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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花径冥冥去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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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们如今两情相悦。”

-----正文-----

杨静晖没办法再等下去,梁公馆周围都是监视的探子,他大摇大摆走进去的话,就不光是给自己找麻烦了,宋青乔必须尽快出来。他只能去找穆棠帮忙,哪怕心里抱愧——他还在想那个吻,那个偷来的吻。一向以慷慨正派著称于世,折服众人的杨静晖,如今也不过是一个窃取别人掌珠的小贼。

但那又如何,这年头,窃国的大盗不也比比皆是。他试图开解自己。

穆棠和他约的地方奇怪,杨静晖问了跑腿的两遍,竟真的是在日租界的浪花食堂。杨静晖皱眉应了,那地方名声绝说不上好,吃的也一般,招牌唯有一样,那就是日本来的‎‍‌‎舞‎‌‎‌‍女‍‌‎‎‍。

去之前,杨静晖仔细刮了脸,他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很久没这样认真看过自己的脸了。如果说穆棠站在崔小苑身边,是明珠交辉,他想,那自己可以算不相称的。他肤色称不上白皙,像小麦的颜色,眉毛太浓,眼睛又像鹰,本就不是潇洒的面相,这些年的颠沛让他总是不自觉地盯着别人,带着警惕和防备,皱着眉,这就更加使他显得崖岸高峻。

杨静晖心想,这并不是招人喜欢的脸。他虽然少读那些儿女情长的书,但总也听过戏,从来都是白面的小生来配佳人,就像穆棠那样。

他叹了口气,换下他平日穿的羊毛衫,换上适合去舞场的大衣,西装,皮鞋。不仔细看的话倒也没有破绽。只是如果和‎‍‌‎舞‎‌‎‌‍女‍‌‎‎‍贴身,腕表裂开的表盘和磨损的袖口,就都清晰可见了。任凭再怎样爱惜,也都是几年前添置的旧物。不过就算‎‍‌‎舞‎‌‎‌‍女‍‌‎‎‍看出他的窘迫,也没什么关系,哪里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这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那他这些日子心里隐隐约约介意什么呢?谁的眼光能评断他?他如今难道还需要讨别人的欢心?

没有人再需要被取悦,会在意他好不好看的人现在已经睡在别人怀里。

就是这样。

他有他要做的大事,他谋划的是颠覆政府,使一个国家改天换日,他现在应该想的是南方的部队,北方的武装,日本人的支持或反对,甚至欧洲的战争,最少也该想想怎么尽快把老宋捞出来,而不是琢磨一张脸,一件大衣。

他定了心,走出家门。只是现实比杨静晖想的更残酷,在舞场,穆棠竟带上了崔小苑。杨静晖觉得这真是疯了,他一进门就看到这两个漂亮的玉人,那样瞩目地站在舞客之中,水晶吊灯的流光笼罩在他们身上,什么是上天的宠儿,什么又是风华正茂。

他随手把大衣围巾脱下来扔给侍者,快步走进去,挤过堆笑的日本‎‍‌‎舞‎‌‎‌‍女‍‌‎‎‍,来到两个人身边。崔小苑含笑的目光已经投来,杨静晖却只是不看。他又重又急地拉住穆棠的手臂,“为什么他也在?”

“谁呀?”穆棠明知故问。

杨静晖没有办法,他看向崔小苑,“小苑,你来干什么?”

崔小苑几乎脱口而出,我是来找你的呀。不过他自然没有忘记出门前穆棠的话,今天,他要装成自己只是被带来玩的,这是穆棠答应帮他留住杨静晖的条件。要不是穆棠,崔小苑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杨静晖,那房子,杨大哥肯定是不会再住了,那下一个住处在哪里?杨大哥根本还没和他说。

崔小苑眨了眨眼睛,卷翘的长睫上下翻飞间,他就变换了眼神,做戏嘛,这都是他们的基本功。“穆棠带我来跳舞,原来你们早有约?穆棠你也不告诉我!”

穆棠的眼睛也是含笑的,愉悦之情连那金丝边的眼镜片都遮不住,他自然地把手搭上崔小苑的肩膀,“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咱们三个人终于又聚在一起了。”

崔小苑心情显然正好,他兴冲冲拉住两个人的手,往边上一张圆桌走去。“今天全算我请客,杨大哥要喝什么?”

杨静晖和穆棠几乎同时低头,看了看牵在一起的手。随后,他们的视线又交错在一起,心照不宣。

今天,要让崔小苑开开心心的。

崔小苑拿了电气白兰,一种以西洋人的眼光看来质量不怎么样的日本酒。但崔小苑喜欢,麻麻的,喝起来很好玩。穆棠点了强尼华格,杨静晖要了杯便宜的朗姆,喝了暖暖身体,他说。

说话间舞场里人开始熙熙攘攘,眼见高矮胖瘦的舞客渐多,‎‍‌‎舞‎‌‎‌‍女‍‌‎‎‍已是要不够均分。崔小苑顺势朝杨静晖靠过来,“大哥想跳吗?没有‎‍‌‎舞‎‌‎‌‍女‍‌‎‎‍,我来和你跳女步。”

杨静晖看向穆棠。

“去吧,好好玩。”穆棠仿佛不甚在意地开口,他拍拍崔小苑的手背,随后又找补上一句,“现在正跳慢三步,都是咱们跳腻的了,后面换了曲子我再跳。”

话到这里杨静晖不好再推辞,跟着崔小苑滑进舞池。日本人的地盘上什么都小,连舞池都不够开阔,这会儿已经是字面意义上的摩肩接踵,温度渐高。他们离得不免更紧些,于是杨静晖看得清楚,崔小苑白皙的脸庞红云遍布,酒窝深深。

“嗳,大哥,你跳的真好呢,你走的时候,天津都还没有舞厅——这是我们第一次跳,你常去跳吗。”

杨静晖想这也并不难,他当然不常去,拉着才到他胸口的日本姑娘转圈他真不知道有哪里好玩。“没有……那小苑常和穆棠过来?”

酒窝消失了,“你介意?”

“没有,怎么会呢,你当你大哥是那种老古板,天天催着当局禁掉这些,说什么有伤风化?”

“我是说,你介意……”崔小苑忽然烦躁起来,他松开了杨静晖的手,“我和穆棠来,你介意吗?”

“无稽之谈。”

人和人拥挤在一起,有的人额头已经见汗,女士也再没人拿着皮草的披肩,崔小苑的脸却由红转白。借着音乐,转身换步时,他轻轻巧巧换了男步,不经意间拉起身边一个漂亮‎‍‌‎舞‎‌‎‌‍女‍‌‎‎‍的手,顺手牵羊,便偷了别人的女伴。那姑娘一看崔小苑的相貌,和刚刚那位秃顶的仁兄一对比,自然毫无怨言,立即扬起笑脸,跳到了一处。

秃顶一看手心儿空了,正要对崔小苑大骂,只是他定睛一瞧,好家伙,这样好看的人,这样的腰身,这样的脸蛋,他实在骂不下去,要是有可能,他甚至也想和崔小苑跳上一支。

崔小苑中途变卦,杨静晖却不好意思假途灭虢,在这不大的舞池中使第二个人受害,他只是安静地抽身,回到了穆棠那边。

“习惯就好。”穆棠看杨静晖一个人回来,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就是这样,一阵高兴,一阵不高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能管得到他?”

“还不是你把他脾气往大了纵。”

“那你来管?”

杨静晖摆摆手,我可不敢。

两个人说着都笑了,碰碰杯,呷了一口,又沉默下来。

崔小苑和那个漂亮‎‍‌‎舞‎‌‎‌‍女‍‌‎‎‍已经跳到中心,两个人跳得都好,穿得也贵,长得更标志,惹得边上的人都看他们,没谁再会注意最角落里,两个把西装搭手臂上,手里拿着酒,眼见是不准备再跳的男人。

是时候说正事了。

“穆二,”倒是杨静晖先心浮气躁起来,那晚崔小苑沾血的手浮现在他眼前,那颗钻石后来怎么样了呢?今天,崔小苑手指间什么都没有,崔小苑蝴蝶一样翩跹在舞池中,他看在眼里,思绪难免跟着缭绕,心实在不能定住,“老宋也是给你做事的人,你怎么能不管。”

“明天他就能出来,我押着他不过是为了叫你来找我。”穆棠主动和杨静晖碰了碰,杯沿放得很低,“我的错,会补偿老宋的,不说他,先说咱们的事。”

杨静晖诧异地顿了顿,什么事?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是穆棠发现了他的恶行。但穆棠看起来足够冷静,那会是什么呢?

“崔小苑心里还惦念你,我想你也发现了,可是我们做人能这样自私吗?”

“穆二,把话说清楚,我不是你商场上谈判的对手。”

“是,不是商场上的对手,但静晖,你现在还把我当朋友吗?”

杨静晖听穆棠说的委屈,心里更加觉得不好受,他点点头,“这是自然。”

“既然你还当我是朋友,我也大胆说一句,如果有的事你不决断,我们只怕就要做了情场上的对手。上次我没有讲出口,你应该能理解,这样的事情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大哥……现在小苑跟着我,哪怕你是我兄弟,我也不能让步。”

“既然你们如今两情相悦,那你就不该疑心小苑。”

“你不用担心我拿小苑怎么样,问题在你。小苑念旧,你如果行事说话叫他误会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穆棠说到最后,声音都发起抖,虽然说的都是话术,但他心底的害怕并不掺假。

杨静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一样抬不起头,可他还能怎么办。他用穆棠要凑过来才能勉强听得到的声音说:“一旦复辟,有地方已经确定要举兵了。我也一定是要去的,或者浙江,或者云南。穆二,你可以放心。”

“国家有难,我放什么心?”

杨静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是,我失言了。”一退再退,他没法掩饰自己的情绪,浓黑的眼直视着穆棠,“我也直说了罢,如你所想,我放不下他,但你不要忘了,我才是他第一个男人,你是第二个。只不过我杨静晖说过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我说过小苑是自由的,那他选谁,我都愿赌服输,我没什么好反悔的,你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既然你愿赌服输,那你能不能保证,不要和小苑提这些旧事。”

“你如今就这样怀疑我?”杨静晖的声音发涩。

“不是……说实话,就同盟会里这些人,吹牛的,骗人的,都是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实际打过交道,我再想我们读书时说的‘革命’我都想笑。但我信大哥你,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杨静晖叹了口气,他也没什么话可以反驳。他只能用力抓住穆棠一侧的肩膀,摇了摇,“穆二,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我希望,当初你和我挂的电话,说的话,所有这一切,都不要再翻出来,行不行,大哥,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了,我怕小苑一听这些,就又想起来从前,我们那时,过得真的很开心,不是吗?我怕他一想到这些遗憾,就会琢磨,去求一个圆满。到时,我们三个人,该怎么办呢?”

杨静晖只觉得嘴里都是发苦的,他何尝看不出穆棠在一步步逼自己,可他自然也看得出穆棠的爱。

“本来也没什么好提的。”杨静晖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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