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还是在天津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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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真是靠不住。”穆蓉随口和杨月好抱怨道。

杨月好没有接她的话，只是依旧温温柔柔笑着，不过穆蓉知道，杨大姑娘既然没反驳，就是同意她的观点。本来嘛，这些事儿，和杨大姑娘实在八杆子都打不着，但就因为这些男人想一出是一出，最后拉不上幕布，谢不了幕，下不来台，还要麻烦她们来缓颊。

但想到能白得一套挺不错的宅子，穆蓉又打起精神，一股脑把话说完：“舍弟实在是个糊涂东西，我也打了他，他也反省了，就连那套宅子都处理掉了。这事，如果能就此翻篇，当然最好不过。”

“我虽然也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但一来崔老板和穆二爷本来就是两个意思的冤家，二来我是什么人呢，岂敢越俎代庖，替别人做主。”

“这是自然，这次本来也只是想劳烦杨大姑娘代为转达我们这边的歉意。毕竟我们连崔老板的面都见不着，这才求到您这边。”

“怎么样的歉意呢？”杨月好又是软软和和一笑。

“钱？房子？还是写什么保证书？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大概什么都舍得，这方面您但凡提，他没有不应——只是作为姐姐，我没办法不说一句，若我弟弟真的不思悔改，穷追猛打，也是能叫崔老板不能在天津立足的。”

“您还不知道呢吧，崔老板要去上海啦。”

穆蓉感觉就像打网球，自己刚得意拉出一记漂亮的弧线，对方就角度刁钻地回击了过来。到底谁在说杨大姑娘人好，心善，再慈和不过？穆蓉只好沉住气，拿出来本不想亮的绝杀，“哎呀，这我倒没听说，可太好了，恭喜恭喜，上海才是赚钱的地方啊。”

“是呢，所以……”

“不过我就这样一说，您就这样一听，我们其实也不是没说法的。您杨家的大少爷不是一直被现在这个衙门追捕嘛，但他在租界，想抓人，难免要借用道上的力量。舍弟再千错万错，那次也是暗中有使力的，他求到我这边，让我作梗，反叫道上的力量为杨大少爷所用——他还特意留了车在现场，方便人脱逃。这事，您问问令弟当时的情形，他回想一下大概也能明白，可不是我信口乱说。当然了，如果您这边就不认，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说白好心。”

“那我就如实转达了，”杨月好终于不是一味笑着了，她低头，搅了搅面前早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优雅地用餐巾沾了沾唇，“不过，您这边有说法，我们这边也不是没有故事。您当柳厅长为什么没再追究这事儿？就前几天吧，法国领事的晚宴上，我还和柳厅长说来着，居然都有人传穆二爷也是革命党，没影的事儿。领事先生听了，就说他也不相信，穆家的银行和他们也有业务往来呢，加加减减背了书，柳厅长自然把这事儿翻了篇。”

穆蓉一下子想通了一些她之前没想通的关节，她松了一口气，和杨大姑娘说话累，但总归比和自己家倒霉弟弟说话要少生气，这才是明白人啊，男人真是靠不住，她在心里又感慨了一回。

“您这话说的，我们真不知道要怎样感谢了，给您添了这么大麻烦，赶明儿您要有什么用得着的，您一定言语。”

杨月好就又笑了起来。

于是，穆棠也去紫竹林码头送行。杨静晖从这里出发，先坐船到大沽，再换海船回日本。

两个人对面难说不尴尬，幸好大祸终究没有铸成，杨静晖和穆棠握了握手，穆棠似乎还想说很多，杨静晖摆了摆手，我说过去就是过去了，大家都别有负担，他几乎还想调侃一句，温柔乡是英雄冢，但这话几乎连自己也骂了进去，他干脆便没说。

这次，他也真不敢再多说什么大度的话了，留在中国的人，就让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便好。

他最后抱了抱崔小苑，转身上了船。

崔小苑在码头站了很久，直到小火轮消失在河面，鸥鸟在寒风中鸣叫。他紧了紧大衣，回头看时，穆棠还在，那就一起走吧。他上了穆棠的车。

“什么时候出发？”

“下礼拜。”

“怎么走？”

“当然是坐船。”

“自己走吗？”

“小吕他们几个也带上。”

到这里，穆棠也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到底是送走了自己的好兄弟，也到底没叫崔小苑跟着一起跑了，秋天时他想做的不能算没做成，但在这个深冬，他的手还是空空如也，风吹过冰冷的手。崔小苑那双柔软细嫩的手，就在前面一点点的地方，他没有戴手套，大概会冷吧，可他还能去抓住吗？

骨子里的不服输再一次显现出来，穆棠咬牙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天津？”

崔小苑白了穆棠一眼，“我还当您老人家早打听清楚了。”

“我打听什么？”

“天仙戏院的老板没和你说？我们讲定了明年下半年再续，那我怎么也要五月底回来啊。”

穆棠也傻了，“你不是去了上海就不回天津了？”

“我家在天津，又不在上海。还是你想把房子要回去？”崔小苑忽然警惕了起来，“那可不行，地契在我这儿呢，哎，等会儿，放哪儿了来着？”

“在我保险柜里……”穆棠强忍住自己喜上眉梢的样子，“但你想要，我陪你去拿，剑桥道离这儿挺近的，两步道的事儿。”

“算了，”崔小苑也再绷不住脸，“真拿你没办法，放哪里不是放呢，再说也不在这个。”

穆棠没有问那在什么？崔小苑的脸上又有了笑影，美丽的面容再次摄住了穆棠的心，他往后当然不会再犯之前那种错误。

往后还长，会发生什么，谁说得准呢？

“我总还是在天津等你。”他最后说道。

崔小苑极诧异地看了一眼穆棠，他开口欲言，最终到底没说什么。他想到自己，如果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那他们都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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