰和殿的时候殿内还无旁人,具体过去了多久他不得而知,只是在肩膀被押得发麻,膝盖也跪麻了的时候,看见陆陆续续有人进了殿。

最先进来的是梁崇和梁清偃父子俩,他们大抵是正在学宫讲课,离得近,得知消息后来得也早,但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太子逼宫的消息,只是在看到他被押着跪在殿前时面上闪过惊讶与担忧。

不同的是,梁清偃将担忧压下来了,只在与之对视后恢复平静,梁崇却是直接上前行礼问了出来,语气中尽是焦急:“陛下,不知沈少傅犯了何等罪责,竟需要扣押其跪于殿前?”

皇帝睥睨一眼跪着的人,事到如今还在装从容语气:“他所犯何罪,得等众人来了才知道,太傅先到一旁候着即可。”

“这……”

“父亲。”梁清偃上前搀扶梁崇,将对方的话堵回去,退至一旁。

这之后沈韫没再看任何人,只是顺着侍从的力垂首。又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殿内陆陆续续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事实证明,除了梁崇,没有人再敢问皇帝,为何沈少傅会被扣押至殿前。

朝臣如此茫然许久,直到再次传来高呼声。

“报——”

在文武百官及皇子们都抵达泰和殿后,也不知是不是专挑大部分人都抵达的时间,又有传话太监快步跑进殿前,跪下:“启禀陛下,太子兵马已攻入穹华门,此刻正同林尚书所领禁军奋战。”

“报——”又一太监紧随其后,“南安王世子率五万大军攻入长阳——”

“南安王世子?怎么会是南安王世子?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太子攻入穹华门?太子这是要造反?”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他可是一国储君!缘何要在此时造反!”

“南安王世子怎么会突然攻入长阳!他莫不是同太子!”

“沈韫缘何跪在殿前,难不成此事还有他的份儿?”

一时之间,殿内议论纷纷,文武百官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面上皆是惊恐与诧异,但这其中也有毫无诧异的人,譬如梁清偃,忽而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身边人听清:“七皇子与九皇子怎么没来?”

“对啊,七皇子呢?他不是向来同太——”

“莫不是七皇子也……”

“九皇子向来怕事,怕是宫中早已传开,他躲着不来。”

“他不来,缘何将我们叫来。”这话声音小,却刚好就离沈韫最近,叫他听完无声启唇笑了一下。

“报——”又一太监闯入殿内,下跪叩首,“启禀陛下,太子率军攻入宁安门,七皇子带兵此刻正前往宁安门。”

这下大家都知道七皇子去了何处。

沈韫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殿中的文武百官,只觉得这些议论声嘈杂惹人烦,肩膀胳膊与腿都麻到了极致,他其实很好奇皇帝现在是何想法,他想问问他,此情此景,是不是同多年前沈凌领兵逼宫那日很像。

然而随着时间的快速流动,沈韫已经不再去管文武百官嘴里议论的是什么,也不看他们面上是惊恐还是不解,又或是愤恨,愤恨皇帝仿佛想拉着所有人陪葬,又许是后悔,后悔自己消息不够灵通,没能选择不入皇宫。

但是此刻,他们大抵知道了为什么沈鄯这些天都没能上早朝,且在此刻都没出现在殿前。

“报——”沈韫猜皇帝此刻大抵在扶额,又一太监报信来了,“七皇子阻拦未成,太子已率大军攻入……泰……”

只听咻一声,羽箭划破长空穿进殿内,似乎也将那议论纷纷一箭穿了心,射入报信的太监胸膛,不待众人反应,太监中箭而亡,倒地死不瞑目。

羽箭穿破带来片刻寂静,文武百官又在看到人的那刻登时退后挤成一团。沈韫就是在这时甩臂挣脱开扣押住自己的侍卫,又在那三人被推得猛然后退就要拔剑时一把取出腰间软剑,扬臂挥剑划过提剑而来的侍从的眼睛。

一声惨叫,沈韫一脚踹开朝他冲来的另一人,在那人拔剑前一剑将其封喉,血迹划过剑刃,也溅到他衣襟上。

没有片刻反应的机会,沈韫当即侧身避开第三人的一剑,旋身越过殿前台阶,眼见皇帝就要起身逃跑至另一侧侍从身边,却见皇帝刚起身就被身旁的老太监一把摁住肩膀。

沈韫在皇帝诧异的质问神色中一剑抵住对方的喉咙,侧身时老太监退开两步,他绕到皇帝身后掐住对方左肩以剑抵在其脖颈,划出一道细小却足以见血的划痕。

不过转瞬间,文武百官还没从太子一箭射穿太监的惊异中回神,就又被沈韫殿前劫持皇帝的举动吓得动弹不得。

片刻的安静,殿内传来鼓掌声,与之一道而来的是太子可谓赞赏般的笑声。

太子此刻已然将弓箭递给了身旁的陈泓安,身着骑服的他此刻正一边缓慢鼓掌一边踏过殿门往前走,行色悠哉:“不愧是本宫的少傅,以一敌众,都能成功在殿前劫持皇帝,倒是英勇无畏,好!”

沈韫一把拽过皇帝肩膀,低声提醒:“我劝陛下还是不要随意乱动的好,身旁侍从或许杀得了我,却一定救不了您。我这把剑,见血封喉,只需轻轻一收力,您就会血溅当场……就像当年一样。”

“沈韫!”皇帝怒斥,临了又看向正朝他走来的太子,“逆子!朕是如何待你的,你竟敢!”

皇帝被气得咳了好几声,而沈韫却并未顺着对方咳嗽低头的力松开软剑,皇帝见此计不成,反倒被剑刃又划了两道,当即又重新支着抬头,怒视太子,骂道:“朕已然将你封作储君!你还想做什么!非得要朕立马退位吗!”

“储君?”太子笑得前仰后合,却只是嘲笑,笑够了才直视站在最高位的那人,扬声道,“父皇,您莫不是在同儿臣说笑?您当真,想过要我袭承皇位么?”

“朕——”

皇帝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有人在陈泓安身边耳语,继而陈泓安行至太子身侧:“萧传派人攻入翕江门,将我们的人拦下了。”

太子啧一声,面色不佳:“就知道他不会只是做戏那么简单。萧稹呢?”

陈泓安摇头。

太子视线看向皇帝身后的沈韫,思忖一番,没再上前,只是朝拿剑的那人开口:“沈少傅,你同本宫装了这么多年,在本宫与萧传乃至父皇面前周旋,如今造反,当真不怕死后遭到列祖列宗问询,载入青史被后世咒骂唾弃吗?这岂不毁了你这么多年来维持的贤德身份?”

沈韫垂目嗤一声,好,真好,这是将撺掇太子谋反逼宫的罪责全推到他头上来了,前一刻还在鼓掌赞扬他有胆识,下一刻就开始唾弃咒骂了,果真是父子俩,纵使如今地位不同,所行之事有所差,可骨子里还是一样的令人作呕。

既如此。

沈韫手腕一翻,软剑晃动发出清脆响声,他将剑刃贴着皇帝的脖颈划至其脸颊上,下压带动剑刃用力割过皇帝脸上的皮肉,一声惨叫回荡在殿内,沈韫用力压住挣扎的皇帝,余光瞥见老太监似乎要来帮忙按住,被他怒斥一声“退下”。

他看着台下文武百官,看到了许多情绪,畏惧诧异疑惑不解,甚至还有满脸写着“悔不当初”与“何至于此”的,唯独没有一个是真正要劝他的。

也正是此刻他才发现,赵华光和陈照都没有来,可李若成却来了。沈韫冷哼一声,这算什么,证明李氏并无搅局之心?还是证明李氏甘愿归顺今日胜者?既如此,那身旁这个老太监,估计也是淑妃的人了。

这是在战局未定前就已经投诚了。

或许当年也是这样。

沈凌自刎,是众人无言向皇帝投诚,他们不会辅佐一位弑君的将领,却能辅佐一个虚伪的文臣。

又或许他其实误会了,这其中还有很多事情他没能了解透彻。可那又如何,他已经站在这里了。

皇帝的惨叫还没完全停下,他的剑刃卡在那条长长的伤口上,只有稍微动一下,皇帝就会疼得奋力挣扎,然后被剑刃划得更深。

他看着殿前的文武百官,看着站在叛军前的太子,近乎咬牙,朝众人道:“我沈氏一族十多年前就是当堂弑帝的乱臣贼子,我父亲手中沾的是先帝的血,我如今来凑凑萧氏的热闹,又有何不可?在座诸位,难道要否认?又或者你们真以为,自己的命比萧氏皇族的命还要尊贵,真以为太子说完这话,你们就一定能活?”

此话一出,起初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唯独皇帝僵硬了一瞬,沈韫能感受到面前人的惊愕,继而是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父亲?沈鄯?沈大人何时?”

“不是沈鄯。”这话说陈泓安说的,他本意是只想同太子说,可见官员中有人提出这个疑问,他就顺势添一把柴,“弑杀先帝的,是沈凌。沈韫是沈凌的儿子。”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沈韫是……他是沈凌的儿子?不是说沈凌无儿无女吗?”

“这谁能知道,如今沈凌已经死了,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

混乱不堪,聒噪,沈韫只要一想到当初他的父亲面前也是这种人,他就觉得浑身如同万蚁啃食,生不如死。

可如今他站在此处,自刎?绝不可能。

沈韫下压剑刃,根本不管皇帝如何哀嚎,彼时身旁侍从大抵觉得自己得了机会,当即就挥剑朝沈韫刺来,结果剑刃甚至还未划破他的头发,那第一个冲上前的就被一箭射穿了心脏,瞬间倒地,吓得其他原本打算跟着上前的侍从也退了下去,很快又被太子身后的士兵快速扣押,在太子点头后斩杀。

沈韫睥睨殿前,是陈泓安射的箭。

果不其然,太子将谋反的罪责扣在他头上,也保住他的命,为的不是别的,而是怕迟迟未到的萧稹带兵反水,届时太子所要面对的,怕是不止皇宫禁军,七皇子的兵马。

还有南安军。

也算意料之中,沈韫不怕死,他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皇帝身上,事实上这个时候皇帝已经有些半死不活了,倒不是没命,只是那剑刃一直切割他脸上的皮肉,他又被锁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沈韫丝毫不管文武百官的议论声,他其实听到梁崇有在劝他不能杀皇帝,可他充耳不闻,剑刃下移划至皇帝脖颈,他听见皇帝求饶的声音,多难得啊,装了一生贤德的皇帝,此前还在让他下跪不得起身的皇帝,此刻竟在向他求饶。

可他根本不想听这话,他又听到皇帝在认错,说对沈凌有愧,沈韫不想听,他将剑刃划过他的脖颈,只要再一用力,他就能——

“沈君容!”

与梁清偃惊呼声一道而来的是一支朝自己而来的羽箭,沈韫几乎是下意识就向旁边撤,避开那支羽箭,可等他怒而回头时却发现那羽箭根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一箭射在了皇帝的左肩。

不止左肩!

没等反应,又一支箭自殿外射来,几乎是在第一支箭射出的下一刻就补上第二支,羽箭穿过被陈泓安拉着避开的太子的身侧,直冲殿上的皇帝而去。

皇帝被一箭射穿喉咙,瞪大眼睛吐血的同时捂住自己插了羽箭的喉咙踉跄向后退了两步,满目惊恐。

又一声惊呼,文武百官都傻了眼,沈韫也惊了,太子身后士兵在看到两支羽箭接连射出后当即警惕拔剑回头,结果就见萧稹面色阴鸷,动作却不慌不忙,身后士兵紧随其后拦下太子的兵。

萧稹搭上第三支箭,拉弦,在众人面前射出,皇帝被一箭穿心,彻底栽倒在地,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朝臣中有人被吓得跌倒在地。

而放箭那人,手还抬着,只是与最高位的那人于无声中对视,沈韫面上是茫然,萧稹却未将阴鸷全然收起。

萧稹听见太子大笑几声,抬手示意底下的人把剑收起来,走上前问:“怎么来得这么迟?”

萧稹看他,反问:“太子临时占了我进宫的道,将七皇子的兵赶到我这边,还问我怎么来得这么迟?”

太子笑了笑:“这不是世子的兵马更多些,本宫人少,自是得在你的人来之前走更稳妥的路,否则方才侍从要杀沈少傅,谁去救他呢?”

太子倒是懂得该说什么话。

萧稹懒得看他,只说:“赵赫调了衾州与康州兵马,萧传外私靖央军,如今三边援军已在路上。”

“竟敢勾结外敌,萧传真是好大的胆子。”太子在等后话。

“太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萧稹只是这么问,他的弓已经递给了身后的士兵,此刻正在擦拭腰间那把沾了血的短刀。

“什么?”太子被对方手里的动作吸引。

“太子说沈君容是反贼,那我是什么?”萧稹抬眼看对方。

太子下意识与之对视,知道这是要被兴师问罪的意思,当即转移话题:“不过权宜之计罢了,大事还未成,世子何必在此时同本宫说这……”

“萧文城!”

“呃——”

不过眨眼间,萧稹抬手又落下,短刀划破太子脖颈,大把鲜血溢出,瞬间浸湿太子衣襟,他甚至没再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只是难以置信地扒着萧稹的骑服跪了下去。萧稹蹙眉后退一步,太子彻底倒下。

而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直呼太子大名的陈泓安,也在还未触及太子衣袖的那刻被身后萧稹的士兵一剑刺死,与此同时萧稹底下的士兵包围住太子的兵,于片刻间尽数斩杀。

文武百官,在场所有人,除了沈韫,皆是惊得合不拢下巴,有些甚至需要靠捂住嘴来堵住那点震惊过了头的惊呼。

萧稹将短刀上的血擦干净,重新收入刀鞘放回腰间,他不顾周围人的视线与声音,只是自顾自朝沈韫走去。

他的眼里只有沈君容。

大抵是觉得自己有些狼狈,萧稹理了理自己的护腕,试图擦去上面的血渍,见无果后才蹲下,蹲在早已席地而坐的沈韫跟前。

二人对视了许久,终是沈韫先开口:“你没什么想和我解释的吗?”

萧稹佯装不知,摇摇头,看上去很无辜的样子,仿佛方才阴鸷杀人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为什么要杀皇帝。”像是察觉到这个问法有歧义,他又说,“为什么不让我杀皇帝。”

“你是要当皇帝的人。”萧稹只是这么说。

沈韫被气笑了:“其一,我何时说过我要当皇帝,其二,纵使我要当皇帝,又为何不能杀他,我本就是乱臣贼子,不差杀他一个,我也不是他,不需要贤德名号。”

萧稹有问有答:“说要埋骨枰汶山,那可是皇陵,这还不是要当皇帝吗?”

沈韫笑了,真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说的话会被对方在这种时候返回来,又说:“第二个呢。”

萧稹面上的笑渐渐隐去,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郑重却温柔道:“你不是萧昭,我也不是沈凌。我不会因为弑帝自刎,我相信,你也不会因为忌惮我而下旨杀我。”

沈韫凝神蹙眉,没有回话。

萧稹抬手抚去对方脸颊上沾到的血迹,丝毫不管身后士兵将文武百官团团围住后产生的不满之声,半开玩笑道:“君容且当让让我,我与他有杀父之仇,让我手刃仇人,也不枉在昭阳寺诵经礼佛这么多年。”

沈韫拍开对方抚摸自己脸的手,不太乐意道:“我与他也有杀父之仇,难不成我在京都受苦受难六年就能白受了?说到底,殿下是否应当反省,缘何诵经礼佛数年,还未将殿下身上的杀障消除干净,至于射出去三箭才收手?”

萧稹一怔,终是重新抚去对方唇下的血迹,说:“杀障难消,情障亦然,既躲不过,不若放纵一把好了,说到底人活在世,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

沈韫假装听不懂,问他:“外头局势如何?”

“一切有兄长他们。”萧稹道,“郑宣知带兵将康州援军拦截,兄长此刻正在城外拦截衾州援军,萧传勾结的靖央军也有林锦枫和裴氏的兵马,总体我军占上风。”

沈韫勾唇一笑:“想不到才没过多久,兜兜转转,姓裴的又要同靖央军打一场。”

萧稹起身,向对方伸出一只手:“回府?”

沈韫没接:“哪儿?”

“沈府。”萧稹的手还是伸在对方面前。

沈韫摇摇头:“腿软,跪太久,走不动。”

萧稹挑了挑眉,示意对方看旁边那群还在闹的大臣。

沈韫看一眼,恰巧与一脸震惊的梁清偃对上视线。

真是奇怪,萧稹怎么把梁崇和梁清偃一起围了,他的那把软剑怎么还被萧稹底下的士兵捡了去?

没有再管,沈韫看向萧稹,那眼神中暗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稹启唇,弯腰一把将地上的沈韫打横抱了起来,在文武百官满目震惊之下将沈韫抱出了泰和殿,与恰巧赶到此处的林策和成枫擦肩而过。

萧稹走时让成枫将宫里的事情处理好,让他抓到萧传后直接砍了,而沈韫,只是对着林策说了一句话。

“柏元,许久不见,有劳。”

刚被自家父亲赶来支援的林策满目诧异,又在看到向他求救的梁清偃时更加怀疑如今时局究竟是好是坏。

不知又过了多久,等宫外传来南安王入城,赵赫被斩于马上消息时,那弑帝之人,早已带着弑帝失败的人回了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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